2003年的安淋鎮上,到了夜里除了街心那片,還有東面政府派出所一塊,其余地方全是烏漆嘛黑,連個路燈桿子都沒豎起來。
正因為如此,關秋一直沒看清楚面前男子的樣貌,不過在發現對方隨身攜帶小鐵錘后,臉色頓時變了,再想及剛剛對方叫自己名字,很快便猜到男子蹲在這里干嘛了。
往后退了兩步,提高聲音問:“我們有仇?”
刀疤強悶聲不說話,徑直朝路邊的昌河走去。
關秋跟在后面兩米遠,喝止道:“哎,你別走!”
刀疤強不理會。
關秋厲聲道:“我讓你站住沒聽到嘛。”
刀疤強又往前走了兩步,然后突然停下,慢慢轉過身,目光幽幽的看著關秋,左臉頰狹長的蜈蚣疤扭曲跳動著,“奉勸你一句,做人還是不要太狂的好,當心哪天陰溝里翻船了。”
借助路邊面包車的燈光,關秋也終于看清了刀疤強面孔,嘴巴一下子就長大了,臉上表情非哭非笑,顯得很詭異。
刀疤強被關秋的眼神弄得寒毛都豎起來了,嘀咕了一句“神經病”,轉身就走。
“等…等一下…”
刀疤強那點耐心快要消耗完了,轉過身指著關秋罵道:“你TM別給臉不要臉…”
“王富強你個狗—日的再罵一句!”回過神關秋頓時暴跳如雷,大罵著走了過去。
就在刀疤強猶豫著給他來個胡瓜碎顱殺的時候,走過來的關秋一把奪下小鐵錘扔到旁邊菜田里,然后推著他的胸口罵道:“你個煞筆玩意,誰讓你在這里埋伏我的,你大腦缺氧啦!
你老婆今年剛懷孕吧?幾個月啦?是不是要她挺著大肚子到監獄看望你啊?馬勒戈壁的!
你閨女今年上三年級了吧?回頭開家長會的時候,是不是要她跟同學老師說,我父親是個犯罪分子啊?你個王八蛋!
還有你爸媽…”
關秋說一句,用指頭戳一下刀疤強的胸口,把他一直戳到面包車旁邊,“你倒騎毛驢戴呈釣,盡走黑路!三十來歲的人了,這個腦子里一天到晚裝的都是蛆啊!
大晚上人不做做鬼,跑到這里埋伏我,你老婆孩子知道嘛,你爸媽知道嘛…”
在關秋的痛斥聲中,刀疤強已經完全被罵懵逼了。
腦海里不自覺的想到老婆孩子,以及年紀老邁的父母,羞慚,懊惱,頹喪,悔恨等各種負面情緒撲面而至,一聲不吭的垂下了腦袋。
關秋罵了好一會才停下,氣不過之下還踢了他一腳,“看看你那慫樣,有那時間在這里埋伏我,還不如到路口多等兩單生意呢,真替你老婆孩子感到不值!”
正懊惱悔恨中的刀疤強,被這一腳給踢醒了,驚訝道:“你…你是誰啊?你怎么知道…”
關秋不耐煩道:“你管我是誰呢!快點滾回家去,回頭我再找你算賬。”說完氣哼哼的走了。
看著漸漸遠去的汽車尾燈,刀疤強一時間凌亂在了風中。
任盈盈憋了幾天,期間好幾次都想給關秋打電話,但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35萬買一首無名人士寫的歌曲,這在當今市場上絕對算高價了,可他竟然還不賣,他真以為他的歌曲是天籟之音,自己非買不可了?
所以她等了幾天,想看看關秋會不會回心轉意的主動聯系她?
哪知道那天晚上電話過后,自此杳無音信。
今天上午關秋那邊電話還是沒等到,吃飯時鄭海洋來找她了。
任盈盈一邊低頭吃飯,一邊漫不經心道:“看你這么開心,撿到錢啦。”
鄭海洋放下餐盤后笑了笑,說:“我這幾天一直在閉關寫歌,昨晚晚上終于把小樣趕出來了,盈盈你要不要試聽一下,我打算明天就傳到網上。”
任盈盈有些意外,抬頭道:“你還會寫歌?”
看到任盈盈臉上的驚訝表情,鄭海洋心里非常舒爽,矜持道:“寫歌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以前沒跟你說罷了。”
說著鄭海洋拿出手機,連接上耳機,笑說:“你聽看看怎么樣?”
任盈盈狐疑的接過耳機戴到耳朵上,然后鄭海洋打開手機里的一段錄音,“紅塵中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風漸冷輾轉一生情傷添幾痕…”
剛聽了兩句任盈盈眼睛便瞪大了,不過再往下聽,后面漸漸變得驢唇不對馬嘴,好好的一首歌曲,改編的有些四不像。
任盈盈把耳機摘下來狠狠摔到桌上,憤怒道:“鄭海洋,原來我只是覺得你有些心高氣傲,但我今天才發現,我看錯你了,你就是個小人!”
食堂里人很多,而任盈盈聲音又有些大,頓時引得無數目光看了過來。
正等著任盈盈驚訝贊嘆的鄭海洋,怎么也沒料到她反應這么激烈,一時間張口結舌,面紅耳赤。
回過神來后,一言不發,站起來轉身就走。
“鄭海洋你給我站住…”任盈盈也不吃了,追著后面跑了出去。
在離男寢樓不遠的樹蔭下,任盈盈攔住了鄭海洋,氣憤道:“鄭海洋你太過分了。這是人家創作的歌曲,你這樣做和剽竊有什么區別?”
鄭海洋比任盈盈還憤怒。
他錄制完歌曲第一個就想到給她聽,結果她可倒好,不僅一句好話都沒有,還罵他是小人。
憤怒過后就是由愛轉恨。
從大一第一次見到任盈盈后,他就驚為天人,隨后便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整整一年時間,他鞍前馬后,噓寒問暖,期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可惜她始終不冷不淡。
如今更是為了一個外人,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他是小人,她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慢慢冷靜下來的鄭海洋,也算是徹底死心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他鄭海洋論家世可以笑傲整個院系,論才貌,他同樣也是校草級別的,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干嘛要在她這顆不開花的鐵樹上吊死?
想到這里,鄭海洋嗤笑道:“剽竊?你哪只眼看到我剽竊了?你又憑什么說我剽竊?”
任盈盈也是七竅玲瓏心,從鄭海洋的表情以及口吻里,她聽出了很多東西,沒有再強硬的批判,而是苦口婆心的勸說:“這是人家的作品,那天在KTV那么多人都聽到了。你這首歌里面,起碼有三分之一用了人家譜的曲子。”
“有證據他盡管去告好了,不用你在這里裝好人!”
說著鄭海洋又冷哼了一聲,“另外,你也別把自己說的多么高尚,不就是想腳踏兩只船嘛,你隨意,從今天開始爺不伺候了。”
鄭海洋把這一年來的怨氣統統發泄了出來,心里頓時舒爽無比,隨后看也沒看任盈盈驚怒交加的臉色,轉身就走。
鹿城安淋鎮。
中午12點,67同城中介所里依然人滿為患。
站在店門口抽煙的關秋是既開心又煩惱。
開心的是,他的招聘模式受到了歡迎,煩惱的是,沒有那么多好工作提供啊!
上午到星光機械去面試,總共107個人,最后錄取的只有38個。
等回來后,看著那些面試成功的人興高采烈的來交中介費,以及大部分被刷下來的人臉上掩飾不住的失落,他就感覺任重而道遠!
“嘟——”一聲鳴笛把正在思考的關秋拉回了現實。
轉頭一看,路邊停了輛車身斑駁的昌河,關秋臉色頓時變了,大踏步朝車子走去。
車里,刀疤強此時的心情無比復雜。
他不知道關秋從哪里知道他家庭情況的,但是昨天晚上那一番振聾發聵的話語,讓他到現在想起來都是冷汗涔涔。
是啊,不管他情況多么糟糕,起碼他還能吃得起飯,閨女還能上得起學,如果為了萬把八千塊就把自己搭進去了,回頭老婆孩子該怎么辦?年紀老邁的父母又該怎么辦?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過來想跟關秋道個歉。
其實早上就想來的,但是太難為情了,磨磨蹭蹭的,一直等中午吃過飯才過來。
這不,大太陽底下,人臉皮也厚一點不是。
“砰——”上車的關秋,順手甩上車門。
刀疤強從襯衫兜里掏出紅雙喜,手一顛捏出梁金龍給的那根軟中華,遞給關秋道:“喏,抽根煙。”
關秋接過煙,順著刀疤強的火點上,問:“誰讓你埋伏我的?”
刀疤強知道他什么意思,遲疑了一下說:“你既然那么了解我,應該知道我不會出賣朋友的。”
“放你個屁!你跟梁金龍那個LYB稱兄道弟,他把你賣了你還幫他數錢呢!”
刀疤強訕訕笑了笑,“你知道啊?”
“強子我跟你講,你這腦子不適合混社會。聽我一句勸,老老實實開幾年黑車,趁著房價低到市里貸款買套房,讓一家老小過幾天安生日子。不要讓他們再為你擔驚受怕了!”
關秋樸實的話語,讓刀疤強非常暖心,鄭重的點點頭,“嗯吶!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