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廁所里足足待了半小時,直到消化完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后,關秋才用冷水沖了把臉,然后精神亢奮的下了樓。
樓下網管小周正在拖地,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眼,然后邊拖地邊問:“你怎么樣?上班還是回去?”
“沒事沒事~我好的很!”關秋咧嘴回了句,心情激動的來到他那臺古董級CRT電腦前坐下。
由于長時間不開始,登錄已經失效。
退出重新登錄,選擇29區驚云,桌上耳機里響起熟悉的音樂聲。
這款他前后玩了3年半、并且令他從此對任何類型游戲都提不起興趣的熱血傳奇的賬號密碼,他這輩子不會忘記。
略顯生疏的輸入賬號,密碼是他名字首字母的拼音縮寫+老家固話號碼。
成功登陸。
古拙渾厚的背景墻前,一手叉腰,一手托小火球的風騷男法師,正隨著背景音樂輕輕搖曳。
關秋拽過外皮已經剝落的老式耳機卡在腦袋上,閉著眼聽那首鋼琴鼓點混合音樂,那純粹干凈的聲音,讓他忍不住想落淚。
“呵呵,矯情了~”
為逝去的青蔥歲月默哀了會,關秋睜開眼朝下方的人物信息看去,姓名:無公害良民,等級:43,職業:法師。
關秋咧嘴無聲的笑。
他是29區驚云的十大法師之一,等級更是排在前三。
點擊開始,畫面一轉,各種人嘶獸喉從耳麥里傳來,火墻、冰咆哮、靈魂火符的技能聲也是不絕于耳,定睛一看,原來是盟重省的安全區。
習慣性的按了下F10,角色裝備窗口彈了出來,一套法神裝,身上穿著1.76版本剛剛推出的法神披風,手持3—12血飲,颯爽英姿。
看著角色身上的裝備,關秋又是一陣出神。
這些東西當年可都是他的心血。他是一介散人,又沒錢氪金,只能像個小蜜蜂似的勤勤懇懇的幫人背藥,撿垃圾賣。
等有了點資本后又沒日沒夜下豬洞練級,下祖瑪、封魔打裝備,到礦區挖黑鐵礦砸武器,一步步混到法神套,加全區唯一一把魔法3—12,準確加6的極品血飲。
而他身上的法神披風更是來頭甚大,它是29區驚云第一件。是他搶到的。
當初更新1.76版本,無數大公會包場打新衣服,戰的那叫一個昏天黑地,腦漿子都打出來了,散人連BOSS刷新區域都靠近不了。里面已經被火墻跟冰咆哮淹沒了,再厚的血量進去三秒鐘都撐不了就要黑白屏。
他當時也跟著去湊熱鬧了。穿著一身商店裝,想著反正死了也沒撒損失,大不了免費回城。
就在外圍區域晃蕩了幾圈,沒過多長時間就看公共頻道有人喊里面爆新衣服了,然后他就跟著大批散人往里面沖。
中心區域密密麻麻全是人,火墻連片,烈焰焚天,神獸嘶吼,地上外掛提示的“法神披風”幾個猩紅大字顯眼異常。
裝備有保護時間,BOSS不是你殺的,一定時間內你撿不起來。
他當時腦袋一熱,頂著魔法盾,磕著強效藥水就往中心點沖。他等級高,用抗拒光環把路上擋道的公會成員、以及圍繞在法神披風周圍的高等級玩家統統推開,一腳站了上去。
撐了不知兩秒還是三秒,盾破,隨即“呃”的一聲,死在了法神披風上…
他沒下線,而是瘋狂點擊地上的衣服。
死后有一段時間是可以撿取地上物品的。
一直等畫面里的人物不動彈,他才退出重新登錄,打開背包一看,法神披風安安靜靜躺在他背包里。
當初整個網吧都轟動了,等他把衣服穿上身時,游戲里N多人密他,最高的開價2000要買他衣服,他沒賣!03年的2000塊啊,
可惜好景不長,到了04年2月份,他的賬號被盜,費盡千辛萬苦弄回來的裝備全被扒了。記得當時他整個人都是懵逼的,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不僅如此,那個盜號的也是他媽的絕,裝備雖然扒了但是沒改他密碼,到了晚上游戲里一位好朋友給他湊了套比神裝次一級的祖瑪裝后,第二天連號帶裝備就此杳無蹤影。
因為不記得密保,想找也找不回來。
哀莫大于心死。
其實在第一次被盜號后他已經心如死灰,所以在第二天發現賬號登錄不了時,他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顯得很平靜,甚至心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也就是從傳奇之后,后面相繼火爆的游戲,像夢幻西游、魔獸、CF,再到英雄聯盟乃至吃雞,他都是淺嘗即止,再也沒了當初的激情四射,全身心的投入。
怔怔的出了會神,關秋收拾心情退出登錄,下機。
就在剛剛他感覺腹中一陣火燒火燎,這時饑餓的感覺。
跟網管小周打了聲招呼后朝網吧門口走去,隱約記得網吧附近就有家包子鋪。
此刻外面已是艷陽高照,毒辣的太陽不遺余力的炙烤著門口的水泥路面,驅散昨夜空氣中殘存的最后一絲涼意。
這里是滬市的后花園,幾年后全國經濟百強縣第一、且一直獨領風騷的縣級市“鹿城”的市中心邊緣——安淋鎮。
不過現在才是03年,距離鹿城騰飛還有好幾年,記憶中街道兩邊整齊劃一的商鋪現在還沒有開始規劃,入目所及到處都是那種外墻斑駁的三層商住兩用樓房,門口垃圾橫飛。
正前方鹿城主干道寬敞整潔的雙向六車道柏油路,現在也還沒影,取而代之的則是裂縫密布的水泥路,車子駛過,后面灰塵喧囂。
而記憶中那座早就拆除的老式天橋,現在依然堅挺的存活著,橋下力工、黑摩的司機、賣菜小販扎堆聚在一起胡吹神侃,不時傳來一陣大笑聲。
雖然沒有高樓大廈,雖然沒有整潔清爽的路面,但一切在關秋看來卻是那么的親切,連空氣中的灰塵此刻聞起來都是那么脾人心肺。
盡管饑腸轆轆,但關秋還是忍不住想大喊大叫幾聲,以此來宣泄心中的暢快。
想到就做,把手套在嘴邊,對著前方川流不息的馬路大叫了起來,“啊……我要一桶漿糊!”
網吧門口搭個棚子修自行車的豁牙老頭,咧著嘴朝他傻笑;馬路邊樹蔭下幾個騎自行車的廠妹,更是笑噴了出來,齊齊朝他看了眼,轉過頭肩膀一陣聳動。
關秋嘿嘿笑了幾聲,摸摸肚子朝天橋下的包子鋪走去。
“老板,來一籠肉包子,再加一碗豆漿,少糖。”說完關秋徑直進了包子鋪,找了張油污密布看不清本色的桌子坐下。
皮膚黑黝黝的老板娘端了一屜包子放到桌上,咧著一口白牙笑道:“小關你先吃,我幫你拿豆漿去。”
關秋是常客,基本天天來,老板兩口子都認識他。
“噯,謝謝啦。”關秋客氣了一句,捏起一個大肉包子狼吞虎咽起來。
“嘶嘶——好燙——”
“唔唔,還是現在的肉包子好吃,真香——”
隔壁桌兩個剛下夜班的妹子,一臉想笑又不好意思的樣子,臉憋的通紅。
餓極的關秋,從來沒感覺肉包子這么好吃,6個大肉包子風卷殘云的吃完,端起剩下的半碗豆漿一口氣喝光。
打了個飽嗝后,原地滿血復活,此刻就算麻生希過來了,也保證在他冒藍火的加特林之下尖叫著:阿達西瓦達咩達~
關秋忍不住再次感慨:年輕的感覺,真TM好!
記得之前他熬通宵,第二天中午起來腦袋總是渾渾噩噩,精神倦怠,一直要到下午才能恢復正常。哪像現在,熬了一個通宵后依然龍精虎猛,生機勃勃。
“老板,多少錢。”
“老價格,2塊5。”
“什么,兩塊五?”關秋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現在包子一塊錢三個,豆漿五毛,可不就是兩塊五嘛。
“真便宜。”關秋咧嘴笑著,伸手朝黑色松緊褲口袋摸去。
左邊,空空如也。
翻右邊,兜比臉還干凈。
再看貼著胸口的墨黑色卡其布工裝上衣,不用摸關秋就知道里面是個什么情形。
“臥槽——我身上居然一毛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