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某處平臺。
日頭漸漸升起來,松林翠綠,小樹出芽兒。
一年一度的世界青少年數學大賽的比賽會場到了,租借的場地面積很大,里層的比賽區域外拉著“禁止通行”的線,賽場的情況外面的游客也是看不到的,離得還很遠,但是外面卻也不是空曠如也什么都沒有,作為一場世界性質的大賽,主辦方共和國又是奪冠熱門,自然是非常受關注的,不然也不會租借在頤和園這種場合做賽場,現場除了大批的中外游客跟各個學校參賽選手的親朋好友或學校老師外,媒體記者也來了不少,賽區外圍還拉起了不少關于數學的小游戲。
一個個題板擺在林間,有的還掛在松樹上,掛在假山上,很多比較難的題目還有小獎品,是給游客參與的。
比如數獨。
比如九宮格。
比如速算等等。
上山來的張燁和老吳看到有記者在,倆人的手自然也是分開了,這種有鏡頭的場合,肯定是能低調就低調一點。
一女游客道:“這么熱鬧啊?”
“媽媽,我也要玩數學游戲”一小小子道。
一老頭看看賽場,“上屆是老美拿了冠軍吧?這屆也不知道咱們共和國的小伙子們怎么樣。”
一青年道:“冠軍肯定咱們的”
好多外國游客也在議論,不過說的話都聽不懂,還有黑人。
那邊人太擠,張燁他們也沒往里面去,而是在最外圍松林和竹林交接的小山坡上駐足了,吳則卿便給辛雅發了一個短信。
不多時,吳則卿道:“來了。”
張燁找了找,“哪個?”
吳則卿拿下巴指指,“帶黑框眼鏡的那個。”
話音剛落,那邊擠出來的辛雅也看到了她,笑著一招手,“老吳。”
她個子不高,樣貌也算普普通通吧,頭發有些稀疏,可能應了那句聰明的腦袋不長毛的老話兒,反正不是特別漂亮,但氣質還是不錯的,眼神也很智慧的感覺,跟張燁印象中的數學家形象不太一樣。
隔著很遠,吳則卿就和她說話了,“你怎么沒進去?”
“里面有領隊在呢,還有你們北大數學系的小韓在,場地太悶,我就出來了。”辛雅笑呵呵道。
吳則卿道:“小韓?”
“韓何年啊,早上還發微博跟你求那個。”辛雅說道:“這次共和國帶隊的老師里也有他,他是觀察員。”
老吳以前是北大的副校長,韓何年就是個北大數學系的老師,雖然這幾年很有點成績,但也只是國內數學界的一顆新星罷了,和老吳交集不多,也不太在一個層面上,吳則卿估計跟他也不太熟,見了面都不一定認識。但是張燁早都記住了這個名字,每個情敵的名字這廝都忘不了。還用藏頭詩追我家老吳?哼,道德敗壞張燁對這些情敵自然是滿懷惡意,完全對人不對事 人左擠右擠,終于走到了近前。
辛雅站住腳步,無比好奇的眼神煞那間落在了張燁身上,“嚯,這穿得也太多了,臉都看不見呀。”
“辛教授,你好。”張燁眼皮跳跳,伸出手。
“你也好,夠年輕的?”辛雅和他握手,隨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側面,“說吧,你們倆什么關系啊?什么時候開始的?”
吳則卿微笑,“你自己猜吧。”
“他多大啊?”辛雅奇道。
吳則卿道:“二十多吧。”
辛雅道:“這么年輕?吳姐你老牛吃嫩草啊?”
吳則卿笑道:“你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辛雅嘿道:“我是真好奇啊,這么多年了從沒見你談過戀,我還以為你得孤獨終老呢,這突然帶過來一個,還真讓我有點不太適應,臉也不露出來,總得讓我見見真容吧。”又往張燁臉上瞅。
“人太多,還有記者,不方便。”吳則卿笑道:“等沒人了再給你看。”
辛雅納悶道:“人多怎么了?你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誰關注你呀,你一單身中老年婦女,還怕緋聞啊?”
張燁翻白眼,誰中老年婦女啊?
吳則卿搖了下頭,笑道:“你可也就比我小一歲半歲,還說我?呵呵,你這張嘴啊,從年輕的時候就沒軟過。”然后看向張燁,“你們倆這嘴皮子工夫,哪天倒是能較量較量。”又對辛雅道:“不過啊,你這嘴,估計沒小張厲害 張燁沒言聲,比較靜。
辛雅卻喲了一聲,“什么意思我聽聽?還有人敢跟我比嘴皮子?我雖然是搞數學的,可罵人也還沒輸過呢,你朋友看著,挺內向的啊,真沒看出嘴皮子厲害來。”她挺好強,還真不服氣。
張燁笑著攤手,“老吳給我瞎吹呢。”
比嘴皮子?張燁怎么可能會輸給她啊,對他來說,這張嘴是飯碗,是他吃飯的家伙事兒,他是專業并且職業的。要是換了以前,換了在別的地方,換了別的人,張燁肯定得掰扯掰扯,但今天他卻很謙虛很低調。
今天的張燁簡直紳士極了,那叫一個有風度,那叫一個有涵養,張燁估摸自己從小到大都沒這么正經過,沒辦法,在老吳面前,張燁就是死活混-蛋不起來,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她,一改跟別人面前那沒五沒六的形象做派,他覺得這就是真啊,從出生到現在遇見過這么多人,有時候他連爸媽的話都不太聽,但唯獨老吳能拿得住他,好像孫悟空遇見了如來佛,好像技術宅遇見了。老吳就像一片溫柔的大海,張燁現在算是掉進去了,怎么撲騰也出不來了。
辛雅問,“你是什么行業?”
吳則卿替他說了,“我學校的老師。”
“也北大的?”辛雅感興趣道:“什么專業?”
這次是張燁說了,“中文系。”
辛雅笑道:“咱倆的專業,可是天生克星啊。”
數學系和中文系,確實是一個天南一個海北,差的有點遠。
聊了幾句后,辛雅忽然又發現了一件事,驚奇不已地盯住了張燁手腕上的羊脂玉手串,“哈?老吳,我的吳姐,您把你爸十多年前給你的手串都送出去了?哎呦,你這是動了真情了你?”
吳則卿無奈道:“別到處喊,就你嗓門大。”
“我驚訝呀我。”辛雅酸溜溜道:“我當初就喜歡這手串,咱倆上大學的時候,我死乞白賴求你多少回呢,你都不給我,我說要借來戴兩天,你都叮嚀我別弄壞了,好嘛,現在說送就送了?”
吳則卿略一緊大衣,笑笑,“就是個小物件,你啊,別到處說去,保密吧。”
“知道知道,這我還不懂啊。”辛雅又問,“他送你什么定情物了?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吳則卿剛要說。
張燁知道老吳要給自己圓回來,但他覺得沒必要,于是實話實說,尷尬道:“還沒來得及送呢,正在琢磨送什么,您給點建議?”
辛雅笑道:“吳姐啊,就喜歡個翡翠啊玉啊之類的,女人嘛,都這個。”
吳則卿笑著搖了下頭,“我現在可不喜歡這些了。”
辛雅鄙視地瞥瞥她,“你少來。”
張燁心里明白,老吳知道自己現在沒錢了,所以才故意這么說的,怕自己壓力太大,不然之前也不會提議說只想要個小工藝品的,老吳是那種從骨子里就特別體貼的古典美人兒,若非如此,張燁也不可能這么慕她。名人字畫?老吳確實也喜歡,但這顯然當不了定情物啊,不是那類東西,辛雅的話倒是給了張燁提示,玉石?翡翠?或者鉆石?嗯,必須得給老吳弄一件回來,人家把珍惜了十多年的羊脂玉都送自己了,張燁要是不表示表示,那不是他的風格 仨人聊在一起。
開始張燁和辛雅還不熟,沒太多話,后來聊得多了,也就健談了起來,不多時,又有人加入進來了。
一少婦走上來,“咦,這是吳校長吧?”
吳則卿摘了墨鏡,“陳主任?”
辛雅也認識她,“陳主任也來了?”
“辛教授,你不是副領隊嗎?怎么在外面?”又有一個數學協會的人過來了,“比賽快完了吧?”
辛雅看看表,“應該快了。”
那數學協會的中年人道:“吳校長今天也來助陣了?”
吳則卿笑笑,“我是碰巧路過,趕上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數學家也跟著走上來,戴著眼鏡,剃著平頭,打扮有些死板,他看都不看吳則卿這個大美人兒一眼,在和辛雅說著話,“辛教授,我帶著學生做了一個課題,有個函數簡化問題,回頭我得跟你請教請教。”
辛雅笑道:“成,等比賽完吧。”
說著說著,這邊頓時也圍成了一個小圈子,聊開了。
里面都是國內數學界或者教育界的精英和教授,吳則卿可能認識不全,不太熟,但他們顯然很多都是認識吳則卿的,教育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國內第一學府的副校長,老百姓可能不太熟知,但圈內人都認識。
登時,那邊有幾個媒體的人也注意到了摘掉了墨鏡的吳則卿,作為北大的副校長,在這種國際大賽的現場,吳則卿應該是到場人員里級別最高的一批人了,自然值得采訪一下,于是過來了好幾個電視臺或報社的記者跟攝像。
“吳校長。”
“我是津市報社的。”
“我是京城時報的,能接受一下采訪嗎?”
一幫搞數學幾何的人聊著學術問題,又有記者亂入,張燁在這邊自然顯得有點多余了,插不上話,也沒什么興趣插話,于是乎,張燁也什么都沒有說,默默走開,自己去別處逛蕩了。
在接受采訪的吳則卿側目看了張燁一眼,又收回目光,繼續跟記者打官腔道:“對于這些積極上進的年輕學家們,,我們要…”
有個數學工作者也注意到了剛才一直站在吳則卿身邊的張燁,他問辛雅道:“這人是誰的學生?”
辛雅也沒多話,“也是老師,剛才碰到一起了,就聊了幾句。”
那人奇怪,“沒見過他啊?”
“中文系的老師。”辛雅補充道。
那人恍然,“哦,我說怎么不認識呢。”
然后就沒人再關注張燁了,沒人以為他是和吳則卿一起來的。
幾十米外。
張燁溜溜達達的走到了游戲答題區,看著那些游客三五成群地圍在那里算題,一時間也覺得很好玩。
“啊,我答對啦。”
“小朋友,真聰明。”
“有沒有禮品?”
“有,送你一個小熊。”
每個題板旁邊都站著一些青年男女,估計都是高校數學系的大學生,來這里是當志愿者的。
張燁一道題一道題地看下去,末了,看到了后面一道比較難的題目,這道題的禮品是一部手機,牌子沒聽過,應該是這個世界比較不錯的手機品牌,張燁想著自己手機也該換新的了,但最近囊中羞澀,于是便準備一試身手,走了上去。
后面,辛雅跟來了,“呵呵,貴姓?”
張燁回頭,“免貴,姓張,弓長張。”
辛雅看了看張燁之前看向的題目,“怎么?對我們數學也感興趣?”
“還行吧。”張燁道。
辛雅道:“這題可不簡單。”
這是道速算題,438l乘以B257。
這種題目對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難,必須得用計算器,但是對數學專業的人來說,還是相對容易的,因為是有方法可以拆分的,是有公式的,不過,這種五位數的速算,而且是這種數字比較難拆分的題目,就算是一般的數學工作者都需要一定時間來解答,很可能還要動筆算。
這題的要求是心算,半分鐘內答題。
張燁站在了題板前面,看了幾秒鐘后,就問那旁邊掛著工作人員證件的女大學生道:“有筆嗎?”
“給。”志愿者遞給他一桿水兒筆。
張燁抬手寫道:3676297。
志愿者一愣。
后面的辛雅也是微微怔住。
張燁問,“對了嗎?”
“呃,對了。”女志愿者點頭。
張燁咳嗽著伸出手,“那手機是不是我的了?”
女志愿者搖頭,“不行,用計算器的不算,必須心算才行。”
張燁暈倒:“我就是心算啊。”
女志愿者也是挺軸的,連連搖頭,“您才看了幾秒鐘,除非是國內頂尖的數學家或者心算大師,否則不可能答得出來,您之前離得遠的時候肯定是先拿手機算出來了,然后記下了答案,這個不算數的。”
張燁再暈,“我真是自己算的啊。”
辛雅見狀也樂了,她自問這題要是給自己做,她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也不可能比張燁快,甚至比他還得慢得多,畢竟她主攻也不在心算,所以自然是知道張燁是投機取巧地用手機里的計算器軟件了,“行了張老師,您一個中文系的老師,偉大的人民教師,就別逗人家小姑娘玩兒了。”
你妹啊我逗誰玩了我我認真的啊汗,哥們兒這還沒處說理去了呀 那邊,吳則卿接受完了采訪,也過來了。
其他一些數學界的教授和老師見這邊有情況,也一起走上來。
“怎么了?”一數學協會的人問了一聲道。
“喲,這題有人答了?剛才我還想試試呢。”一青年數學家好奇道:“誰答上來的?多長時間?”
那女志愿者忙指了指張燁,哭喪著臉道:“這位先生用了幾秒鐘就寫上答案了,我,我就沒給禮品,覺得他是計算器算的。”手機一共三部,給最先答對題目的三個人的獎品,不多,自然不能瞎送了。
眾數學家們都看向張燁。
那青年數學家呃道:“幾秒鐘?我幾秒鐘都算不出來啊,這種數字比較難拆分,計算量相對比較大。”
這些題目其實就是他們數學界的主辦方出的,每一道題的難度,大家心里都有數兒,獎品也是根據難度發的,在座又都是數學界的專業人士,知道這題目不是十秒鐘內能輕易算出來的。
周圍好多中外游客聞言,也齊刷刷地對小張同志一陣鄙視。
丟人呀太給咱們共和國丟人啦這可是國際大賽,還有這么多世界各國的數學家在場呢,拿著計算器算完也好意思上來領獎品?這得多厚的臉皮呀 一個母親捂住孩子的眼睛,“別看,以后別學他。”
那小女孩認真地點點頭,“我知道啦媽媽。”
張燁:“…”
辛雅笑孜孜地幫張燁圓了一句,畢竟是自己閨蜜的緋聞男友,她道:“張老師是開玩笑呢,是吧?”
張燁:“……”
張燁哭笑不得,我開你們妹的玩笑啊我 這道題,張燁當然是自己算的了,他拆分了好幾次,取巧了兩個公式,還心算了幾次疊加乘法,這才把這么一道題給解了,當初,這貨可是吃過一百多本高等數學技能經驗書的。結果現在,自己憑著實力把題目答出來了,因為答得太快了,反而讓這幫人以為自己在吹-牛-逼?
我吹你妹我的手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