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早晨,鞭炮的喜氣聲吵醒了不少人。
張燁腦袋一動,從桌面上起來了,打了哈欠揉了揉有點僵硬的臉蛋,看看外頭,什么也看不到,就一扇小窗戶露著一些朝陽,還能穿進鞭炮的噪音,喜氣聲是聽見了,不過在派出所的張燁卻感受不到任何過年的氣氛,屋子里實在是太清冷了,他起來活動了活動胳膊腿,渴了,也餓了。
“人呢?”
“有人嗎?”
“哥們兒,送個飯啊?”
“沒有早點怎么也得來點熱水啊?”
張燁對著門外喊了好幾聲也沒人理會,不禁無奈,也沒抱怨什么,又重新坐了回去,人在屋檐下,將就將就吧。
外面有點吵。
不是鞭炮聲,而是人聲,也不知道什么事。
派出所。
一層大廳。
值班的小民警望著從大門口擠進來的人山人海的人群,有點蒙,也有點哆嗦,真是把他給嚇壞了,我草,怎么來了這么多人啊?這是要于嘛啊?最近可是多事之秋,這別是要砍人吧?不對啊,這里可是京城呀,治安在全國來說都是數一數二的,這幫人怎么這么大膽子啊?
還有小孩?
等等,怎么還有老頭老太太?
旁邊一個老民警也被嚇著了,讓那小民警在這里盯著,他趕快跑去后面打電話,“喂,楊所長,你快來”
楊杰還在派出所的宿舍睡覺,“于嘛啊?這剛幾點昨天忙活到了大半夜,我白天晚點去。”
老民警急急道:“所里來了好多人,大門都給堵住了,我跟小王兩個人實在是處理不了啊,您看著快點回來一趟,要不然把老趙老吳他們也都叫過來?”一般過年的情況下,派出所還是比較清閑的,沒有那么多事情和案件,所以都是留守兩三個人,然后其余人休息,輪班倒。
但是今天的情況真的有點不同 楊杰也怔了怔,“來了多少人?”
老民警道:“有三百多個,這還是擠進來的,外面好像還有,總共多少人我也數不出來,太多了”
楊杰也一臉緊張,“到底什么事?”
“不知道啊,我讓小王在外頭盯著呢”老民警道。
楊杰飛快道:“我三分鐘就到你們一定撐住”
“好好好。”掛了電話,老民警壯著膽子回去了。
宿舍可能就在派出所附近,大概也就兩三分鐘,楊杰抓來了其他幾個民警沖進了派出所大門,這些人本來都是放假了,不過緊急情況嘛,楊杰都把人給拉來了,還有幾個副所長也被通知,應該馬上就到。
“怎么回事?”楊杰本想著兇悍一些,先把來鬧事的人群給震住,可是當看到足足有五六百號人密密麻麻地堵在派出所時,他也虛了,我靠這是要于嘛啊楊杰下意識地就把手放在后面,摸了摸腰間的槍,心里才踏實了一點,可他也明白,其他民警也知道,如果這些人真要怎么樣,他們就這幾個人幾把槍,那是根本沒有意義的,所以有人已經去通知分局和特警隊支援了。
派出所如臨大敵,全面警戒 楊杰硬著頭皮上去道:“我是派出所所長楊杰,你們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大過年的,大家不要沖動,有什么事情我們都會解決的,要相信政-府,要相信警察,要相信法律啊”他語重心長道。
沒人說話。
一老民警顫顫巍巍道:“您,您大家有什么事嗎?”
一青年挺身一步,“我來自的”
七八個民警都是一愕,“自?什么自?”
那青年把手往前一伸,“趕緊給我拷上凌晨打李安旭的事,不是張燁老師打的,是我打的”
“還有我”
“我也是”
“有我”
“也有我在”
“給我也拷上吧”
頓時,上百個聲音都喊了起來,震耳欲聾,聲勢滔天,整個派出所都回蕩著他們的聲音,甚至壓過了外面的鞭炮聲楊杰傻眼了民警們也目瞪口呆“你們,你們都是來自的?”楊杰有些暈,夜里的事情,參與斗毆的也就十幾二十個人,怎么有這么多人啊?不可能要是真這么好幾百人打李安旭一個人,那李安旭還能是輕傷嗎?早你媽被打成肉泥了啊 一男子狠狠拍了下派出所大廳的接待柜臺,“趕緊給我錄筆錄李安旭是我打的把張燁老師放了”
“我也自,人是我打的”一婦女也出來了 一青年民警擦擦額頭的汗水,“楊所長怎么辦啊這可”
楊杰也是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生,只要是個頭腦清楚的人就清楚,不可能有這么多人打人的,但是現在這些人都在自,他們也沒轍啊,只能先按照程序錄口供,一個一個來吧派出所一下子就陷入了忙亂中,人家來自,民警也不能轟人,就讓大家排隊,結果這些人素質還都挺高,也不鬧事,就這么排好隊錄筆錄,那是相當的有秩序,看得這些民警也一愣一愣的 咋辦?
唉,錄吧 “姓名。”
“孫建。”
“性別?”
“男。”
“年齡。”
“九歲”
一民警看著眼前的一個還帶著小黃帽的小學生,一臉的哭笑不得,“小朋友,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聽話,趕緊回家。”
那小學生不聽,“李安旭是我打的”
民警勸道:“快回家,要不然我告訴你爸爸媽媽了啊?”
小學生道:“那也是我打的你們把張燁叔叔放了”
民警覺得頭都大了。
“姓名。”
“秦淮文”
“呃,年齡?”
“九十一歲”
另一邊,一個小民警都快哭了,看著坐在桌子后面還需要兩個家屬攙扶并且拄著拐杖的老人,趕緊是端茶倒水地伺候著,看老人坐都坐不穩,他也有點害怕,把自己的椅子給讓了出來讓老人坐,生怕老人跟自己這里出什么事兒,而且說話的時候那是連大聲都不敢的,“老爺爺,您這…您這都這個歲數了,咱們別這樣行不行?真的別這樣,您趕緊回去吧。”
那九十多歲的老人吃胡子瞪眼地一戳拐杖,咚,拐杖砸在地上出一聲響動,“我回去什么啊人是我打的”
楊杰串門進來了,看到這一幕,也險些吐出一口老血,您打的?就您這歲數您這身子骨,自己站都站不穩啊您還能去打人?別說打人了,人家隨便碰您一下您都得骨折啊您打個屁的人啊您 “老爺爺。”楊杰也很尊敬地過去了,不能不尊敬啊,人家老頭這個歲數,可比他爺爺歲數都大啊,“最基本的判斷我們還是有的,您這身子骨,怎么會去打人啊。”然后看向一邊扶一個胳膊的兩個家屬:“兩位,快帶老人回去吧,這里亂,人也多,萬一有個什么事的,都是麻煩。”
倆家屬也很無可奈何,“你別跟我們說,我們也沒辦法,老人家非要來,誰攔著都不行,都不聽。”
老頭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我這身子骨怎么了?還不信?那我打一個給你看看啊?”
楊杰慌忙道:“別別,我信,我信,驢子,趕緊給老人家錄口供”
老頭這才順氣,哼了一聲坐下了,“就這么寫,李安旭那小兔崽子是我一拐杖掄倒的為什么打他?我看他不順眼”
“姓名?”
“李棟”
“你怎么打的人?”
“就那么打的啊”
“能具體一點嗎?”
“我先給了他臉一拳,然后給了他肚子一腳,李安旭要躲,我哪兒能給他這種機會啊,我眼疾手快又是一拳打在了他的退路上,你猜怎么著?哈哈,最后他也沒逃開我的五指山一巴掌讓我掀飛了”
老民警揉了揉太陽穴,看著對面坐著的一個拿著小棍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您能把墨鏡摘了嗎?”
那中年人摘掉墨鏡,“于嘛啊?”
他眼睛泛著白,時而睜開,時而閉上。
老民警:“…您,您是盲人啊?”
中年人火了,“怎么著?你看不起盲人?”
老民警也快哭了,“不是那個意思,您都看不見東西,您怎么打人啊?您怎么…怎么‘眼疾手快,啊您?”
中年人梗著脖子道:“我聽聲辯位不行啊?不行啊”
老民警:“…”
整整一個上午他們派出所簡直亂套了,開始來了五六百人,后來人越來越多,末了總共來了上千人,全都是過來自的有的還比較正常,看上去可能是真的參與了凌晨的斗毆,還有些來自的人,就讓民警有點兩眼一黑了比如那九十多歲的老人,歲的兒童,八十幾歲的老太太,還有盲人,有瘸子,隊伍結構簡直復雜到不能再復雜了,什么人什么歲數什么職業的都有啊,有些一看就知道是扯淡的太亂了這案子你媽沒法辦了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們苦不堪言,簡直別提了,同時,他們也很佩服張燁這個人,佩服他的號召力,因為今天的一千來號人,都是為了張燁來的,或者說,他們都是被張燁激勵或打動的人,全是一群善良可愛的老百姓這個張燁,人緣真好啊不過民警其實也不意外,因為張燁做出來的很多事確實值得大家豎一豎大姆指,辦的確實漂亮,所以也不難怪有這么多人跑來替張燁分擔罪名了 這一幕可笑嗎?
是很可笑可不知為什么,卻讓幾個民警心里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