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當我入夢時(四)
寂靜的天穹上只有風聲呼嘯，艾星自轉將漢國送進夜晚，月球卻像太陽一樣發著光。
天空海的云霧總算穩定下來，緋色安娜有氣無力飄蕩其中，黑色氣泡逐漸濃稠成惹人心煩的瘤狀物，毀了所有天空海讓人心曠神怡的感官。
著急的鯨們在她身邊打轉，發出“哞哞”的牛叫聲。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別催我。”
赤鳶立在天空之上，無奈心煩的看著這群“小寵物”：“我會救安娜，你們別叫了。”
天空鯨們盤旋，叫得更歡了。
“出來吧，四姐沒教過你藏頭露尾。”
她朝空中某處淡淡喊道，忽然羽毛盤旋，那個地方飧鴿從陰影中走出。
他手里還提著一個星靈，如果陸彌在的話就能扔出，這個星靈正是游戲中他抓到的第二個異教徒，也就是梅涅機關那個“衣卒爾”。
因為要面對審判之星，無暇顧及的星靈們將他丟在天空海上，被飧鴿撿了個漏。
“好久不見，十一殿下。”
他躬身行禮。
赤鳶緩緩回頭，平靜地凝視他：“你命真硬，而且看來還過得不錯。”
飧鴿余光瞟向緋色安娜和她背上的天界之門，沒有告訴赤鳶是誰救了他。
“角斗儀式進入尾聲，胚胎即將孵化，迎接古神恭臨現世....殿下做好準備了么？”
他望著黑色氣泡中心說道，那里已經開始電閃雷鳴，紫黑色的閃電照亮天際，打在天界之門的門扉上。
古神正在一步一步將觸手伸向門外。
詭異恐怖正在成型。
“與你無關，如果你準備留在這里看熱鬧，我也可以先騰出手解決你。”
赤鳶也懶得和他廢話。
她當然看得出眼下情況，覆蓋大半天空海的黑色氣泡只是召喚儀式中很小很小的一環，在更高遠的地方，長滿紫色肉柱和個貫穿世界的漸變色尖塔正在與現世重疊。
那就是古神的“神國”。
所有星界誕生的神靈都有屬于自己的神國，這些在混亂深淵中增殖、無序混亂的扭曲古神也不例外。
隨著儀式進行，神國即將穿越星界與現世的界限，運載祂的本體降臨。
飧鴿將手中的衣卒爾往前一扔：“他們策動古神降世，一是想為他們的主人提供食物，二是想扭曲維度去找某件寶物，三是想借動亂控制權力。可惜這群蠢貨完全錯估后果的嚴重性。”
他的話省去了后半句：“害得我也要被卷入這件事。”
飧鴿出現在這里當然有原因，明明他抓完衣卒爾就可以溜之大吉，結果半路上受到“初原”的呼喚，讓他充當打手來聽赤鳶使喚。
“古神是我們蒼玄遺民共同的敵人，殿下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請隨意命令。”
他只有硬著頭皮說道。
“哦？你還認為自己是蒼玄遺民？”
赤鳶安撫著一頭比她大幾十倍的幼鯨，聞言手中動作一頓。
飧鴿沉默片刻，慢慢回答：“即使四殿下死于你手，但她依然是蒼玄的公主，我自然是蒼玄遺民中的一員。”
“隨你吧。”赤鳶指了指黑色氣泡中央位置：“看到了嗎？那些孵化的胚胎，我準備去攪亂孵化的進程，如果你想幫忙，那就跟上。”
“噗！”
骨翼貫穿怪物之王，絨毛絲線在它體內延展，就像切豆腐一般將它切碎。
無數惡臭的汁液灑落，在天上下起層層雨幕，砸到地面時又沸騰般升騰，腐蝕泥土同時散發惡臭。
剩余的怪物們驚叫著朝遠處逃去，蘇酥脫力般跌坐在地上。
維持不住男人的形態，她變回原樣。
“我......”她忍著口吐芬芳的沖動，朝陸彌大喊：“快來扶我一下，腳抽筋站不起來。”
陸彌完全沒有理她，箭步向前接住從空中落下的米琺。
怪物的汁液沿著她身體的角質滑落到陸彌手上，他渾身一顫，還是忍住沒有痛叫出聲。
“唔！”
希爾高興的蹭蹭他，角質張開小孔涌出乳白色凝膠物，將怪物汁液吞噬一空，還順帶治療了陸彌手上的傷口。
見她沒事，陸彌松了一口氣。
蘇酥獨自悲憤爬起，支撐住自己酸軟的雙腿，慢慢走了過來：
“你下次....能不能....別那么亂來？剛才要是再多額外一只怪物，死的就是我們。”
戰斗只進行了幾分鐘，她算是看出，陸彌在這種場面戰斗力為零。
所以他身邊那個小女孩才是明日先鋒派出真正的干員嗎？
這個時候蘇酥才恍惚驚覺，自己好像從沒有看過那個小女孩的正臉，甚至腦海中對她的印象也是模糊。
“總之，結果是好的。”
陸彌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蘇酥勉力抬頭，抹了把汗：“還要繼續深入嗎？”
“大概。”
陸彌環視一周：“不過現在有另外一個問題。”
“什么？”
“陳子瑜去哪了？剛才她應該在你身邊。”
陸彌手指畫了一個圓弧，指向的地方都沒有陳子瑜的影子。
蘇酥愣住，驚訝的找了一圈：“還真是，人怎么沒了？不會被怪物吃了吧！”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陸彌嘆了口氣，地面已經開始微微顫動了。
“我也有，不過不是預感。”蘇酥咽了咽口水，指向前方：“你看。”
怪物之王最大的殘軀在戰斗結束時就被打飛到了那個方向，現在啃食它的其他怪物正在四散逃跑，就像被驚動的飛鳥。
所謂震動，只不過是許許多多的繭匯聚到一起發出的顫動。
新的怪物正在破繭，更巨大更強壯，僅僅是目擊它，蘇酥都被勾起心中許多壓抑的欲望。
她趕緊拍拍臉壓制這些念頭，屏住呼吸呢喃：“貪欲之母....”
“你說什么？”
陸彌也看見了破繭的怪物，不過他注意力更多放在天空中海市蜃樓般倒懸的紫色肉柱和漸變色尖塔。
這些虛影正在肉眼可見的凝實。
“我說我們麻煩大了。”蘇酥也顧不得隱藏：“那怪物就是貪欲之母，剛才那些都是祂的子嗣，靠近祂就會失去心智被欲望支配。”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陸彌注意到天空倒影的某種規律，尖塔就像眼睛，肉柱就像線條，他見過類似的構圖，黑暗世界中，泰瑞爾最后面對降臨現世的審判之星，就是這樣的構圖。
祂蠱惑梅涅機關釋放古神果然不是想要“進食”那么簡單。
蘇酥所說的貪欲之母，簡直就是審判之星換了個配色！
“來不及了，祂的影響范圍不知道有多大，反正我們肯定跑不出去。”
蘇酥搖頭。
“那還搞毛！”
陸彌忍住爆粗口的沖動，看了米琺一眼，要不是她硬往這邊來，他們現在應該在某個角落茍著。
赤鳶和希爾怎么還不來，你們馬上就要失去敬愛的主人和哥哥啦！
無路可退就只有繼續前進，無形的欲望緩緩流淌，蘇酥悄悄在身后用指甲嵌入掌心壓制自己，陸彌因為心流倒沒什么感覺。
巨繭正中央矗立著一個人影，她身體與繭的外殼連為一體，看見陸彌靠近，頭緩緩抬起：
“這是....母親，陸彌，母親剛才就一直呼喚我，你知道嗎...一直...呼喚我.....”
“那可真巧！”
陸彌朝陳子瑜打了個招呼：“方便解釋一下這玩意嗎？”
“這是母親...母親....”
陳子瑜看來已經失去神志：“母親說...等祂出來.....就會帶來美夢般的世界....”
陸彌嘆了口氣。
不想再廢話，準備直接讓米琺動手，蘇酥卻一把攔住他。
“等一等！她只是被蠱惑，還有救。”
“怎么救？”
陸彌就知道古神傳統藝能“蠱惑”怎么也少不了。
“先把她剝下來，這個繭在利用她的身體作為連接紐帶孕育貪欲之母，把她剝下來能暫時阻斷這個進程。”
“那你倒是動手啊！”
“好，讓我來...”
蘇酥一馬當先喚出兩個泥土巨人，但繭中破出好幾條和怪物之王一樣的尾巴，兩三下就把巨人拍散。
陳子瑜高高昂起頭，脖子的血管鼓出來，雙目泛白。
“我...還沒動手。”蘇酥語氣苦澀。
“快出巨人弄死它！弄死它！”
“來不及了，跑吧。”
“蛤？”
蘇酥掉頭就跑，貪欲之母破繭在即，跑不出去也得跑，不然留在這里等死？
陸彌也想跑，但被米琺用骨翼勾住了衣服，哪也去不了。
“你就想帶我送人頭嗎？”
他語氣無奈，因為心流，倒沒多少害怕。
說話間，黑色的天空之外驟然有一道赤色流星墜落。
越來越快！
越來越大！
漸漸地風也刮起，火焰的呼呼聲也清晰可聞。
落地的瞬間，萬籟俱寂！
火光化作實質，摧枯拉朽凈化一切，像鐵犁攪動大地，整片土地都皸裂炸開。
慢慢散去的煙塵中，顯露出一個打著紅色油紙傘，身穿赤色旗袍的姣好身影。
陸彌喜極而泣：
“赤鳶！”
當然他可沒有傻乎乎的叫出聲，按照“設定”，他是不認識赤鳶的。
赤鳶看到陸彌還活蹦亂跳大大舒了一口氣，或許這就是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吧。
她掃去這個念頭，集中注意力，手中驀然浮現一把折扇，輕輕朝前掃過。
就好像世界主宰的神靈揮動手腕，熾烈的紅光從圣痕和折扇中涌出，就連緋色安娜似乎都承受不住重壓。
[燭夜·羽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