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一花的考試周(四)
“衫原君？”
中野一花張開嘴，輕聲喃喃。
聲音輕輕柔柔的，剛從嘴巴說出，便消失在雨夜中。
高杉原慢慢走到她身邊，雨滴從左手握著的黑色雨傘的傘脊上不斷往下掉。
“真巧，剛在這邊散步，沒想到遇到你了。”
高杉原露出驚訝的表情，說。
中野一花的臉頰先是愣住，微張著小嘴，嘴唇的粉色唇釉好看至極，而后忍不住笑意，噗嗤一聲笑出來。
“姐姐相信。”她輕聲說，聲調愉快。
眼睛恢復光彩的高杉原眼睛站在雨中，一直凝視中野一花的臉，問。
“你已經叫車打算回家了嗎？”
他和中野一花僅有一臂之距，因為酒店前門的三階臺階，他看向她時需要稍稍仰頭。
凝眸注視的角度不同，所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高杉原發現中野一花的臉頰線條特別好看，宛如剛從清澈溪水里撈出的最優質的鵝卵石，晶瑩優美。
中野一花輕輕頷首，“已經叫了。”
說著，她拿出手機，纖細手指的指尖在屏幕滑動幾下，而后將光亮著的屏幕轉向高杉原，莞爾一笑。
“現在沒有了。”
兩人都沒出聲，默默對視數秒。
中野一花輕嘆一口氣打破沉默，右手將手機放進腰側的包里后，雙手背在腰后。
“面試失敗了…姐姐想透一下氣，不想這么早回去。”
說完這句話，她身體微微前傾，安靜地凝眸看向高杉原。
“但姐姐沒有傘。”
高杉原將撐著的傘往右側挪過不少，自己從傘的中心位變成左側位，右側騰出一個空位。
“希望這把傘夠大。”
中野一花含眸一笑，鉆進傘里面，兩人慢慢向雨夜深處走去。
雨點滴在雨傘，發出‘嘚嘚’的聲響，像低音鼓一樣。
黑色的傘剛好能容納兩人，一直保持正常狀態的高杉原能從漆黑的雨夜中嗅到中野一花身軀散發的香味。
淡淡的味道融入雨水中，變得更加清淡，同時也飄得更遠。
高杉原難以形容究竟是什么氣味，只感覺淡香縈繞在鼻尖，鼻子很舒服。
夜色的不遠處是繁華的商業街，各種黃的白的燈光在雨中夜交織在一起，光暈仿佛在水中化開，往外圈圈漣漪。
兩人默契地沒有往那條喧吵的街道走去，而是選擇一條比較昏暗，只有兩三個人行走的行人道慢行，路燈每隔五十米才有一個。
高杉原穿著一對黑色的系帶運動鞋，如今全濕透；中野一花白皙的玉足踩著一雙白色涼鞋。
雨水在街道上蔓延著，從車道、街道的中央往兩側的排水口由高往低地流去，排水口處積滿落葉，雨水在那兒形成一小個漩渦。
不知覺間，暴雨越下越大，雨水漫到兩人的腳背處，中野一花形美而骨感的腳背很完美，此刻不少黑色小漬順著雨水漂到她腳上，而后像遇到一塊不忍松手的玉石，緊緊貼在上面。
她倒是不介意這樣子，輕靈得像一個蝴蝶，在雨中漫步，踩過水路。
“喂，衫原君，你的鞋濕了。”
中野一花看了看自己的腳，十根秀氣的腳趾浸泡在雨水更加白皙，而后看向高杉原那雙被水侵略得浸濕暗皺的運動鞋。
高杉原搖搖頭，表示沒關系。
“鞋必須要經歷會濕的一天，不然不能成長為真正的鞋子。”
中野一花默不作聲，少頃，雙眼悄然彎成月牙，嘴角揚起十分好看、讓人忍不住凝視的弧度。
臉頰的變化說明高杉原的話被聽進心里去了。
“我發現衫原君有一個超能力。”
中野一花莞爾笑著，柔聲說。
“什么超能力？”
高杉原余光看向她，反問。
“能一本正經地說出一個謬論，而且臉一點也不紅。”
中野一花臉頰扭向高杉原，嗤嗤笑著。
高杉原無語地瞄視中野一花一眼，夜風吹過的雨點開始斜斜地飄落，他把雨傘往她的方向稍稍傾斜。
“雨夜還有點冷。”
中野一花雙眸看向四周，小聲說。
確實，夜晚下了雨，還是這種傾盤而泄的大雨，溫度自然下降許多，高杉原也感覺手臂的寒毛微立。
這是低耗能狀態無法感受到的感覺，就像吃下一個甜中帶著一絲苦的柑橘，在享受著各種感覺時，不可避免的有負面感觸。
但高杉原不會因為微涼的夜而放棄全身的體感。
“確實。”他緩慢點頭。
中野一花在他身邊慢慢走著，臉上一直揚著淡笑，看向四周的目光活靈活現。
“看，那邊的小吃店，五月一直想吃一次的。雖然不是同一家店，但五月見到好吃的東西，都想要吃，攔也攔不住。”
高杉原點點頭。
中野一花看向高杉原，沉默片刻，而后像搜心刮肺的尋找話題。
話題一找到，她臉上旋即再次掛上輕輕的笑容。
“對了，衫原君，你知道嗎？原來魚香肉絲里面是沒有魚的，我還一直以為魚香肉絲里面是由魚、肉絲做成的…”
中野一花自顧著說話，銀鈴般的聲音和雨聲融為一體，在高杉原耳畔輕靈的響著。
但高杉原還是打斷了中野一花。
“一花。”
高杉原緩緩說，語氣有些冷沉，似乎也捎上了夜雨的氣息。
中野一花迷惑地望過去，“怎么了，衫原君？”
高杉原感受著雨水透過鞋子和襪子在泡著自己的腳，絲絲涼涼，倏地張嘴。
“如果不想說話的話，可以安靜一下。”
“欸？”
中野一花微微一愣，少頃后，合攏上嘴巴，眼簾慢慢垂下，頷首。
“嗯。”
雨變大了，還捎上夜風，雨滴落到道路上，稀里嘩啦的響。
兩人不由得往傘中心靠攏，兩條手臂貼到一起，中野一花的肌膚很細嫩，高杉原感覺自己的手臂貼在一塊水嫩嫩的豆腐上。
彼此之間沒有一點兒的話，兩人相互陪伴著走。
走到緊靠著行車道的行人道盡頭，從人行天橋的一邊慢行到另一邊，再拐過兩個彎，兩人來到一條兩邊都是櫸樹的鋪著方塊透水彩磚的街道上。
中野一花的小臉一直低沉著，眼眸沒有什么光芒，雙手環著蠻腰，伶仃得讓人想要擁入懷里。
“這是前往你們家的道路。”
雨終于小了很多，淅淅瀝瀝的雨絲從夜幕上飄落，沒有烏云的夜幕格外清澈。
高杉原自言自語地說，“不過要走到半夜才能到。”
這句話喚醒低垂眼簾的中野一花，她輕盈淡笑。
“姐姐不介意陪你走下去。”
高杉原余光看著她的臉，正好與她深邃的碧藍色眼眸對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心事，一直藏在心里，不如在現在說出來。雨很大，什么話都會在雨聲里消失，沒人會聽得見的，就像朝大海喊話一樣。”
高杉原緩緩看向前方，“當然，我也會假裝沒有聽到。”
中野一花聽聞，眼眸微顫，低著臉頰，頭發略有凌亂地落在臉頰兩邊。
走到大概三十秒的路，她伸出右手將臉頰旁的粉色秀發撥到耳廓后，露出晶瑩剔透的粉嫩右耳朵，白皙的耳垂打了一個耳洞，掛著一個小耳墜。
“我差點被別人騙了。”
中野一花目光看向高杉原，似乎在尋覓可以傾訴的樹洞，當看到高杉原的漆黑的眼眸時，她的眸子安定下來，合攏的嘴巴慢慢張開，將剛才發生的一切悉數言出。
“…如果，如果不是這么多突然事件一起發生，我可能還覺得文先生會是一個不錯的正人君子，然后，一切就會變得很糟糕…你說，是不是因為我腦子不好呢，不僅成績不好，連基本的思考都不有。只想著一個傻傻的演員夢，連辨別一個人的好壞都不會。”
中野一花說著，渴望地看向高杉原，“我…”她說著，緊緊抿著嘴唇，而后才張嘴，“我根本沒有一個成熟長女的覺悟…”
高杉原安靜地看著她，語氣端肅，“一花是五姐妹里當之不愧的長女。”
中野一花合攏著嘴唇再緊一分。
“在你心目中，我是一個壞人嗎？”高杉原問。
中野一花立刻搖頭，“好人。”
高杉原停下腳步，中野一花也跟著停下腳步，兩人在雨中對視。
“你能辨別我是好人，自然也能辨別的人。只不過每個人的外表包裝有薄有厚，一個能向你敞開心扉的人，自然能輕松認出，一個包裹糖衣炮彈的人，則需要長期相處才能辨別。你不是不能辨別人的人，而是需要一層一層的撕開別人包裝的時間。一花不笨，這一切都是時間問題。”
高杉原凝眸注視中野一花，“你分辨不出來時，我會在你身邊，和你一起辨別人。不需要把這種東西算在自己頭上，好嗎？”
中野一花小臉微顫，連忙把臉別到一邊，在朦朧的夜色中，她的耳朵微紅，隱沒在黑暗中的臉頰表情未知。
高杉原有些迷惑地伸出沒拿傘的手，摸了摸額頭的劉海。
自己說的太肉麻了嗎？
他反省地在心中回憶一遍自己的話。
“我知道了。”
少頃，中野一花扭回頭，淡笑著揚起嘴角，語氣旋即變得開朗。
“真是的，被衫原君像長輩一樣教訓姐姐了。”
高杉原看著她的臉和笑容，眼眸閃過一絲沉凝。
那淡淡的微笑十分牽強，成一張面具遮掩住中野一花疲倦的神態，給高杉原一種溫和而又不忍心看的揪心感。
“怎么了嘛？”中野一花淡笑著，輕歪頭。
傘外還有零瀝的雨點，高杉原伸手在傘外邊探了探雨后，看向中野一花。
“要不你拿一下傘？”
“嗯，累了吧。”
中野一花頷首，從高杉原手中接過傘。
她不像高杉原那般直接將手放在身前就行，個子相對要矮的她得把拿傘手舉到肩膀的位置，傘才不碰到高杉原的頭。
“衫原君真是高得不合時宜呀！”
中野一花瞇笑著，細細嘲諷道。
但高杉原并沒有說話，而是加快步伐，直接攔在她前面。
中野一花連忙停下腳步，還沒反應過來，兩只暖暖的手已經放在她臉頰兩側。
高杉原雙手放在她臉上，重重地壓了壓，而后又捏了捏，最后拍一拍。
“欸？”
中野一花臉忍不住紅了起來，小嘴發出驚訝一聲，一時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撐著傘的手微微顫抖。
“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笑，一花。”
高杉原低頭近距離看向中野一花的臉，漆黑的瞳仁里像有液體在旋轉，直直地定定地注視中野一花。
“不論是什么時候，總是見到你笑，你笑起來很好看，難以否認。但是我更想看到你發自內心的笑，而不是用笑來掩飾自己的真心，這是笨蛋做的事情。同時，也讓我很火大，看著你的笑，感覺被騙了。”
高杉原說著，語氣有些壓迫，似從牙縫中擠出話。
再次不輕不重地捏住中野一花的臉，臉蛋像剛出生的嬰兒寶寶的肌膚，觸感難忘。
中野一花紅著臉，就算在夜色里，也分外紅。
“雖然身為長女，但你其實也只比其他姐妹只是先出生幾分鐘，甚至幾秒，不需要一直嚴苛自己。一花是長女，但也是和妹妹們同時出生的家人，不是嗎？”
中野一花眼眸泛起漣漪，臉頰染上紅暈。
片刻，她嗯一聲點頭，連忙把小臉從高杉原手中掙扎出去，拿手揉揉臉蛋。
“真是的，把姐姐的臉捏來捏去！”
“抱歉。”高杉原道歉。
中野一花嗔視他一眼，兩人再次邁開步伐。
雨停了，中野一花顯然輕松了許多，雙手背在腰后，大步地邁開修長長腿，夜雨過后的夜晚再次出現皎月，皎白的月光穿過透徹的空氣，灑到她大腿潔白的肌膚上。
盡管兩個美足已經沾滿各種小粒的污漬，但在月光下依舊美得不可勝收。
“哎，好久沒有在雨后的夜里漫步過了。”
中野一花深情地呼吸一口空氣，身邊的高杉原將黑傘收起，拎在身邊，默默陪伴著她。
“和衫原君的相遇，算雨后的小故事吧？”
中野一花眼睛帶著一絲狡黠，看向高杉原。
高杉原側頭，用沉默拒絕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