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爸,咱們上山再買香吧…”
“…嘿,這…我自己拿上去吧,也沒多遠了…省得一會兒在山上去跟別人擠…”
身后話語聲漸遠。
廉歌挪著腳,似乎是匯入了往來熙熙攘攘人群中,又似乎在人群間穿過。
有些人似乎對廉歌渾然不覺,卻又不自覺悄然讓開些身。
有些人又不禁在廉歌走過時,朝著廉歌側目。
看著沿途的景象,廉歌往前走著,四下響著些混雜著的話語聲。
“…廟里開了光的首飾掛墜,五十塊錢一個賣了,還能刻名字啊…”
“…豐都特產,豐都特產,不管送禮還是拿回去當紀念品都合適啊。”
“…別跑那么快,一會兒跑丟了,就會有很兇很兇的鬼來把你一下就抓走了,那樣媽媽可就找不到你了…”
“…媽媽,這個雕像是什么,好多老奶奶再給他作揖啊?”
“…嗯…是閻王。專門管犯錯了人的。要是你天天犯錯啊,閻王爺爺以后就會懲罰你…所以要好好聽話,好好學習,知道嗎…”
“…嗯…”
“…剛才那刑具看到了嗎,看得我渾身都發毛。”
“…怎么,心里戚戚,心里有鬼啊,做什么虧心事了,說!”
“…一會兒去廟里燒燒香,再去逛逛吧…”
“…今天這人可真是多啊。”
“…這不是快鬼節了…看著還不錯,就是這太陽太大了。”
“…那你要不晚上再過來。”
“…那還是算了吧。”
沿著街擺攤的攤販,
各自擦著滿頭汗,經營著生意,招呼著客人的招呼聲,
熙熙攘攘,接踵抵肩,來往行人各自說著話的話語聲。
廉歌聽著四下這熱鬧喧囂。
沿著路,從人群間穿過。
沿途路邊擺著的攤位漸少,
路再寬了些,出現個來往車停車下客的地方。
已經是走到這景區的邊緣,從景區外各處來的些游客,
或是乘車三三兩兩從車上下,或是散著步,循著路走了過來,
再相繼著,朝著身后那道路上,熙熙攘攘來往的人群中匯入了進去。
“…鐺…鐺…”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又敲響山峰頂上廟里的鐘,
稍顯悠長的鐘聲從那峰頂上擴散開來,在四下響起。
路上有人放緩了些腳,仰頭去看。
廉歌微微頓足,轉過些視線,回身再順著這熙熙攘攘,熱鬧著的道路往前看了眼,
再轉過了身,
挪開了腳,從人群間穿過,走出了這景區。
“走吧。”
出了這景區。
沿著腳下的路往前。
身側過路的行人漸稀疏,
身后離著的江岸漸遠,消失在遠處。
廉歌看著沿途景象,聽著耳邊聲響,
小白鼠立著前肢,轉動著腦袋,往著四下不時張望著。
再走過了幾個村落,
村落里或是熱鬧繁華些,或是冷清些,只能聽到小孩追鬧聲,看到老人幼童的身影。
頭頂當空的太陽漸往西斜,拉長了路邊能看到的樹木影子。
“…小伙子打哪來啊?”
又是個過路的村落,
廉歌已經快從這村落穿過,從村頭,走到了村尾,
村尾最后戶人家,叫住了廉歌。
廉歌在路邊停下了腳。
轉過身,轉過些視線。
路邊,是這戶人家的院子,院子邊,站著個歲數已經有些大的老人,
老人佝僂著些腰,手里拿著個長柄的湯勺,湯勺末端,還溢散著縷煙氣,
老人抬著頭,滿是溝壑皺紋,皮膚顯得有些黝黑粗糙的臉上,正帶著些笑呵呵的笑容,望著廉歌。
老人身后,不遠,是個砌在院子邊的柴灶,柴灶不怎么高,只是簡單抹著些粗糙的水泥。
灶里正燒著些柴火,灶上架著口外面被煙熏火燎著,有些黑的鍋,
鍋上蓋著個有些不怎么平整的鍋蓋,鍋里正往外升騰著絲絲縷縷的霧氣。
柴灶再過去,
過了挨著路邊的院子,便是這家的房屋。
房屋只是寥寥三間,老舊的瓦房。
頂上蓋著黑瓦,底下壘著泥磚土墻。
正對著院子的堂屋門敞開著,
堂屋里,雜亂著擺著些東西,很安靜。
這戶人家除了老人,再沒有第二個人。
屋子外,屋檐下,
借著屋檐,一側堆著些木柴,木柴壘著,捆著。
一側空了下來,這會兒那地方擺著個大塑料袋子,
袋子里能看到是些黃紙香燭,袋子旁邊,還放著個打黃紙錢用得工具。
已經是傍晚,
西斜的落日,拉長了房屋前的陰涼。
也不知道是有意避讓,還是偶然,
老人就站在那房屋遮出的蔭外,身上還落著西斜落日揮灑下的余暉,也映著那從柴灶灶門口映出的些火光。
“…小伙子不是我們村子里人吧?”
老人笑呵呵著,再出聲問了句。
“從稍遠的地方過來,從這兒路過。”
廉歌簡單應了聲。
老人聽著廉歌的話,點了點頭,接著多問,
“小伙子,還沒吃晚飯吧?”
只是笑著,老人再問著,說著,
“嘿,我剛才下面的時候,稍微下的多了些,我屋里就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正好小伙子你過路,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一起吃點吧…正好小伙子你過路…”
老人笑著,說著,似乎也覺得自己這么直接要請人吃飯有些奇怪,再出聲說了句過后,漸止住了聲,
只是站著,有些討好的笑著。
廉歌看了眼這老人,沒直接答話,只是抓過些視線,
看了眼老人身后,那還燃著的柴灶。
老人也緊跟著,轉過些身,循著廉歌的視線望了望,
“…我屋里也有個灶,就是那個灶不怎么好用,就在這兒院子里又搭了一個…”
老人出聲先是解釋了下,又再停頓了下,
“…嘿,其實就是我屋里就我一個人,沒事兒的時候,我就想坐門口和過路的人說說話…干脆就把灶搭在院子里,做飯的時候,有過路的人,也能說上幾句…不過我這屋子在村子尾,平日里,除了下田,從田地里回去,也沒多少人從我屋子前路過。”
老人再笑著,出聲說著。
即便廉歌沒問,但他還是解釋了,
或許只是在講給自己聽。
“…水開了。面應該差不多了,小伙子,我也給你盛一碗吧。”
柴灶上,鍋里翻騰著起的面湯,將鍋蓋頂起來了些,
老人出聲說著,趕緊再走了過去,伸手揭開了鍋蓋,拿著手里的勺,撥了撥鍋里的面湯。
灶臺上,擺著幾個壘起來的碗,
老人伸出手,撿開兩個碗,拿著湯勺,盛了兩勺面湯到碗里,再拿著筷子挑著面。
“…以前,我和我老婆還有個兒子,后來,我老婆去世了,我兒子也死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沒轉回身,老人挑著面,動作放緩,再出聲接著先前的話說著。
挑好了面到碗里,
老人止住了聲,端著面,再轉過了身,
“小伙子,給,吃碗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