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件厚衣裳,才沒讓我在那會兒給凍死了。”
白熾燈下,帶著些寒意,水汽的清風不時拂進屋里,晃動著燈下人的影子。
老人有些渾濁的目光恍惚著,望著身前,說著,
老太太伸出發皺的手,搭在了老人手背上。
老人轉過頭,望了望老太太,轉回頭,又再笑呵呵說了下去,
“…現在我這后背上啊,還有那會兒燒傷了,留下來的疤,一大片呢。”
語氣再輕松著,老人笑呵呵著說著。
專注著聽著的男孩,轉過身,關心著望了望老人的后背。
轉過視線,廉歌看了眼那桌旁還低著頭,臉上笑著的中年女人,再看了眼桌旁幾人,也沒出聲說什么,靜靜聽著老人的敘說。
“…沒事兒,爺爺不疼,早就不疼了。”
燈下,老人轉過頭,笑呵呵著對關切著望著他的男孩出聲說了句,轉回頭,頓了頓,接著說了下去,
“…我啊,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那會兒我啊,就那么點大,我爹一走,也沒個別得親戚。就靠著在村子里,這家屋里吃點,那家吃點。一到村子里吃飯的時候啊,我就跑到別人屋門口去,別人吃飯了啊,我就站在那門口看著…”
“…那會兒啊,誰家都不容易,地里糧食就那些收成,屋里的糧食夠不夠自家吃都不一定,家家戶戶啊,都是在挨餓。不過啊,村子里這一戶戶人,看著我造孽,時不時還是會給我碗飯吃。雖說不可能吃得多飽,但總歸是沒把我餓死。我就靠著那一碗碗粥,稀飯,活了下來。
現在會的這幾個醫藥方子啊,也是那會兒村子里老大夫教給我的。”
老人笑呵呵著,說著,望了望屋外,再轉回了頭,
“…所以我講啊,誰都有個難得的時候,能幫一把還是就幫一把。”
“…小伙子,大姑娘,你們講,是不是這個道理。”
轉過頭,老人沖著廉歌,還有那中年女人出聲說道。
聞聲,轉過視線,廉歌看了樣老人,微微笑了笑。
旁邊,那中年女人還低著頭,那只有眼白的眼睛隨著另一只眼睛直勾勾著看著眼前,臉上浮現出的笑容漸多,似乎是聽著什么好笑的事情。
“…小伙子,鍋里還有些面,我再去給你添點過來吧。”
老人轉過頭,笑呵呵著,再看向廉歌,出聲說道,
“謝謝了,老人家,一碗足夠了。”
“…成。”
老人笑呵呵著應了聲,又再低下頭看向身側的男孩,
“…小啟,還吃嗎?”
男孩身前的面碗里,還剩了半碗面,男孩聞聲,望了望老人,再望了望身前的面碗,猶豫著,搖了搖頭,
“…唔唔,嗚嗚嗚…”
“…這回面可是挑多了啊,下回可不許這樣了,不然這糧食可就浪費了。”
“…嗚嗚嗚,唔唔…”
男孩聽到老人的話,認真著比劃著,嘴里發出些聲音。
“…行,那你一會兒餓了再吃。”
笑呵呵著,老人望著自己孫子,再應了聲。
“…大姑娘,還要些面嗎?”
旁邊,老太太望了望自己孫子和老人,轉過頭,再笑呵呵著沖著那中年女人招呼了聲。
“…老人家原來小時候也是孤兒啊。”
這時候,中年女人再抬起了頭,有些散亂的頭發朝著兩側分開,露出那帶著胎記,和割裂胎記邊緣疤痕的臉。臉上笑著,那隆起發皺的疤痕愈加扭曲。沒去應老太太的話,而是轉過頭,看向了老人,出聲說道,
“既然老人家講了自己的事情,那我也給老人家講講我的事情。”
中年女人臉上笑著,說著,白熾燈光映在她臉上,映著那可怖的疤痕,胎記,和那只只有眼白的眼珠,被疤痕割裂的嘴唇。
桌旁坐著的男孩轉過頭望了望那中年女人,臉上不禁有些害怕,朝著自己爺爺身旁縮了縮。
老人轉過頭,轉動著有些渾濁的視線,望了望中年女人,再轉回頭,看向了老太太,
“…老婆子,你去燒點水,給小啟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剛淋了雨,免得等會兒著涼了。”
“小啟,去幫奶奶燒下水吧,讓奶奶多燒點啊,一會兒爺爺還要洗洗呢。”
笑呵呵著,轉過頭,老人再沖著男孩出聲說道,
男孩聽著自己爺爺的話,先是有些疑惑著抬起兩只手,望了望本就沒沾多少雨水,這會兒已經干了的衣服。緊接著,又聽到后半句話,又再重重點了點頭,
“唔唔,嗚嗚嗚…”
“…去吧。”
老人笑著,摸了摸男孩的頭發,出聲再說了聲。
老太太站起身,端起了桌上幾個已經空了的面碗,帶著男孩往著后屋廚房走去,
男孩也伸出手,捧著自己那碗還剩下一半的面,飛快著跟著他奶奶跑進了廚房里。
“…真好啊,真好啊…”
中年女人望著那老太太,望著那男孩,臉上笑著,說著。
老人笑著,望著自己孫子和老伴走進后屋,才再轉過了頭,看向了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也緊接著,再緩緩轉過了頭,望著身前,臉上還笑著,卻沒接著說話,
看了眼這中年女人,廉歌收回目光,也沒多說什么。
白熾燈下,堂屋里,安靜下來。
“…和老人家不一樣,我從來沒見過我的父母。不過想來,能生出我這種奇形怪狀的東西,也不會太好看。”
中年女人轉回了頭,臉上笑著,出聲說著,
老人聽著這中年女人的話,看了看這中年女人的臉上,搖了搖頭,
“…就像是老人家你看到的這副模樣,估摸著是我那對親生的父母,也接受不了?所以把我給扔了出去。”
中年女人臉上笑著,似乎再說些好笑的事情,
“…既然接受不了,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來。生下來了,看到了,怎么不一把干脆把我弄死呢,還小的那會兒,我一直在想,卻一直都想不明白。”
臉上笑著,中年女人繼續說了下去。
“…我被扔到一條,路邊上,沒了水的溝里,撿到我的那個人說,他撿到我的時候,我渾身都沒穿衣服。那也是冬天,或許,我那父母啊,就是想把我給弄死,就是又不想手上沾血,把自己手給弄臟了。”
笑著,臉上笑容愈多,中年女人似乎說著些好笑的事情,
旁邊,老人聽著,有些沉默,再搖了搖頭。
轉過視線,看了眼這中年女人,收回目光,廉歌再透過敞開著的半扇屋門,看著遠處,靜靜聽著這女人的敘說。
陣陣清風透過敞開半扇的屋門,搖晃著屋里桌旁幾人的影子,
似乎帶了些水汽,清風擾動著衣襟,漸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