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七十年

　　“…來，小伙子，喝茶。”

　　那中年女人端著個一次性紙杯，一個湯碗，再走了過來，

　　將那杯茶放到廉歌身旁的桌上后，又轉過了身，看向了老太太，

　　“…媽，我給你煮了點湯圓，你吃兩個先墊墊肚子吧。你這兩天都沒吃什么東西，再不吃點兒，你的身體也得垮了。”

　　將那碗湯圓放到了老太太身前，中年女人出聲說著，

　　老太太聞聲，緩緩抬起了頭，看向了身前，那碗湯圓，

　　碗里，升騰著些熱氣，老太太望著，渾濁的眼里出神著，沉默著，

　　“…媽，你吃一口吧。”

　　中年女人看著老太太，又再端起了那碗湯圓，拿著湯勺，盛了個遞到了老太太嘴邊，

　　老太太先是頓了頓動作，緊隨著，又恍惚了下，轉過了頭，看了看中年女人，再看向了那碗湯圓，

　　“…給你爸吧。你爸喜歡吃這些東西，臨到頭了，還是念著這些東西…”

　　望著那湯圓，老太太目光恍惚著，說了句，又再沉默下來，

　　“…媽，爸他已經吃過了…早上的時候，他們煮湯圓的時候，就給爸供過了…”

　　中年女人看著老太太，再出聲說道，

　　“…媽，你先吃口…”

　　說著話，中年女人再將那湯勺，往前遞了遞。

　　老太太聞聲，緩緩張開了嘴，吃下了那湯圓，

　　“…媽，再吃個吧。”

　　等老太太吞咽下那湯圓后，中年女人又盛了個湯圓，遞到了老太太嘴邊，

　　老太太沉默著，頓了下，又抬起頭，看向了中年女人，

　　“…你爸身體比我還雄，比我還好…胃口也好，平日里，一頓都還能吃兩碗干米飯，我就只能吃個小半碗，還要兌點湯泡著才能吃下去…你爸他…”

　　“…我知道，我知道，媽，我知道…”

　　端著那碗湯圓，聽著老太太的話，中年女人眼眶有些紅，

　　“…媽，你先再吃口吧，爸也不想，不想媽你身體也垮了…”

　　再重新盛起個湯圓，中年女人遞到老太太嘴邊，說道，

　　老太太再看了看中年女人，緩緩地再張開了嘴，將那湯圓吞咽了下去，

　　“…那老東西，平日里還是他照看著我，那老東西，老東西怎么就，怎么就倒在了我前頭…”

　　緩緩著，再低下頭，老太太說著，再沉默下來，

　　“…媽，你再吃點吧。”

　　中年女人看著老太太，再蹲下了些身，出聲說道，

　　老太太卻依舊沉默著，佝著身子，低著頭。

　　“…那媽，你先在這坐會兒，等會兒吃飯了，你再一起吃點吧。”

　　中年女人見狀，再頓了下，端著碗，重新站起了身，說了句后，重新走了開。

　　再看了眼這沉默著的老太太，廉歌轉回了四下，也沒多說什么，

　　院子里，一眾賓客依舊各自說著話，

　　話語聲混雜著還未散去的紙錢味道，隨著清風在院子里縈繞著。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稍遠處，響起陣鞭炮聲，

　　鞭炮聲過后，緊隨著，村道上，解下頭上裹著的孝布，紅布條，扔下了孝旗孝幡，一眾送殯的人爭先搶后著，朝著院子這側跑了過來，

　　“…跑咯，跑咯…”

　　幾個人喊著，跑在了最前面，顯得有些歡快。

　　跨過院子前已經布置好燃著煙的柏樹樹枝，或是端起凳子上擺著的小杯酒喝了口，或是抓起旁邊盤子里裝著的瓜子糖果，進了院子。

　　幫著忙的鄰里見狀，開始擺著桌子凳子，往桌上上菜，

　　各自說著話的一眾賓客，先是起身，又各自在一張張餐桌旁圍坐下來，院子里，愈加顯得熱鬧。

　　院子旁，隔著眾人稍遠坐著的老太太，緩緩抬起了頭，望著不斷從院子外進到院子里，去送殯的人，望著院子里準備開席的一眾人，依舊沉默著。

　　等到院子外，最后一個人跑進院子里，老太太看著，佝僂著的身子直了直，

　　仰起頭，再朝著那人身后，村道上看了看，

　　似乎是沒再看到人，老太太再緩緩低下了頭，沉默著。

　　“…大家都坐，隨便坐，就自便些…”

　　之前走在送殯隊伍前，捧著靈位的中年男人進了院子后，招呼了幾聲院子里的賓客，朝著老太太這側走了過來。

　　“…媽，”

　　在老太太身前蹲下身，中年男人朝著老太太喚了聲，

　　“…你爸他…”

　　老太太緩緩抬起頭，看著自己兒子，張了張嘴，

　　“…爸已經…”

　　看著自己母親，中年男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終究沒說出口，

　　“…媽，我們過去坐吧，先吃飯。”

　　說了句，中年男人又轉過身，看向旁側的廉歌，

　　“…這位是？”

　　“…過路的，討杯酒水喝…你爸喜歡熱鬧…”

　　老太太出聲說道，

　　廉歌聞聲，微微笑了笑。

　　“叨擾了。”

　　“小伙子客氣了，你也請入席吧。”

　　搖了搖頭，中年男人說了句，然后再轉回頭，看向了自己母親，

　　“…媽，我扶你過去吧。”

　　說著話，中年男人伸手將老太太攙扶著，扶了起來，

　　又轉過頭，看向了廉歌，

　　“…小伙子，這邊請，”

　　招呼了聲，中年男人扶著老太太，往著餐桌旁，走了過去。

　　老太太垂著頭，沉默著，只是跟著中年男人，一步步挪著步子。

　　看了眼這老太太，廉歌往著餐桌旁，走了過去。

　　“…小伙子，你就坐在這兒吧。”

　　先是對著廉歌招呼了聲，中年男人再轉回身，看向了自己母親，

　　“…媽，你小心點，我扶著你，你慢慢坐下來。”

　　之前那中年女人將張椅子擺在了老太太身后，中年男人扶著老太太，在餐桌旁，坐了下來。

　　“…小伙子，不好意思啊，剛才怠慢了。”

　　扶著自己母親坐下，中年男人擦了擦汗，又轉過身，對著廉歌說道。

　　“…是我叨擾了。”

　　微微搖了搖頭，廉歌在餐桌旁，旁側凳子上坐了下來。

　　“…小伙子你客氣了。”

　　再說了句，中年男人轉回身，頓下了腳，在自己母親身側坐了下來。

　　“…媽，你吃點這個吧，這個蒸得比較軟。”

　　幾張餐桌旁，過來吃飯的賓客，各自說著話，吃著飯菜，

　　老太太坐在座椅上，依舊沉默著，佝著身子，垂著頭，

　　中年男人拿著筷子，給老太太夾了筷子菜，放到了老太太身前的碗里，

　　老太太聞聲，緩緩抬起了頭，看了看那碗里的菜，又再看了看自己兒子，目光恍惚著，

　　“…你爸他…”

　　“…沒事兒的，媽，爸沒了，你還有我們呢…媽你想開點吧…別慪氣了。爸在下面也不想看到你難受…”

　　“…我和你爸，在一起七十年…沒分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