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桔,武當蜜桔…”
“城北廣場到了,請到站的旅客…”
“…爸,我想吃棉花糖…好,給你買。”
“走吧,回家,今天媽給你燉蹄花…”
“老徐,姑娘讓我們去她家里吃飯…誒,我已經在路上了。”
車城城區,廣場上,正是傍晚,顯得有些喧囂熱鬧,
擺著攤的攤販,帶著孩子的父母,匆匆從廣場穿過的年輕人,背著書包,追鬧著的孩子,
形形色色的人在這廣場上匯聚,又從這兒四散而去,
站在這小廣場上,看著眼前身側不時掠過的行人,廉歌微微頓足。
“嗡嗡…嗡嗡嗡。”
手機震動聲響起,看了眼后,廉歌從兜里摸出耳機,給手機插上,戴好后,接通了電話,
“…誒,廉歌,你在街上啊,怎么這么吵。”
電話接通,顧小影的聲音瞬間在耳邊響起,
“正在廣場上。”廉歌聞聲,笑著應道。
“上洛市區的廣場?”
“車城。”
“誒,車城…我看看在哪…鄂州邊上,前兩天不還在三秦省那邊嗎?”電話那頭,顧小影似乎拿著手機查了下,再貼近了手機說道,
“剛到車城。”
“…那找好住得地方了嗎?這都快晚上了,不該找個地方吃飯嗎,站廣場上干什么。”
“吱吱…吱吱吱!”
就在這時,蹲在肩上的小白鼠轉動了下腦袋,叫了兩聲,
“哎,我好像聽到小白鼠的叫聲了,它說什么啊,廉歌?”
“它在贊同你的話。”
廉歌笑了笑,出聲說道。
“那廉歌,你站在廣場上干什么呢?”
“…看到一個很奇怪的人。”
廉歌應了聲,重新轉過了視線,看向身前不遠處,
廣場外,道路口不遠的一道身影,
那是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臉上長著老年斑,皮膚已經松垮,看起來約莫八九十歲。
身上穿著黑色大衣,脖子上系著條圍巾,頭上還帶著頂黑色的帽子,除了臉部,渾身都被包裹著嚴嚴實實。
此刻老人正微微仰頭,手搭在輪椅的車輪上,身子倚靠著輪椅椅背,看著身前的路口,愣愣發神。
“…廉歌,你確定你看到的是人嗎?”
電話那頭,顧小影來了興致,出聲說道,
“是人。”廉歌看著那輪椅上的老人,一邊挪開腳步,朝著那老人走去,一邊出聲應道,
“就是陰氣有點重。”
“陰氣重?是有那種…嗯…在他身邊嗎?”
顧小影興致勃勃地問道,
聞聲,廉歌微微笑了笑,
“稍微等會兒吧。”
說了聲后,廉歌摘下了耳機,連帶著手機一起重新放進了兜里,同時,也走至了老人身側。
收回視線,廉歌將目光再次投向了身側這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老人的手搭在輪椅兩側,指尖有些微微發顫,發皺松垮著的臉上,眉須都已經雪白,
蒼白的皮膚下,還有些淤青般的斑塊,
此刻,渾濁的眼睛,看著遠處,似乎在想著什么,渾然沒注意到身側的廉歌。
看了眼老人,廉歌收回了目光,如同老人一樣,看著路口來往的行人和車輛。
“…小伙子,已經快晚上了,你還站在這里做什么?”
許久,老人緩緩轉過了頭,看向旁側的廉歌,聲音有些嘶啞地出聲問道,
“老人家不也是?”轉過視線,廉歌看了眼老人,微微笑了笑,出聲說道,
聞聲,老人轉動著渾濁著的眼珠,打量了廉歌一眼,
“我老了,沒其他事情可做了,在哪都一樣。”
頓了頓后,又轉回了頭,如之前,有些出神地望著身前的路口。
“老人家,能跟我講講,你在看什么嗎?”
“你看到了什么?”
老人望著路口街道,出聲問道,
“人。”
聞言,老人轉過了頭,用渾濁的眼睛再打量了眼廉歌,在廉歌肩上蹲著的小白鼠上頓了頓后,才再次轉過了頭,看向身前車流涌動著的街道,
“…在我眼里,這里是老菜市,菜市前面這,是條小街…”
老人說著話,抬起手顫巍巍的手,在身前劃了下,
“那兒有個照相館…”
老人抬起手,指向了一個方向,
在廉歌視線中,那方向的街道對面,是一棟高樓,
“那邊是個兩層樓的茶館,茶館前有個小攤,賣著花饃…”
老人轉動著的手,
而指向的方向,是個商場,
“…這小街上,不時就要挑著菜的菜農,追跑著的小孩路過…還有個半大的小子,正在纏著他爸爸,要買麥芽糖。”
老人指著街道劃了下,街道上車輛擁堵著,
“還有個擔著豆花兒擔子的小販,沿著街正在叫賣…那樓上的住戶,就從那窗戶口探出頭來,叫住了那小販…”
說著,老人緩緩放下了指劃著的手,重新搭在輪椅上,也漸漸沉默下來,
“…這大概是六七十年前的事。”
沉默許久,老人重新出聲說道,
“…我在等人。”老人說著,停頓了下,“等一個已經等不到的人…”
聞言,廉歌轉過視線,看了眼老人,也沒多說什么。
而老人則是微微仰頭,沉默了下后,看著眼前擁堵的街道,繼續說了下去,
“…那還是剛解放那會兒,我二十歲,她比我小一歲…正是新羅戰爭的時候,我和她約好,一起參軍去新羅…”
“那天,我和她在那個照相館里,拍了張照片,從茶館前走過,叫住了賣豆花的小販,買了一碗豆花…走到菜市口的時候,她跟我說,等我們回來,我們就還在這兒見面…”
“…到了軍隊過后,我們就分開了,她去另一個部隊當了衛生員,我上了戰場…”
老人說著話,抬起顫巍巍的手,拿下了戴在頭上的黑色帽子,
伸出另一只手,老人在頭頂撓了撓,又重新放下手,戴上了帽子,
而在廉歌視線內,
在老人揭開帽子的那一瞬間,其頭頂除了雪白的頭發外,其頭皮的皮膚血肉模糊著,腐爛著,散發著濃烈惡臭,
烏黑發干的血痂混雜著腐爛膿白的爛肉,
在老人撓頭的同時,還扯下了些頭發,而那頭發的發根上,還粘連著血肉模糊著的頭皮,
而老人似乎渾然不覺,甩了甩手后,便戴上帽子,繼續說了下去。
看著這一幕,廉歌頓了頓目光,
也沒說什么,廉歌收回了視線,繼續聽著老人說著,
“…這仗啊,一打就是三年,從開始到最后我受過幾次傷,但都挺了過來,到最后的時候,反倒差點就…要不是…”
頓了頓,老人搖了搖頭,
“…這三年里,我和她也有過幾次聯系,我有寄過幾封信給她,她也有給回過信…”
說著話,老人似乎手背有些發癢,又伸出手另一只手,去撓了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