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鏡洗了個熱水澡,開上空調,一頭倒在床上。
從劉明身上拿到的就是半根燒斷了的紅色頭發,一頭已經蜷縮糾纏在了一起,成了焦炭,另一頭則是十公分左右的頭發,還能看到燙發后的大波浪弧度。
算上焦炭那一段,長度應該超過了20公分,再算上發色和燙發的弧度,幾乎能斷定是女性。
要是平時看到一位事業成功的中青年男性企業家身上有這么一根不屬于老婆的頭發,最多聯想到外遇的小三。但現在頭發燒成這個樣子,再算上劉明被熏紅難愈的眼睛,事情就有點復雜了。
劉明事業處在上升期,情殺要比財殺仇殺的幾率大得多的多。畢竟小三上位有風險,有的能成功,有的就只能“死”在半路上。
這根頭發支撐了祁鏡所有的猜測。
也因為這個緣故,在和李文毅報備那個失蹤姑娘的時候,祁鏡把重點都放在了頭發上。除此之外,其他部分不是不知道就是猜測,其中就包括了性別和年齡。
性別自不必說,如果真的是出軌小三,那應該比王銀芬要年輕些。30歲左右是個很寬泛的范圍,命中的概率很高。而精神問題更是他胡謅出來的東西,也更符合丟失人口最常見的特征。
但就算祁鏡猜測得再準,紅頭發終究算不上什么決定性的證據。
因為頭發只是角質蛋白質的一種堆積形式罷了,最關鍵的遺傳信息還留在毛囊里。這根頭發的毛囊側被燒糊了,沒了毛囊就只能驗線粒體的dna。可是線粒體dna檢測條件嚴格,也不能做司法上的同一認定,所以應用價值非常有限。
當然,作為現在手里唯一的證據,祁鏡不可能把它扔掉。甚至在回家前特地找了一個顏定飛經常拿來放手機的塑膠袋,把東西好好保存了起來。
至于以往他一直慣用的“破門而入”,對普通人來說就算被撞見了也沒太大問題,但對劉明這樣有嫌疑的人就危險了。
他可不會為了破個案子,把自己和胡東升陷進危險里。
事情早已經發生,一切都等種子發芽吧,慢慢來......
祁鏡滿腦子想著這件事兒,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習慣性地先摸手機看看短信和電話,然后再起身拉開窗簾,窗外燈火通明。
“爸,媽”祁鏡朝門外喊了一嗓子,見沒人應聲這才想起來兩人給他發了短信。
祁森:晚上加班,有急事肖玉:有大手術,晚回家 發送時間一個下午三點一個四點,格式都差不多,祁鏡也是見怪不怪了,因為昨晚上他也發了相似的短信給他們。
“得,隨便吃點吧。”祁鏡走進廚房,翻箱倒柜起來,“泡面,泡面,還是泡面......能不能來點新意......”
吐槽歸吐槽,空蕩蕩了一整天的肚子還是得盡快填飽才行。祁鏡拆了兩包紅燒牛肉,又從冰箱里挑了個雞蛋,開火燒水。
“叮咚”
祁鏡還在灶臺前看著熱氣騰騰的面條,沒想到自家門鈴響了起來。門口是兩女一男三人,沖著貓眼一陣微笑,笑得祁鏡全身發怵:“你們可真會挑時間......”
隨著視線下移,他才發現事情絕沒有那么簡單,也終于見識到了什么叫魚貫而入。
“塑料袋里是什么?”
“吃的。”
“吃的?”
“來讓讓,讓讓。”紀清把祁鏡堵在一旁,側身進門后把手上兩個大號塑料袋全擺上了桌,如數家珍地一個個往外拿,“貢丸、魚丸、蟹肉棒、牛肉、羊肉......你家應該有電磁爐的吧?”
“有是有,可......”
朱雅婷也和她男朋友一樣不知道什么是見外,隨便換了雙塑料拖鞋就徑直走了進來,把手里的蛋糕放在桌上:“你幾歲來著?我買蛋糕的時候把20到30的蠟燭全要了一遍,差點把營業員給嚇壞了。”
祁鏡從小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以前還很在意,不過后來對地球和太陽有了基本認識之后也就不再糾結了。在他看來,戴著生日帽慶祝地球又繞太陽轉了一圈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還不如看兩本書來得有趣。
“這什么表情,不歡迎我們啊?”陸子姍也笑著走了進來,“聽伯母說今晚你一個人在家沒東西吃,正巧他們兩個也有空,所以......這是什么味兒?”
祁鏡嘆了口氣:“方便面。”
陸子姍跑去了廚房,看著一鍋燉好已經有些糊掉的面條,皺起了眉頭:“你晚上就吃這個?”
“平時都是他們兩個買菜做飯,我一個人的時候當然是泡面了。”
“這多沒營養啊!”
“營養確實少了點,但熱量足夠,扛餓。”祁鏡笑著蓋上鍋蓋,把鍋子放在一邊,“不過現在看來可以吃頓好的了,話說你們就不怕我已經吃好了?”
“我可是給你發了三條短信,見你沒回消息,還以為你正在睡呢。”
“哦,我起來一般先隨便掃兩眼,然后邊吃邊看,慢慢回。”
祁鏡拿過了自己的手機,里面除了幾條短信外還有一個未接電話。電話沒有收錄進聯系人,不過這個數字組合他卻很熟悉,是昨天失蹤了大半天的蔡萍的小靈通。
“老紀,蔡主任來過內急了?”
“嗯,來過了。”紀清接過他遞來的電磁爐,倒上開水,“聽說昨天去了另一個地方會診,所以就沒顧上院內的。”
“另一個地方?”
“嗯,具體她也沒說。”
既然蔡萍沒出什么事兒,祁鏡也就不忙著給她回電話了。再說小靈通是科室備班共用的手機,現在肯定不在蔡萍手里,打過去也沒什么意義。
食物下鍋,倒上飲料和醬料,四人坐在桌邊。
“你們也太熱情了,離我生日還有兩個星期呢。”祁鏡看著一旁還沒開箱的蛋糕,說道。
“難得今天大家都有空,生日過早不過晚。”朱雅婷舉起玻璃杯,看著祁鏡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呢,今年幾歲了?”
“24,虛的25,怎么了?”
“哦哦,對,比子姍小一歲,瞧我這記性。”朱雅婷哈哈笑了起來。
“喂,有必要強調這一點嗎?”陸子姍沒好氣地輕踹了她一腳,“老紀可是28了,你們什么時候發喜帖啊?”
其實這只是陸子姍隨口問的問題,但凡有了男女朋友多少都會遇到這種問題,回答也無非是“早呢”,“八字還沒一撇呢”之類的。但沒想到朱雅婷卻直接給了一個肯定的答復,還是用一種極為平和的口吻把事兒說了出來:“哦,快了吧。”
“快了?”陸子姍還沒反應過來。
“八月份領證本來領完就能辦宴的,可我爸要求太高,大酒店的宴席不好訂啊。”朱雅婷筷子伸進鍋里,夾起一顆魚丸放進碗,吹了兩口氣吃了起來,“你們快吃啊,看著我干嘛。”
紀清還想藏幾天,沒想到自己女朋友就這么說出口了:“你倒是一點都不藏。”
“早晚都要知道的嘛。”
“真的要結了?”
“是啊,前段時間討論后決定的。”朱雅婷邊吃便說道,“反正雙方父母都見過了,沒什么問題。”
作為還沒結婚的女孩子,誰都會想到自己穿婚紗的樣子,陸子姍也不例外。聽到喜事,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婚紗,所以馬上看向自己的閨蜜,問道:“那婚紗呢?”
“當然是等你一起去挑了。”朱雅婷繼續說道,“我不想弄得太貴,就隨便找了家手工做婚紗的店,提前三個月預定好款式就行。”
“祝福你們。”
“祝福可得表示表示啊。”朱雅婷搓起了手指,笑著說道,“你們兩口子的份子錢可別忘了。”
“少不了你的。”陸子姍也跟著笑了起來。
“說完我們,是不是該說說你們了?”朱雅婷拿起一盒羊肉,抬手就劃了半盒丟進鍋里,“你們什么時候結啊,都談那么久了。”
“才一年而已,哪兒久了......”
“高中不也談過嘛。”
說到自己,陸子姍有些猶豫也有些忐忑,遠沒有工作時那種果斷的判斷。她的視線在鍋碗之間來回閃動,時不時也會看向了自己的男朋友。可誰知祁鏡手上的筷子夾著一塊筍片,兩眼卻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陸子姍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喂,你倒是說句話啊。
“額,我是在想......”
“想什么?”
“我和子姍的月薪加一塊1萬左右,份子錢大概會給110。那要是我和子姍結婚的時候,你們該給多少呢?”祁鏡掰著手指,認真地算了一遍,然后很有意思地看了紀清一眼,“老紀那可憐的工資在雅婷面前不值一提,單算一個就夠了......”
“你這什么邏輯?”紀清不干了,馬上打斷了他的話,“快給我打住!”
祁鏡哪肯放過這個機會,馬上說道:“我們什么關系,六位數總得有吧。”
“你想錢想瘋了吧!”
“老紀,做人要大氣!”
“大氣個鬼!”
四人談的最多的除了紀清和朱雅婷的婚事外,就是城西的醫療中心。這頓飯邊吃邊聊,直到祁森和肖玉回家后才結束。一起分吃了蛋糕后,算是給祁鏡過了一個難得的生日。
送走了他們三個,祁鏡自己負責了洗碗的工作。忙了一整天,肖玉和祁森實在太累了。
“媽,病人怎么樣了?”
“產后大出血。”肖玉靠在沙發上回想著剛才手術的經過,排查掉可能出現的錯誤,“查過腦垂體CT,只要沒羊水栓塞,應該沒事。”
“爸,你那兒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制度要傳達下來啊。”祁鏡洗著碗,笑著問道,“有的話早點和我說,讓我好早點適應起來。”
“哪有什么制度。”祁森索性橫躺在沙發上,把頭靠住肖玉的肩膀,“就是一個大會診而已。”
不僅是祁鏡,就連肖玉也吃驚了起來:“會診?”
“嗯。”
祁森早就離開了臨床一線,就算是他本職的神經外科也早早拱手讓給了他的師弟,就算有神經外科的會診也絕不會來找他。這讓祁鏡來了興趣,甩開手上的泡沫來到客廳:“什么會診?”
“嗯?蔡主任沒找你?”祁森有氣無力地抬起腦袋看了看兒子,“白天她還說要找你呢。”
祁鏡這時才想起蔡萍打來的小靈通電話:“難道昨天蔡主任就是去你那兒會診的?也不對啊,就算會診也不該找你才對,你不是早就不干臨床了嘛。”
“你這叫什么話”
好歹是醫學畢業,也一路做到了主任級別,祁森被這么說了一句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不舒服歸不舒服,他卻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駁,畢竟這一年家里的各項比試他就沒贏過。
“我就是幫忙湊個人數而已。”
祁森無奈地解釋道:“主要是上面壓下來的任務,讓我找感染科的醫生,誰讓全丹陽除了疾控中心就我們醫院有感染科。所以病人也不在國內,只有一份很簡單的病歷,挺麻煩的。具體細節你還是去問蔡萍吧,我對感染也不是很懂。”
祁鏡從祁森手機里找到了蔡萍的手機號碼,馬上打了過去,而此時的蔡萍卻已經遠在上京。
“蔡主任,你昨天”
“啊呀,小祁,不好意思,事發突然我也是沒辦法。”蔡萍連連道歉,“病人后來怎么樣了?”
祁鏡把病人的經過簡要說了一遍,同時也經蔡萍的口知道了一些會診的情況。這是一場匯集了上百名感染科醫生的大會診,主持會診的是一位他早就想見上一見的傳染科老教授,黃玉淮。
上次登革熱的時候就與黃老失之交臂,現在有這么好的機會,祁鏡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我特地推薦過你。”蔡萍笑著說道,“還好有你那篇論文在,要不是沒那篇肝吸蟲,以你的職稱,恐怕連問都懶得問了。”
“那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