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鏡來急診換好白大褂,頭一件事就是去觀察室看那位顱內感染的病人。
下午使用的氟康唑效果如何,有沒有出現高燒,原來的頸強有沒有好轉,有沒有出現其他腦膜刺激癥,都需要一一驗證。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下午加急查的頭顱MRI,這是如今唯一一個能讓祁鏡做出明確診斷的檢查方法。
他剛進觀察室,沒想到正好和吳同山他們撞了車。
吳同山帶著紀清和兩位實習生,見祁鏡正站在病床邊,有些詫異。
他從沒見過祁鏡,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作為一個剛回國的天才醫生,有著學歷光環,對祁鏡這類剛起步的年輕人自然不太待見,更不知道他來這里的意義是什么。
面對魚腩雜兵,他向來沒什么好臉色:“你是哪位?”
“我叫祁鏡。”
“我記得排班表里并沒有你的名字。”
“我只是來看看病人。”
“這里是急救第一線,不歡迎閑雜人員。”吳同山臉上沒有半絲笑容,就好像在敘述一件極為正常的事情一樣,冷冷地說道,“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家好好看書真正地提高自己。”
“實習生能來,我不能來?”祁鏡把李玉川拉到了自己面前當成了擋箭牌。
李玉川臉色僵成了一塊干酪,兩片嘴唇牢牢地黏在一起,只敢撕開嘴角邊的一個小口子,咧著嘴輕聲埋怨道:“祁哥,你過分了,虧我還把你當大哥看待。”
“大哥有難,你不得出來幫個忙?”
“這可是吳同山......”
吳同山面不改色:“兩個人干雜活就夠了,不需要那么多人。”
祁鏡在急診只是掛個空名,沒實權,見他那么強硬,只能使用備用的計劃B。他在李玉川耳邊細語了一番,然后以看雜志為由,跑回了ICU。
吳同山從沒遇見過那么不可理喻的醫生。
他牙關緊鎖著剛要開口訓斥,還是紀清站了出來,打起了圓場。他在吳同山耳邊說了幾句,道出了祁鏡的身份。吳同山很狂,但還算有些克制,對方是院長兒子,沒必要和他置氣。
而且祁森本來就待他不薄。
為了把他留在醫院里,分房分車不說,丹醫大也給保留了教授職位,每年還為他申報了一筆科研經費。這是坐著主治的位置,享受副高的待遇。縱覽整個丹城,也就只有他一人。
“別來影響我們工作就行。”
祁鏡記得當初吳同山上了副高也沒那么難說話,怎么年輕的時候會是這種狠角色。
不過遇到些阻礙并非壞事,他能靜下心來看書,而李玉川也能得到一定的鍛煉。祁鏡的計劃B就是讓李玉川做個傳話筒,第一個任務就是把這位顱內感染病人的大致病歷全部記下來。
同時在吳同山查房的時候,記下查房記錄,最后一并匯報給祁鏡。
至于什么是重點,什么又是祁鏡感興趣的地方,那就得李玉川自己去理解了。
半小時后,李玉川屁顛屁顛地來到祁鏡身邊,塞來一張紙條,半句話沒說直接一溜煙跑了。
“病人陸翔,顱腦MRI表現為大腦皮層下及腦干多發病灶,病灶主要在皮層下弓狀纖維處。病人頭痛加劇,但視力大幅好轉,體溫正常,吳同山撤下了氟康唑,用了甘露醇和阿昔洛韋。”
祁鏡輕輕拍了下床鋪,嘴里罵道:“擦,腦膜刺激癥怎么沒寫?這都能漏?”
李玉川漏了一個重點檢查結果,不過mri的報告已經把病人的大致情況說得差不多了。祁鏡沒看到片子,也基本摸準了吳同山的思考方向。
病人一沒體溫,二腦脊液也干凈,三還是個mri提示的腦炎病人。所以他就把侵襲的微生物定性成了病毒,改換成了抗病毒的阿昔洛韋。
病人頭疼加重,提示顱內壓在升高,之后用的甘露醇就能起到脫水降壓的作用。但病人口述視力在好轉,估計甘露醇的量也不會太大。
甘露醇沒多大問題,常規用藥罷了,但這個抗病毒治療問題就有些大了。
能同時侵犯肺和腦的病毒他從沒見過,相對來說還是霉菌更靠譜些。而且在看到mri的描述,結合現在的情況,他反倒更偏向于另一種致病菌,結核。
算了,病人才剛入院第一天,又沒其他癥狀,還有時間。
明天早上是王廷大主任親自查房,到時肯定會有不一樣的說法。而且他也覺得這種毫無感染癥狀的病人,更應該先誘敵深入。等微生物們的三板斧掄完后,祁鏡就能看清敵人的路數,也能更合理地使用抗生素。
時間一晃而過,紀清的特殊體質完美發動。
從11點上班后,平均每小時都會來兩輛救護車,如今半夜2點半,已經是第七輛了。紀清的特殊體質大發神威,整個內急綠色通道的工作人員全都被調動了。
不得不說吳同山是個硬漢,祁鏡就算和他不和,也不得不佩服。這種急救數量,要換成是他早開始罵街了。
最早來的是個急性心衰,250斤的體重,剛推下車就全身濕冷,血壓心率一起跌,來不及進icu,直接在大門口搶救。
李玉川跨在那人身上,和另一個實習生搭檔配合,一人胸外按壓一人捏皮球,整整救了一個多小時才不得不放棄。之后一個是服毒自殺,下車后甚至都沒能熬過急診走廊那數十秒的路程,最后死在了擔架車上。
其余五人里有酒精中毒的,有急性肝衰的,有尿路結石疼得在地上打滾的,還有嗑瓜子把瓜子皮嗆進氣管的。
當然作為壓軸出場的還得是發熱待排。
70多的老頭,咳嗽咳痰,發熱最高39度,來了就被送進了隔離室。
直到這時,李玉川才知道什么叫特殊體質,原來就是招病人的體質啊。但是他現在忙得就連去icu找祁鏡吐槽的機會都沒有,兩條腿就沒閑著過。
縱觀全程,也就只有在寫死亡三聯單的時候才能稍微坐上一會兒。
而這時在ICU床上的祁鏡正在閉目養神,他腦袋里思考的并非這些送來急救的病人,而是待在觀察室里那位腦炎病人的肺。
為什么一個胸片提示雙肺感染病灶如此廣泛的病人,會沒有一絲一毫的呼吸科癥狀?
就算不發燒,也得咳嗽咳痰吧。
再說這腦子也很奇怪,腦膜刺激征已經第二天了腦脊液和體溫竟然是正常的。
祁鏡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