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本經過十余人的“傳閱”后,終于又被它的主人搶了回去。
假發記者連自己的假發套都搶掉了,他死死抱著自己的筆記本,對周圍這些人怒目而視。
醫療站周圍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當中。
剛才那個視頻…是真的嗎?
真的有人用這把S82擊殺了一頭高階魔物?!
幾名記者相互看了一眼,臉色漸漸發綠。
剛剛這些人還言之鑿鑿地擠兌陸衡,問他這把槍光顧著堆砌參數,到底有沒有實用價值。
然而一轉眼卻發現,人家這把槍已經在實戰中做出了令人震驚的戰績!
還需要什么論證?
有什么理論上的論證,能抵得過實戰?
嘴炮喊得震天響,不如開槍打一場!
幾名記者不禁將目光射向了角落里安安靜靜換垃圾袋的陸遙。
視頻里的那個背影,不會就是他吧?
這人是誰來著,S82設計師的兒子?
今年讀大一?
一個連一階獵魔師都不是的普通人,手持這把S82魔能槍,居然能一槍打爆B級魔物,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如果這樣的槍可以量產,聯盟全體獵魔師都能立即擁有獨立抗衡高階魔物的能力,這對于人類對魔戰場格局的影響簡直難以想象!
這些記者都是收了安德魯的好處,專門來黑這把S82魔能槍的,然而現在卻沒法按原計劃執行了。
都到這地步了,還黑個毛線!
下一步該怎么辦?
是保持傲骨,還是唾面自干?
記者們各自糾結了半秒鐘,不約而同地下定了同一個決心。
“陸先生,請問剛剛我們看到的畫面是真的嗎?”
“這把S82魔能槍的威力,是真的足以擊殺B級魔物嗎?”
“能不能請您給我們簡單介紹一下這把槍的參數?請問它的極限是多少?”
“…”
傲骨你妹!
當然是見風轉舵、因時制宜了!
記者們絲毫沒有保持立場的自覺,仿佛剛才瘋狂diss這把槍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陸衡嗤笑一聲。
“想了解這把槍,可以去參加2月12號的第23屆國際獵魔產業博覽會,”陸衡道,“今天的問題涉及商業機密,無可奉告。”
然而這些記者卻不死心,一個個還在追問這把槍的細節。
“陸先生,請您簡單介紹一下,這款槍的主體部分采用的是什么材質?”
“這把槍的槍管是如何承受住這么強烈的能量沖擊的?”
“這把槍號稱‘魔能槍’,它和安德魯的那把X1魔能槍有哪些異同?”
“…”
就在這些人繼續對陸衡窮追不舍時,陸遙手中的對講機卻響了起來。
正是方才林翰扔給他的那部。
“呼叫,呼叫,我是林翰!”
林翰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問道:“你到避難所了嗎?現在在哪個區域?”
陸遙抬頭看了看四周,回復道:“我現在在G區。”
“行,我派幾個小孩下去接你。”林翰道。
10分鐘后。
兩個身穿獵魔師制服的年輕人來到了地下避難所的G區,這幾人四下一望,立即看到了立在墻邊的那把S82魔能槍。
其中一人眼尖,瞧見了穿著一身染血制服的陸遙,興奮地朝他揮了揮手,叫道:“前輩!”
前輩…
陸遙這時已經恢復了聽力,然后才發現,這幾人對自己的稱呼居然是“前輩”。
他忍不住有些懷疑人生。
我看上去有這么老嗎?
那兩個年輕的獵魔師穿越人潮,走到陸遙近前,也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當時戰場上煙塵四起,距離又遠,沒能看清楚彼此的相貌。
如今一看…
這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肯定稱不上是“前輩”吧??
“前,那個…大,大神!”
這人猶豫了一下,臨時改換了稱呼,道:“林隊長讓我們接您去一趟指揮中心。”
他下意識地用了“您”。
因為,無論眼前這人看上去多么年輕,他總歸是個曾經干死了數頭B級魔物的狠人,這樣的戰績,絕對配得上自己的敬稱。
而陸遙此刻仍記著自己不小心把魔能防御網開了個洞的事,心虛問道:“他有說叫我過去干什么嗎?”
兩個獵魔師相視一眼,搖了搖頭,道:“具體我們也不太清楚。但您不是獵魔師,卻參與了獵魔行動,大概是有什么說法的。”
說著,他瞥了一眼立在墻角的那把S82魔能槍,道:“還有,這把槍也需要帶著。”
陸遙嘆了口氣,心下惴惴不安。
魔能防御網算是公共財物吧?
損壞公共財物,是不是得按價賠償?
乖乖,修這東西得多少錢啊,感覺會是個天文數字…
陸遙簡單跟父親交待了兩句,就跟著那兩人離開了地下避難所。
記者們眼睜睜看著那兩個獵魔師畢恭畢敬地請走了陸遙,一個個噤若寒蟬。
看來,安德魯那邊的尾款是真的拿不到了。
出了地下避難所,陸遙發現,此時地面上的戰斗已經結束了。
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此刻變得殘破不堪,大樓坍塌、草木狼藉,道路上遍布著蜘蛛網似的裂痕,血淋淋的魔物殘肢隨處可見。
一路走去,但見許多身穿獵魔師制服的人正在清理戰局,有的人負責用裹尸袋收撿殘骸,有的人用高壓噴槍沖洗著地面上的血跡,還有人抬著擔架,將受傷的同伴小心運走。
魔能防御網的破洞處,現在已經撐起了臨時的護盾,包括被自己打穿的那處也是。
此時時間是早上八點,清晨的陽光照射在戰后的柳江城中,呈現出一種暴風雨過后的安寧狀態。
15分鐘后,柳江獵魔保衛局指揮中心。
獵魔師平時所在的行動站一般都建在城外,但指揮中心卻都設在附近的城區里。
不為別的,就為了在戰斗時,中樞能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中,以供非戰人員、傷員們修整。
兩個年輕獵魔師領著陸遙來到指揮中心二樓,敲門進入了一間辦公室。
迎面,只見背對窗戶的辦公桌前,坐著一位身穿獵魔師制服的中年人,這人國字臉,眉毛濃密,留著兩撇八字胡,看上去神情嚴肅。
之前在戰場上見過的林翰則坐在側面的沙發上。
“這位就是那個一槍打破了防御網的小友?”國字臉的中年人問道。
陸遙心里咯噔一聲。
林翰笑著點了點頭,道:“就是他。”
陸遙剛想開口說點什么,卻聽林翰介紹道:“這位是我們柳江獵魔保衛局的梁局長。”
“梁局長您好。”陸遙只得先向這人行禮問好。
他知道,華夏一級獵魔師組織叫做“華夏獵魔保衛聯盟”,二級是統轄各個大區的“獵魔保衛司”,三級便是各司下設的“獵魔保衛局”。
再往下還有行動站、以及行動隊,但那些就不屬于行政組織了。
這位梁局長能執掌一局,統率數千人,起碼也是非常厲害的三階獵魔師,稱得上是聯盟中的精英高手。
梁局長望向陸遙,目光柔和下來,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現在在哪里上學?”
“我叫陸遙,今年17歲,在帝都獵魔學院上大一。”陸遙答道。
梁局長挑了挑眉。
“帝都的學生啊?”他微微一笑,道,“巧了,我也是從帝都畢業的,是你的學長。”
“啊…”陸遙略覺意外。
“聽林翰說,你開槍保護了我們這邊的幾位同志,”梁局長道,“我代表柳江衛,感謝你的幫助。”
說罷,他站起身來,摘下頭上的制服帽,放在左胸前,向陸遙微微頷首。
這是,脫帽禮!
獵魔師之間最正式的禮節!
看到長輩向自己行禮,陸遙頓時慌了,連忙也想脫帽,一摸頭,卻發現自己沒戴帽子。
他只得尷尬地擼了一下頭發,然后低下頭去。
“噗…”
旁邊的林翰忍不住笑出了聲。
片刻后,梁局長抬起頭來,重新將帽子戴好,道:“今天的這場戰斗,聯盟會論功行賞,你雖然不是正式的獵魔師,但我還是會把你的功績報上去。”
“依照慣例,聯盟對這種申請都會批,你應該能獲得大概60分左右的聯盟積分,相當于是一次UH亞軍的獎勵,我到時候會直接跟你們學校聯系。”
“不過,”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又重新嚴肅了神情,道:“一碼歸一碼,我雖然非常感激你的出手,但是,你現在還只是普通的市民,按規定是不能參與戰斗的。”
“你槍法雖好,但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在戰場上還是容易出事。”
“你有這么強的射擊技術,更應該珍惜自己,在正式上戰場前盡量保證自己的安危,留待日后成長起來,再發揮更大的作用。”
“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情,不要逞強,一定要第一時間聽從指揮去避難,知道了嗎?”
陸遙點頭稱是。
簡單的口頭警告后,梁局長重新露出了笑容,道:“等你畢業了,如果暫時沒有合適的去處,可以考慮一下我們柳江衛。”
說罷,他又補充道:“柳江衛是北荒大區排名前三的衛所,全國也能排進前三十,對于新人而言是個不錯的成長環境。只要我梁衛東在一天,柳江衛的大門隨時對你敞開。”
這是,在招攬嗎?
或者說直接就是一個offer?
陸遙感受到梁局長釋放的善意,有些驚訝,也有些受寵若驚。
兩人接下來又寒暄了幾句,梁局長就叫人帶著陸遙去了指揮中心的醫務室,要給他做一次全面的檢查。
這里的醫務室雖然規模不大,但是規格很高,因為這是專門給獵魔師們處理傷勢的地方,無論是醫護人員、設備、還是藥品,都是最頂級的。
由于柳江城中的戰斗剛結束,傷員較多,陸遙暫時等在了候診室里。
陪他去檢查的獵魔師問道:“大神,你餓不餓?我去搞點吃的吧?”
這人正是陸遙早上一槍救下的那個黃毛獵魔師。
他雖然已經知道了陸遙的實際年齡比自己還小,但,學無長幼,達者為尊,他對這位年輕的“大神”仍舊十分尊敬。
陸遙有些窘迫,道:“那個,別叫我大神了,還是叫名字吧?我叫陸遙。”
黃毛忙不迭地搖頭道:“那不行,必須得叫大神,我還指望你有機會指導我槍法呢。”
“你吃啥?包子、花卷、燒餅、油條,豆漿、豆腐腦、小米粥,茶葉蛋,我們食堂早上基本上就是這些東西。”
陸遙見他態度真誠,不似作偽,便要了豆漿和油條,黃毛歡天喜地的去了,一溜煙跑得飛快。
陸遙站到窗邊,向下望去,只見此刻天已大亮,指揮中心的院中人來人往。
這一戰,柳江衛幾乎全員出動,只用1個多小時就完成了城內魔物的清剿,效率不可謂不高。
總算是熬過了這場艱難的戰役,此時行走在院中的獵魔師或是身上帶傷,或是神情疲憊,一個個低著頭,邁著沉重的步子,顯得昏昏沉沉。
不一會兒,就見黃毛拎著兩大袋子早飯跑了回來,樓上有人看到他,伸出頭沖他喊道:“喂,大黃!買這么多早飯啊,快給爺爺送一份過來!”
“誰是大黃?!”
黃毛抬起頭來,沖那人怒目而視,叫道:“才沒有你的份,想吃自己買去!”
“哈哈哈哈…”
樓上不少人都笑出了聲。
黃毛瞥見了站在窗邊的陸遙,邀功似的拎起了手中的袋子,道:“大神!早飯馬上到位!”
陸遙的嘴角抽了抽。
這人…一口一個大神,到底啥時候是個頭…
他打開窗戶,探出頭去,想跟黃毛擺一下手。
然而這時,他卻忽然看見,一團暗灰色的霧氣從黃毛背后蒸騰而起,短短幾秒鐘的時間,由虛幻變得凝實,漸漸形成了一個一人多高的黑洞。
這是什么?
黑霧?能量泄漏?
剎那間,陸遙心頭突然一緊。
“跑——!!”
他猛地探出頭去,朝黃毛大聲叫道。
黃毛一愣,抬起頭了,剛想問陸遙“跑”是什么意思,忽然感覺后頸一涼。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頭碎裂聲傳來。
陸遙瞪大了眼睛。
只見,那團黑霧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老樹根似的干癟皮膚,尖利如同野獸的指甲,那只手一把掐住了黃毛的脖子,一擰,隨手將他的身體扔向了一邊。
像是順手揪斷了一根野草。
黃毛的腦袋以一種絕無可能的姿勢扭向背后,嘴角淌著血,眼珠子向外凸出,已是斃命當場。
在他的尸體周圍,黃黃白白的豆漿、豆腐腦撒了一地。
黑霧中,那只手的主人走了出來,抬起頭,望向樓上的陸遙,露出了一個丑陋的笑容。
這東西頭上長角,背后生有肉翅,皮膚焦黃粗糙,雖似人形卻絕對不是人類。
這是…
來自深淵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