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回到西鋪坐館的宋中翻來覆去。
挑燈夜看。
字里行間全無修行的法門。
宋中猛的一拍腦門,懊惱道:“我呆了也,修行需要專門的典籍,老魔神沒念什么口訣,沒掐法印,沒有對應的姿勢,我如何修行?”
此時燭火幽幽,宋中驚出一身的冷汗。
魔神不僅沒有捻訣,好像連話都沒有說。
他記得自己下午去的,出來的時候是黃昏,短短時間怎可能容他書寫這么許多。
“我記得魔神說過修士可以修行觀想法。”宋中這就開始觀想異象,可是無論他怎么想都始終脫不開紅塵俗世,不是武功高強的俠客就是鎮守邊疆的大將軍,還有廟堂高官,只是怎么想都沒有仙氣。
要是觀想故事中的鬼狐修士,他又不曾真正見過。
“哎。”
“我怎么忘了,如果觀想那位老先生豈不是…”
“我怎么記不得他的模樣?”宋中沉吟著起身,踱步起來。
他仔細的回想著那位老先生的模樣,可是不論他如何絞盡腦汁都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印象。只能費勁的從書中重新尋找,期望著能夠回憶起來。
文字記錄依舊無法形成圖像。
仿佛他觀想的是一個根本不應該存在的人。
“難道是老先生的修為太高不容我想象出來。”
宋中就在思慮中沉沉睡去。
翌日。
宋中吩咐小廝備車就要再往石壁,可是等馬車走出城關的時候本該出現的石壁卻再也沒有出現。
“是老先生不愿意見我,還是神將看守隔絕了通路。”
宋中遺憾的嘆了一口氣,打道回府。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肯定怎么也不會信,他是有名的神童,只是之后怎么都考不上,心灰意冷下重拾興趣。
這十年倒是過的充實,只可惜未見修行界的廣闊,沒有飛天遁地的本領。
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機會卻聽說是鎮壓的魔神。
哪怕老魔神再怎么像是老頭兒,他也不敢將之視作尋常老漢。
燃起的修行之心又怎可能就這么熄滅。
宋中日夜觀想,時常又于坐館搜集故事編纂成書印刷售賣。
時光匆匆。
七年過去。
西方。
極樂世界。
大靈山寺。
一日,世尊喚諸天佛陀、菩薩、金剛、揭諦、阿羅、比丘尼眾…,佛光盛照三千界,蓮花光華億萬沙,婆娑大千盡沐佛法,做盛會,稱為盂蘭盆會。
世尊捻訣持佛印說道:“自接引佛祖言,貧僧不知年月,已去多少年?”
眾答曰:“爾三千九百年矣。”
師尊微微頷首,感嘆道:“陰天一統,地府昌盛,善惡裁定,輪回往生,著實天下幸事,與佛法相合。貧僧又感覺到了佛法更進一步的機會,昔年東進傳法或許激進,貧僧以為此番當于地獄布道。”
“這…”
眾佛陀菩薩面面相覷,他們倒是也想這樣做。
地府實在太適合佛門的法,簡直就像是為佛門量身打造的一般,如果佛門能夠掌控地府,佛法就會進一步完善。
俱那摩尼佛禮道:“回世尊,貧僧愿往地府一行,勸說如藏菩薩。”
世尊搖頭。
“地府非是菩薩能夠左右。”
“貧僧愿意前去說服太乙救苦天尊。”
“非也。”
“太乙救苦一脈雖有一尊一帝,依舊無法主導地府。”
“鬼族定會愿意…”似乎是意識到鬼族已經不再存在的佛陀改口道:“鬼帝應該依舊心向西方。”
世尊再一次搖頭道:“鬼帝勢弱。”
“還請世尊明示。”
“陰天。”
“世尊說的是他?!”眾佛陀大驚,忙問道:“可是聽說他已經失蹤九百年,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很多人說他已經死了,即將成為掌天教主的他,在地府之主身亡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接引佛祖面帶微笑道:“看來世尊知道他在哪里。”
世尊微微點頭道:“貧僧知道了一些消息,不知道哪一位愿意走上一遭。”
此言一出,眾比丘尼噤若寒蟬,阿羅金剛面露滯色。
這可不是問誰去救陰天,而是誰能舍棄一身修為道行冒著身死道消的風險取出祖帝兵,他們連插嘴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靜靜的等待上頭的吩咐。
諸多菩薩神色各異,其中多有意動。
莫管生前身后,執掌祖帝兵就意味著執掌陰天,成為地府之主,將會成為推動佛法進步的那一個,旁人或許不理解什么是佛法,他們卻將之視為終極理想。
“弟子愿意。”
“弟子想要前去。”
“弟子…”
一時眾菩薩爭先出言,唯恐自己成為落后的那一個。
“難。爾等佛法雖穩固卻不夠神通廣大,怕是無法尋到他。”世尊輕輕嘆息。
話中的意思已經完全表明,需要一位大神通者。
“弟子愿往!”
說話之佛身披白袍,頭頂青髻,龍睛鳳眼,面相柔和,風度翩翩,拱手行佛禮。
世尊大喜:“此行千難萬險,需神通在身,正法明如來乃不二人選。”
“所以你就來了。”
老魔神盤坐蒲團,手里捏兩個細小瓜果,酒樽里的瓊漿玉露蕩漾波紋,耷拉的眼簾紋絲未動,平靜地說道:“大士是出家人,不飲酒,喝茶吧,沒什么好茶,都是我記憶中的,施法術變出來。”
正法明如來端起茶盞,低眉順眼,余光打量著老魔神。
他沒見過涂山君,倒是聽說過這位的事跡,其實真說起來倒是不該論及為魔,奈何老魔頭出身就是魔星,是正兒八經的域外天魔,比本土的魔頭還要純粹。
如今一見,正法明如來感受到只有無盡的深邃。
不由暗嘆道:‘好本領。’
拱手,笑著說道:“青帝不是英雄,于地府之主壽盡時出手,使天帝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天帝?”
“我?”涂山君指了指自己,失笑搖頭道:“我不是天帝。”
“陰間的天帝亦是天帝。”正法明如何雙手合十。
涂山君皺起眉頭,佛門能找到自己他不意外,或者說三教都能找到自己都不意外,因為這件事在當年天淵的時候就有定論。
那時候接引佛祖跟他說若有事可去西方,想來接引已經看到現在。
“佛門打算犧牲你來讓我出去?”
“不是佛門要犧牲貧僧,是貧僧前來救天帝脫困。”
“有什么不一樣?”
“不一樣。”
“呵。”
涂山君滿飲了一杯,冷笑一聲,說道:“青帝誆騙了我,讓我接了地府輪回,一統陰天全境,他倒是卸任去輕松逍遙。”
“佛門下這么大的血本,我怕我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你們的大恩大德。”
正法明如來搖頭道:“我佛不需要天帝的報答。”
“哈哈哈。”
涂山君像是聽到什么笑話,捧腹大笑起來,笑了半晌才擦了擦嘴角。
涂山君躺了下去,隨手揮動,天地變動,烈日下巨樹伸展蓬蔭,他就這么靜靜的望著天空,平靜地說道:“我不需要人幫也能出去。”
“帝君說的是那位精于書籍的凡人?”
“那算什么手段,不過是煩悶了,想看看地府發展的怎么樣。”大小相連的黑紅雙眸閃過波動,這畢竟是徒弟的心血,他不能不管不顧。
其實佛門的條件挺好。
一位大神通幡主,多么強大啊。
他出去就能想殺誰就殺誰。
可是代價呢?
佛門說不要他的報答,然而誰都知道佛門要什么。
地府的存在算是補全了佛法的最后一塊拼圖,一旦被佛門收入麾下就可以徹底完善佛法。
三教的地位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真的很想出去宰了青帝,可是他無法拿整個地府做賭注。
這不僅僅辜負了巫融,也辜負了億萬信任地府、相信善惡平衡的蒼生。
一旦他這么做,就是將善惡的解釋權交給西天佛門,把億萬蒼生的命全都交給佛門監管。
蒼生除了信佛供奉佛法豈還有其他的路?
還有什么自由可言?!
到頭來,所做的一切都讓無奈更加的無奈。
‘保持清醒!’
天帝的聲音似乎依舊還在耳邊。
涂山君擺了擺手,拒絕道:“如果你是來陪我解悶的,我很歡迎。”
“帝君對我佛有誤解。”
“我佛想要建立一個極樂世界,需要帝君的幫助。”
正法明如來真誠的說道:“大恐怖將臨,唯有佛法能拯救世人,否則一旦等到劫來會是真正的滅世,當年伐天之戰的慘劇將會重新上演。”
“帝君或許以為自己可以獨善其身,只要地府還在運轉就能慢慢積蓄實力。”
“一旦地府過于強大,大道篆刻五天各域,帝君就是第二位天帝。”
涂山君猛的坐起來,凝重道:“什么意思?”
正法明如來道:“大恐怖!”
耷拉的眼簾睜開,那雙神眼宛如盛開的宇宙。
盡管只有一絲法力,涂山君的威壓依舊浩瀚如淵。
不過霎那,涂山君就微微搖頭,散去一身恐怖,說道:“我一直奇怪,為什么青帝修為通天能用強大的修為運轉輪回,還要尋人頂替,原來他是不愿意消失,所以才需要其他人盡可能的出手。”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
“那些出手到極致的大神通,他們真的死了嗎?”
正法明如來沉聲道:“消失了。”
補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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