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聽到身下年輕人的回答,禾笙愣了下,眼神突然變得很是復雜。
好似想說什么,卻只聽齊平說道:“抱緊了。”
然后騰身,朝府外沖殺。
禾笙低呼一聲,便只好兩只胳膊,抱緊了他的肩膀。
與此同時,為“誓師”而舉辦的宴會已經開始,燈火通明的宴會廳內,一名名胡姬穿著紗衣,端著金色的器皿,將菜品放在桌上。
草原王端坐主位,在說著些鼓舞士氣的話語。
大殿兩側,王庭的大臣,與各部落的族長按照次序列席。
涼國的反擊來的太快,太兇猛,他們不得不緊急派出兵馬與之抗衡。
這時候,提升士氣就是很必要的事。
然而,坐在坐席間的混血美人卻心神不寧,全然沒有去聽草原王的話。
她滿腦里只有一件事:軍師失蹤了!
就在此前,她與大王說話后回來,卻死活找不見了軍師,四處問,也沒有人察覺。
這令其格格極為焦急。
她倒并沒有懷疑什么,其一,“巫王之眼”早已洗脫了齊平的嫌疑,其二,即便有什么想法,可再瘋狂的間諜,也不會在這個場合做什么。
除非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她擔心的是,軍師是否被人抓了,要知道,各大部落的“私仇”一點不少。
“早知道,就不該帶他來。”其格格心急如焚,偏生,又無法大張旗鼓尋找。
只是派了護衛去尋,自己留下參宴。
“其格格,大王說話,你走神未免太過分。”旁邊,大澤部落族長冷笑。
其格格回以鋒銳目光。
坐席上,不少人投來目光,都知道二者不對付,一名大臣正要開口勸解:
大敵當前,當放下恩怨,同仇敵愾。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嘈雜聲浪從外頭傳來。
繼而,有一隊蠻兵奔來:“稟大王,地牢被人劫了,那些書院修士都不見了!”
“什么?!”眾臣大驚。
不敢置信,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搞事。
這時,又有一隊人奔來,神情焦急:
“稟大王,后院寢宮附近發生打斗,親衛被打殺,有賊人劫走神通女修,朝外頭遁逃了。”
嘩——
這下,再無人能維持鎮定,王庭大臣,各部族長,將領變色,同時起身:
“誰敢如此大膽?!”
一人道:“大王,定是涼國人所為。”
事情很清晰,中原人不知如何,潛入了城中,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將人劫走了。
“膽大包天。”宴會上,眾人心頭跳出同一個詞。
繼而怒火熊熊,然而,坐在上首的草原王卻并未如預想中般暴怒,那棱角分明,棕色偏黑的臉龐上,眼眸中掠過一絲冷笑。
他右手摩擦了下,垂掛在胸前一個暖黃色,猛獸牙齒模樣吊墜。
開口道:“賊人好膽,傳令,速速命城中大軍封鎖街道,追捕賊人,各部族長,與本王來。”
說著,草原王一馬當先,抬手接過一側有人送來的,長達數丈,青銅質地的大刀。
那兵刃無比沉重,非人力所能及,卻在其手中輕若無物。
“同去!”
“同去!”
一名名武將滿臉戾氣,拿起兵刃追出,其格格一抖黑色披風,同樣拎起狼牙棒,邁著兩條大長腿走出。
心下卻憂慮:這般混亂,可不要傷了自家軍師。
“說起來,大祭司、飛蠻、還有彎刀王他們,怎么沒列席。”其格格突然又想起這個。
覺得有些不對勁。
就在臨城內,王庭光火,下令搜捕賊人時,同一時刻,豫州府衙內,同樣燈火通明。
充作“指揮部”的房間外,一道道身影,陸續抵達。
分別是:
頭戴高冠,刻板嚴肅的錢仲,大先生。
飽受緋聞之苦,易燃易爆炸的魚璇機。
存在感不高,卻實力深不見底的符箓長老。
城內三名實打實神隱,這些日子,除了大先生留守,其余二人本已隨軍出征。
卻不料,悄然潛回城來。
身披盔甲,面龐紅潤的威武大公,也是如今的西北戰區統帥,邁步走出,看向大先生:
“這究竟要做什么?現在可以說了吧。”
反攻具體戰術,是將領們主導,但只有老國公等核心人員知曉,真正把控戰略是齊平。
魚璇機與符箓長老也看了過去,表示不解。
大先生從手中取出一只錦囊,說道:
“這是齊平離開前,留給老夫的,他這些日子,潛入臨城一為情報,二為救人,但真正目的,從不只是這個,而是要一勞永逸,解決掉草原大患。”
老國公動容:“一勞永逸?”
大先生頷首:
“決定一場戰役的關鍵,并非用兵,而是頂級修士的勝負。不久前,他已發來第三封信,西北戰役走向如何,只看今夜了。”
“賊人向西跑了,抓住他!”
臨城內,月黑風高,喊殺聲震天。
齊平離開都指揮使司后,并未隱藏,而是追求效率,一路狂奔,似乎是要逃出城去。
一路上,自然遇到諸多阻攔,卻都被他隨手斬殺。
而很快的,得到消息的城中兵馬,從四面八方,朝齊平匯聚,若是從天空俯瞰。
整個臨城,那縱橫交錯的街道上,一支,又一支鋼鐵洪流,從各大軍營奔出,結成包圍圈。
一點點縮小。
而包圍圈中央,正是逃竄二人。
“駕!駕駕!”朦朧的夜色里,整座城市仿佛蒙著一層輕紗,連街道也是“青色”的。
皮膚黝黑,壯碩的卓爾披甲持刀,跨坐在一匹戰馬上,用靴子敲擊馬腹。
在他身后,是一支超百人的精銳騎兵。
卓爾最近心情極差。
“誣陷”軍師失敗后,他弄巧成拙,令其格格對他愈發厭惡,打發他去監督奴隸修城墻。
卓爾心中極為不滿,日日酗酒,怒罵“小白臉”,每晚磨刀,都帶著殺氣。
他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鄙夷齊平。
身為武人,他頂瞧不上文弱書生,心中想著,若非其生了一副柔弱皮囊,有族長護著,自己只一刀,就能劈的那狗屁軍師死八百回。
今晚宴會,身為銀狼頭,他本來是有機會前往赴宴的。
但其格格寧肯帶上小白臉,也不帶他。
卓爾正喝著悶酒,突然聽到鐘聲傳令,急匆匆上馬領兵。
剛轉過一條街道,突然迎面,看到一對男女跑來,卓爾愣了下,瞳孔驟縮:
“是你!!”
奔跑中的齊平抬起頭,看到他,也是詫異。
在背起禾笙后,齊平保險起見,換回了“軍師”的容貌,卻沒想,這么巧,能遇到熟人。
“你果然是間諜!我就知道…”
卓爾不驚反喜,見二人奔來,后頭遠遠有追兵逼近,哪里還不明白?
他臉龐倏然漲紅,一股揚眉吐氣感,直沖天靈。
自己沒猜錯,這小白臉,果然有問題!
族長被騙了…只要殺了這賊,看族長如何說?卓爾心臟砰砰狂跳,渾身燥熱。
過往的屈辱,憋悶,化為無窮的殺意。
這一刻,酒意與憤怒驅使下,令他失去了應有的思考能力。
“小子,領死!”
卓爾獰笑一聲,拔出彎刀,拔馬朝齊平沖殺過去,人在馬上,雙手推著彎刀,于腦海中,幻想著將其斬成兩截的一幕。
然而下一秒,卓爾突然覺得眼前一花,繼而,視野倏然拔高。
他疑惑看到,自己好似“飛”了起來,遠離地面,手中仍握著彎刀,刀刃殷紅。
下方,一匹烈馬,馱著半截披甲的身子,朝前狂奔。
有些熟悉。
等等…半截…
卓爾腦子轟然炸開,這才發現,自己竟被攔腰斬斷。
“不…”
他瞪圓了眼睛,不明白發生了什么,那個小白臉,怎么可能這般強大?
若真是這般強者,為何要以奴隸身份屈尊…
天旋地轉。
當他的半截身子掉在地上,眼中光澤熄滅,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沒有半分停滯,背著白衣女子,飛快遠離的背影。
原來…他殺我,如殺雞…卓爾想著,意識陷入黑暗。
“嘭嘭嘭…”
殺死卓爾沒有費力,齊平敏捷地躍上半空,一桿槍橫掃,掃下一片騎兵來。
打開缺口,繼續狂奔。
在這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顯露出“四境”修為,而是,將自己限定在“神通”階段。
禾笙這會雖仍使不上力氣,卻也精神了許多,她扭頭四望,臉色凝重:
“不對勁,蠻子越來越多了,我們被包圍了。”
“我知道。”齊平咧嘴,繼續狂奔。
禾笙語速飛快:
三境雖強,但真元有限,這些蠻子實力不俗,雖沒有天軌,但也有類似結陣的法子,你避開還好,一旦沖陣,也要飲恨,眼下最好的法子,還是盡快出城,我熟悉這邊地形,你聽我的指揮,前面往左,然后…”
“不能往左。”齊平奔跑著,低聲說。
“為什么?”禾笙問。
齊平沒有回答,下一秒,倏然,就在前方左側遠處,某處建筑中,升起一股強大而可怕的氣息。
那氣息如淵如海,溝通天地,絕非神通境可為。
令禾笙都覺壓抑,難以呼吸。
她扭頭望去,借助磨片眼鏡,看到一個 身材高挑,身披皮甲,腰間纏繞繩索的女蠻人騰空。
其兩只手腕上,還套著一枚枚金環。
冷冷望來,隔空鎖定二人。
神隱!
禾笙面色慘白,就聽齊平說:
“飛蠻,我記得是這個名字吧,金帳王庭里,罕見的女神隱,戰巫一系,沒有名字,只有這個代號,據說戰斗技藝精妙,與彎刀王一長一短,號稱戰巫雙壁…”
可,這“飛蠻”,為何會埋伏在這里…禾笙想著,尖叫道:
“快往右,遁入人群,那邊有個居民區,對方多少要顧慮些,也許還有逃生的機會。”
面對神隱,以齊平區區“三境”修為,必死無疑,不能戰,只能逃。
齊平再次嘆息:“那邊也不行。”
“為…”
禾笙張口,繼而,就見東方一輪淺紅色的光輝升起,伴隨而來的,同樣是神隱境界,那浩大的氣息。
一名身披巫師袍,滿頭白發,手持桃木法杖,腰間掛著一只皮鼓的老人盤膝而坐,凌空升起。
大祭司,與仙拜并稱“左右大祭司”的,兩名老牌法巫之一。
“完了!”
禾笙心頭一沉,虛弱道:
“對方有埋伏,這個宴會,故意將我抓出來,包括說明日要拿書院學子祭旗,都是引誘你們現身的陰謀,你們不該來的。”
齊平悶頭飛奔,縱身一躍,爬上了一棟樓。
這原本是座酒樓,如今早已關門,齊平輕而易舉躍上樓頂,一時間,周圍的建筑都矮了下去。
朦朧的月光灑下,將瓦片鍍上一層青輝。
“殺!”
“他逃不掉了!”
喊殺聲里,二人俯瞰,只見四面八方的街道上,無數蠻子如黑漆漆的鋼鐵潮水,匯聚。
每一條街道,都擠滿了手持利刃,氣息強橫的士兵。
這座樓,仿佛成了大海中唯一的孤島。
西方的“飛蠻”。
東方的大祭司。
南方一步步走來,換了一柄武器,身上仍帶傷痕的彎刀王。
北方,則是領著諸多將領,拖曳大刀,追星拿月般趕來的草原王。
四大神隱齊聚。
圍殺,死局。
二人陷入絕境,插翅難逃。
“放我下來吧。”禾笙慘笑一聲,這時候,她反而不驚慌了,而是好似認命般。
將臉龐貼在齊平溫熱堅實的后背上,輕聲說:
“先生說話你不聽,現在好了,我們要一起死了。”
好似埋怨,但并沒有半點埋怨的語氣,只有悲傷與悔意。
她早已接受了身死的結局,如今連累齊平一起,她無比愧疚。
齊平解開腰帶,將她放了下來,又旁若無人地,認真幫她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鏡,說:
“我說過,我們不會死的。”
禾笙搖了搖頭,哽咽的說不出話。
她知道齊平可能有底牌,但她心中只是苦笑,想著你只是神通,不知道神隱的可怕。
被四名神隱包圍,除非是五境親臨,否則,什么底牌都沒有意義。
只是,她終究不忍心打破齊平的希望。
“不信?”齊平輕笑著問。
這時候,魁梧的好似巨人,系著彩繩的長發肆意飛舞的頂級神隱,草原之王,面色蘊怒地,盯著那旁若無人的男女。
卻未動手,而是愈發警惕。
因為,他發現,眼前的一幕,與大祭司描述中,窺見的未來一角,極為相似。
“你是誰?”草原王聲如洪鐘,質問道。
樓宇上,青瓦間,齊平看向他,說:“我是你祖宗。”
草原王大怒。
而這時候,卻見齊平手中多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書冊。
“嘩啦啦…”
書頁翻動,停在某頁,繼而,一枚神符宛若流星,拔地而起,擊中云層。
那籠罩于城池上空的陰云,倏然被洞開,露出一角澄澈的夜空。
繁星如點。
一輪巨大的圓月,俯瞰世界。
禾笙癡癡地抬起頭,白凈的面龐映著月光,然后,她看到了一個字。
“門”字。
一個巨大的“門”字,烙印在月輪中,繼而,一扇充斥古老,歲月氣息的門戶浮現。
徐徐打開。
門后,三道流光奔出,化為三道身影:
頭戴高冠,刻板嚴肅的錢仲,大先生。
劍眉星目,赤足如雪,眉心一點蓮花印記閃爍的魚璇機。
以及披杏黃色道袍,一手持拂塵,一手持令旗的符箓長老。
齊平笑吟吟道:“以多打少?可誰說,我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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