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平很快收回視線,開始如其余“奴隸”一般,準備開拔,秋天的清晨氣溫很低,草木掛著白霜,但卻無人敢于偷懶。
定下潛入臨城計劃后,齊平找了個由頭,借閉關養傷為名消失,人卻悄悄易容,并“封印”了修為,混進了一支奴隸車隊。
金帳王庭在入駐臨城后,派出大量蠻子士兵在西北境內燒殺搶掠,將物資往回搬運。
這個過程中需要人手,所以會俘虜一些戰敗落單的士兵,逃難的流民里的男丁,作為“奴隸”驅使。
以齊平的修為,當然可以直接潛入,但那樣會缺少合適的身份,反而不如光明正大進入好。
至于偽裝成蠻子…直接排除,太容易暴露。
“啪!”
這時候,突然不遠處傳來鞭子抽打聲,然后是慘叫,一個男人被抽打倒在地上,抱頭蜷縮。
旁邊蠻子士兵指著那灑落在地的銀兩:
“敢偷東西?!活膩了!”
說著,惱怒地拔出雪亮彎刀,氣勢洶洶要殺人的樣子。
齊平眼神一凝,突然旁邊一名軍官走來,用蠻語呵斥了一聲,那士兵才不情不愿收刀入鞘,男人爬起來繼續忙碌。
“那蠻子說的啥?”
齊平身旁,一個搬著麻袋的高大漢子皺眉,嘀咕。
這邊離得遠,大家小聲說話不擔心被聽到。
“好像是說,什么族長規矩…”一名老漢說,西北因常年與蠻子貿易,多少能聽懂些語言。
齊平沒吭聲,他聽到,那軍官說,族長有令,要優待俘虜。
那名軍官見大家望來,用還算流利的涼國話說:
“我知道你們心中想什么,但你們既然戰敗了,這些東西就是王庭的戰利品,命比錢財重要,我們天山部落與其余部族不同,不會隨意殺人。
你們好好聽話,進了城后,保你們有口飯吃,但若是還抱有僥幸,就算殺了你們,族長也不會責罰。”
說完邁步走了。
齊平看向身旁老漢,低聲問:
“其余部落都隨意殺人嗎?”
金帳王庭的權力結構與涼國不同,更像是一個松散的部落聯盟。
草原王掌控著最大,最強的部落,王庭內總共大大小小,有二十一個部落。
平時各自生活,每個部落都有族長,權力最大,一定程度上,可以忤逆草原王。
就有點類似于君王與諸侯的關系。
“是啊,”那老漢低聲道:
“蠻子沒人性的,我們這種人,都是隨意宰殺有些姿色的女娃,也會被糟蹋,當年西北戰役時,老漢見過太多了,不過這天山部落好像的確不太殺人,也不怎么欺負女人,有點不大一樣,聽說他們族長好像是個女蠻子。”
齊平是中途加入隊伍的,于這些底層情況了解不多,老漢則早在隊伍里了。
“真假,女蠻子還能當族長?”
“蠻子生的高大,聽說那女族長兇神惡煞,一丈高,滿是護心毛,舞一桿百余斤的狼牙棒…”
“嘶…這不是女魔頭…”
一群奴隸一邊忙碌,一邊低聲交談,見蠻子士兵過來,才紛紛閉嘴。
齊平悶不吭聲,讓自己顯得不起眼,心中回憶著天山部落的情報。
他之所以進入這支奴隸隊伍,便是聽聞天山部相對不那么嗜殺,想著更容易打開突破口。
這時候,奴隸們已驅起大車,背起一個個麻袋,竹簍,將蠻子士兵從各大村鎮,城池掠奪的物資搬向臨城。
當抵達臨關時,已經到了正午,只見這座昔日軍鎮,城頭已換了王旗。
城門口蠻子精銳守衛森嚴,等進入城中,昔日熱鬧繁華,西北貿易港口的城市已衰敗不堪。
街上冷冷清清,籠罩著肅殺氣息,不時有城中平民,在蠻兵的驅趕下做活。
齊平就看到有大群女子,在一處水井旁漿洗軍衣,各個灰頭土臉,瑟瑟發抖。
也有許多奴隸,排隊領取發霉的食物。
因為早已度過了最初的混亂,倒還算有秩序。
一種高壓下的秩序。
“看什么看,之后你們也這樣。”一名蠻兵嗤笑。
奴隸們心中悲涼,但亂世里,命如野草,被抓來當奴隸固然凄慘,可流落在外,也未必好多少。
齊平背著麻袋,暗暗觀察,一行隊伍徑直來到了城中東南的一片軍營。
這里已經被蠻兵占據,從旗子判斷,是“天山部落”的地盤。
軍營由一大片青磚建筑組成,里頭相對散亂許多,不少蠻子來來往往,其中就有為數不少的女蠻人。
的確遠比涼國女子高大健壯,但也沒那么夸張,仍舊是正常人外表。
“卓爾將軍,物資已送達。”
等眾奴隸走進一個寬闊校場,為首軍官對一名虎背熊腰,皮膚黝黑,約莫三十多歲的蠻人說道。
名為“卓爾”的蠻子將軍走來,用那鷹隼一樣的眸子,冷冷掃過一群奴隸,點頭:
“路上沒遇到危險吧。”
軍官愣了下:“您說的是其他部落搶東西?倒沒遇上。”
卓爾搖頭,吐了口氣,心情很差的樣子:
“我說是涼國人,恩,你還不知道吧,出征豫州府城的大軍敗了。”
“什么?”眾人大驚失色。
卓爾卻不愿提及,揮了揮手:
“是那個‘齊平’做的,仙拜大巫師都折在了他手里…算了,不說這個,我只叮囑你們,大王很生氣,近來安穩些。”
齊平…那個中原天驕?
仙拜大巫師都被對方擊敗了?
眾人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他們并不知道,那個“齊平”跟了他們一路。
卓爾先命令將東西送往倉庫,然后又命軍官挑選一些手腳麻利,能聽懂蠻族語言的奴隸,留在軍營中干活。
齊平乘其不備,用“幻”字神符,影響對方,讓自己被選中。
軍營某個院子里,卓爾岔開雙腿,冷冷掃視面前這十幾個低垂著頭的奴隸,冷聲道:
“你們很幸運,不用被丟出去修城墻,砸石頭,可以留在營地里,接下來這片需要你們打掃,不過,誰若有別的心思…”
奴隸們臉色煞白:“不敢、不敢。”
虎背熊腰,眼神如鷹的卓爾開始點名,一個個分攤任務,等看到齊平時,他咧嘴一笑:
“這周圍所有的茅廁,你來掃。”
齊平一愣,其余奴隸投以同情的目光。
顯然,這是最差的活。
齊平一頭霧水,覺得對方的惡意來的毫無緣由,總不會是察覺我不對勁了吧。
然而卓爾下句話,就給出了答案,他扭頭吐了口吐沫:
“老子最看不慣你這種小白臉。”
齊平為了讓偽裝符合氣質,扮演的仍舊是個逃難的書生樣貌。
模樣只能說清秀,不過與這幫蠻子比,的確是標準的小白臉了。
當然,他這個易容,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但沒想到,剛潛入敵人大本營,就因為臉遭到打壓了。
我特么…齊平無奈,心說等摸清楚狀況,我第一個宰了你…
忍了。
正準備點頭應下,突然,遠處傳來騷動。
只見院門方向,一行人走來,為首的,是個披著軟甲,黑色披風的女蠻人。
其身材高挑,小麥色肌膚,曲線極佳。
尤其一雙長腿,比例驚人,臉上五官立體,有著蠻族人罕見的精致,有些類似于混血美人。
頭發烏黑,用七彩的細繩綁著,額頭上還掛著銀質佩飾。
此刻怒氣沖沖,似正在氣頭上,一邊用草原俗語罵罵咧咧,一邊走來。
可齊平卻是眼神一凝,從記憶中的資料上,認出了此人身份。
“族長!”
卓爾恭敬開口。
族長?
這是那個一丈高,鐵塔一般,兇厲無比,滿是護心毛的女魔頭?
奴隸們大吃一驚,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恩,狼牙棒的確有…跟在女族長身旁的,女侍衛手里捧著。
而齊平腦海中,已浮現對方名字。
天山部落族長,也是金帳王庭二十一部中,唯一的女族長,三境戰巫:
其格格。
“卓爾?”其格格邁著大長腿走來,英氣的眉頭一顰:
“你不在外頭,跑我這邊干嘛。”
卓爾堆笑道:“新抓來些奴隸,我想給這邊打掃下。”
“我說了,我不習慣被人服…”其格格語氣不滿,看到齊平的時候,眼睛一亮,說:
“恩,那就留下吧。”
一群奴隸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齊平低眉順眼,心中緩緩吐出口氣,心說:
賭對了。
在決定潛入天山部落前,齊平自己研究過這位女族長的資料,涼國與金帳王庭打交道這么久,很多基礎資料是很齊全的。
其中就包括各個部落的族長信息。
密諜傳回的資料里,這位女族長對同族的五大三粗的漢子頗為不喜,或者說,只當兄弟。
唯獨對“模樣清秀”,“文弱書生”類型的涼國男子情有獨鐘。
齊平看過資料后,刻意針對其資料進行捏臉。
而結果就是,他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準確地長在其格格的審美上…
“這…”
卓爾一愣,心頭一沉,卻沒說什么。
可齊平卻清楚感應到,對方冰冷的視線。
咦?為什么突然這般惡意…恩,結合對方傻大黑粗的外貌,對“小白臉”的厭惡,以及對其格格的諂媚…
齊平大偵探懂了。
“好了,我正好要找你。”身材高挑,酷似迪麗熱巴的女族長收回視線,看向卓爾:
“我們部落領取的軍需賬目是怎么回事?”
“什么?”卓爾不解。
其格格嘆了口氣,恨得牙癢癢道:
“底下人回報,說去軍需倉庫領盔甲糧食時,倉庫那邊說,我們的配額已經領取了。但我問了,根本就不夠!”
王庭的軍需由獨立的人管理,各部落軍隊,想要獲取要去申請。
卓爾茫然道:
“怎么可能?我都數著呢,肯定是不夠的。”
“可倉庫給出的賬冊,上頭寫的是支取過了。”其格格扭頭,身后一名跟隨的女侍衛將一本賬冊丟過來。
卓爾裝模作樣翻看了下,搖頭說:
“肯定是賬冊被做了手腳,或者是大澤部落搞的鬼,對方與我們不對付,肯定是買通了倉庫大使。”
其格格英氣勃勃的眉毛顰起,勃然大怒:
“這樣嗎?那我去找大王,定要討個公道!我們天山部的將士不能吃虧!”
說著,這彪悍女將扭頭就走,殺氣騰騰的,看的齊平嘖嘖稱奇,其性格果然與資料描述一般:
莽撞,護短,直來直去。
“族長不可!”卓爾臉色微變,抬手攔住,正色道:
“因為那齊平的事,大王這幾日怒火正盛,您上次去找,不也是沒見?這次的事,雖可惡,可咱們沒有證據,一旦鬧過去,大王發起火來,還是咱們吃虧。”
“是啊,族長冷靜。”抱著狼牙棒的女侍衛點頭。
其格格停步,神色煩躁道:
“可難不成吃啞巴虧…對了,找個懂賬目的,查一查,我聽說假賬是可以查出來的。”
她機智地提議。
卓爾苦著臉:
“破城當日,城里的文人都給大王抓去了,其余的,也給別的部落搶走了,上哪里去找。”
蠻族個人勇武,但在學問上,嚴重拉胯,處于一個極低的水平。
“這該如何是好。”女族長氣的不行,咬牙切齒,拳頭攥得嘎嘣響,又很沮喪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
“將…將軍,若不嫌棄,小生可代為查賬。”
刷——
一道道目光倏然集中,落在齊平身上。
他一副很緊張,鼓起勇氣開口的樣子,周邊無論奴隸,還是蠻子,都吃了一驚。
沒想到,這個小白臉奴隸,竟這般有勇氣。
要知道,破城至今,他們見過的奴隸,都是一副唯唯諾諾,膽怯恐懼的模樣。
畢竟有膽氣,有能力的,也大概率不會成為奴隸。
其格格硬氣的眉毛下,眼睛陡然明亮,似頗為驚訝:
“你懂算賬?”
齊平咽了口吐沫,直起腰身,拱了拱手,說道:
“小生粗通算學,也替家里鋪子管過賬目,如這般的…”
他瞥了卓爾手中賬冊一眼,嘴角微不可查揚起:“應該不難。”
其格格笑了,一揮手:“好,你給本將軍看下。”
“族長,此人只是奴隸…怎能…”卓爾開口。
卻見女族長一伸手,已將賬冊奪走,塞給齊平。
卓爾臉色瞬間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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