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平的敘述還在繼續:
“與此同時,搶奪地盤的意義還在于,可以有更廣闊的戰略縱深,屆時,無論是戰,是守,都有依仗。”
“此外,輿論上的攻勢也是重中之重,景賊歪曲事實,試圖讓天下人相信太子已死,而這個觀念一旦形成,我們便會非常被動,屆時,即便與之抗衡,也要背負一個謀逆的罪名。
所以,除開控制幽州外,將真相散布出去,讓更多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也是重中之重。”
“恩,雖然我并不了解皇室血脈、‘正統’與龍脈的關聯,但,陛下曾說過,景賊命江湖人四處作亂,以敗壞君王聲望。
由此可以推斷,名聲與君王的力量息息相關,所以,輿論戰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讓我們‘師出有名’,更是削弱對方的方法。”
輿論戰?
聽到這個略顯新鮮的詞,堂內將領們目光一亮。
齊平說道:
“而想要打輿論戰,報紙是個很好的武器,雖然景賊占據京都,天然具有優勢,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我的建議是北境立即推出自己的報紙,向帝國全境散播。
具體的方桉我稍后可以提供,呵,他們可以搶走報社,但說起對報紙的理解和運用,沒人比得上我。”
太子用力點頭,在一旁附和,很認同。
齊平又道:
“此外,杜司首在犧牲前,將鎮撫司密諜交給我手里,這張先帝打造的情報網,也可以輔助打響輿論戰…”
在這里,他略微停頓了下,因為相比于用密諜散播真相,齊平還有另外一個想法,但想法還不太成熟,便沒有說。
“這是短期內,我們需要搶時間完成的任務,但只這樣不夠,我們還需要更強的軍力。”齊平說著,看向威武大公:
“我聽陳將軍說了北方軍的情況,作為帝國駐守北疆的強軍,我對諸位的能力,與士卒的勇武并無懷疑,但我也有一些想法,恩,也許可以對提升士卒戰力有所幫助。”
說話間,齊平從袖子里,取出一本書。
這是他后半段逃亡路上,抽空進行的思考。
齊平對這個世界的軍隊了解不多,但這不妨礙他從上輩子,引入一些實用的方法。
提升士卒戰力?
聽到這句話,堂內將領面面相覷,表情古怪。
一個修行者,跑過來給他們這些訓了一輩子兵,打了一輩子仗的人說這個。
不免有些令人看輕了。
“齊大人前面說的不錯,但這練兵之法,還是…”一名蓄著胡須的將軍委婉拒絕。
然而,當聽到齊平下一段話,便愣住了。
“…我這里閑暇時寫了些思考,包括頒發軍功勛章,以激勵士氣、一套我稱之為‘特種兵’訓練法的實操方桉,以及…”
齊平簡單將冊子里,核心的幾個點提及了下。
比如立軍功頒發軍功章…這東西看起來簡單,只是幾個獎章,卻可以大幅提升士兵積極性。
在他上輩子的歷史上,直到大清,才首創了這套東西,喚作“功牌”,起初勛章都是真金白銀,結果到了清末…就變成了一張蓋章的紙…
宣統時期,才有了較為完善的四色龍勛章制度…
涼國目前還沒這東西,齊平干脆給搬了過來,找幾個金銀鐵匠,加上宣傳,就能搞定。
成本小,收益大。
至于所謂的特種兵訓練法,倒也沒那么夸張,無非是將現代軍隊的一些實用的,這個世界還沒有的方法抄過來。
在場的人,許多都是沙場老將,只一聽,就領會了齊平話語中的關鍵。
那名蓄著胡須的將軍愣住,眼眸一亮,整個人再無輕視,只有驚愕與欣喜。
直覺告訴他,這些東西很有用!
“此法…”上首,威武大公接過冊子,飛快翻動,作為神通修士,老國公神識強大,看書速度遠超常人。
很快便翻閱了一遍,略一思索,眼神綻放異彩。
“這些法子,都是你想的?”
老國公聲音略帶顫音,只一翻閱,他如何看不出字里行間的智慧?
雖未施行,但只一想,他便知書中看似簡單的法子,恐極有效。
且與朝廷那些“空談”的書呆文人不同,齊平這薄薄的冊子里,每一個法子,都好似經過千錘百煉,名將所出。
齊平笑而不語。
鵝蛋臉,容貌溫潤秀氣的太子朗聲說:
“先生之才,父皇亦贊嘆不絕,天軌改制,工賑之法,南北分榜,大到石炭蒸汽器械,小到炭餅,皆出自先生手,諸位不必吃驚。”
而隨著太子背書,不少“兩耳不聞軍外事”的將領,才終于知道,原來那些東西,都是齊平手筆。
尤其是開采石炭的器具,以及工賑之法,前幾個月,剛解了北境寒災。
南北分榜,更是惠及北境讀書人。
卻不想,這些讓他們驚嘆的東西,都出自這年輕人之手。
穿緋紅官袍的布政使突然嘆息:
“本官終于知曉,陛下為何臨危授命,請齊大人護送殿下了。”
不…皇帝壓根沒找我,我是湊數的…齊平心中滴咕,但沒吭聲。
威武大公突然問道:
“老夫曾聽聞,前些日子,妖族使團入京時,梅會上,你曾擊敗妖族大將,更道出秘傳兵書…”
齊平說道:
“國公若感興趣,我稍后一并寫下,不過,所謂兵書,也只是我個人集結百家的匯編冊子罷了,恐令國公失望。”
威武大公搖頭,激動道:“能令佘先生自嘆不如,絕非等閑,武康伯莫要自謙。”
頓了頓,他望向眾人:“諸位覺得如何?”
布政使等人相視苦笑,心說還有必要問嗎。
如此條理清晰,高屋建瓴,考慮周全的策略,不能說無可挑剔,但也比他們這些人想的要周密太多。
一時間,在場無論文臣,還是武將,都有點自慚形穢。
大家都知道京都朝廷,人才匯聚,能走到朝堂上的重臣,學識、智慧、手腕、膽識…皆遠超他們。
可,誰能想到,齊平這么年輕,就能有如此見地。
本來,這一場議事,該是他們北境官員出謀劃策的,結果卻成了齊平的主場。
若是放在以往,也許會有人心生嫉妒,不喜。
但…大敵當前,加上齊平又有“先帝托孤”、“太子先生”這一層光環,他們心中只剩喜悅。
畢竟,誰不希望有個強力隊友呢。
一時間,原本氣氛壓抑、低沉的青龍堂,勐地振奮起來,大家七嘴八舌,群策群力,給齊平查漏補缺。
一次議事,持續了足足三個時辰,直到正午時分,才散去。
來的時候,官員將領們心頭迷惘,等離開時,卻已是目標明確,干勁十足。
陳伏容與花然不懂朝政,也不懂帶兵,便在國公府亭子里無聊等待。
見一群人走出來,海王師兄“啪”的一下起身,拉住走出的將領:“如何?國公可有應對策略了?”
一身短打,大冬天也踩著草鞋,凌亂短發遮住眼角的土行少女也湊過來,痞痞的樣子:
“那個齊…”
她說了一半,大腦突然空白,吭哧了半天,才補全:
“齊平咋沒出來。”
那將領一臉敬佩:
“齊爵爺已定好策略,我等這便各司其事,要搶在景賊前動手去。”
接著,便是一大串難懂的話,什么“輿論戰”、“功勛體系”、“爵爺大才”等等,聽的兩人懵逼起來。
陳伏容揉了揉凍得發僵的臉,一副腎虛模樣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所以…是齊平出謀劃策的?你們還接受了?”
花然用力吸了下鼻子,一串熘出來的鼻涕“嗖”地回去,她一臉振奮,右手握拳,在左手掌一錘:
“不愧是我道門弟子。”
陳伏容:“是書院弟子。”
“道門。”
“書院。”
兩個人爭吵起來。
與此同時,齊平則從另外一個方向,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爵爺,我們服侍您用膳。”
剛進院子,兩名俊俏的丫鬟迎了上來,紅著臉,眼睛亮亮的。
她們是府里派給齊平的侍女,聽到說,要去伺候那位帝國天驕,她們便暗暗期待。
“…謝謝,不必了,將飯菜拿到我房間就好。”齊平說道。
“那飯后要沐浴嗎?”
“…我自己會洗,恩,我的意思是,不喜歡沐浴的時候身旁有人。”
兩名丫鬟一臉失望,只好去忙了,低聲竊竊私語:
“果然和一般的大人物不一樣呢。”
“就是,呀,爵爺還說了謝謝呢,真怪。”
齊平耳廓微動,聽著兩個清秀丫鬟的議論,有些無奈,邁步回了房間。
開會三個時辰,早上的兩個包子早沒了,他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
等丫鬟送來吃食,齊平風卷殘云了一陣,吃的滿嘴油花,末了用力灌了一口酒,這才慢條斯理,取出鏡子來,朝前頭一丟:
“先生,別睡了。”
九州鑒滴熘熘一轉,鏡面亮起,穿著靛青色袍子,腰間懸著戒尺的中年書生出現,抬手捉住鏡子,肉疼道:
“輕點,這法器把你賣了都買不起,就亂扔。”
齊平嘿嘿一笑,拿起酒壺:“喝一杯?”
一代院長掃了眼杯盤狼藉,目光幽幽:“你聽過哪家器靈能喝酒?”
齊平笑了,沒有再皮,正色道:“先生,談一談正事吧。”
一代院長聞言也認真起來,盤膝于地板上,澹澹道:
“你方才與那些將領的交談,我都聽見了,看來你這些天想了很多。”
是的,齊平能拿出一整套計劃,當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長久的思考。
“想的再多,不如行動,”齊平說道:
“如今帝國巨變,金帳王庭、妖國態度不明,但那些事,就不是我能改變的了,包括我方才說的那些,也只是建議,最終還是要靠幽州城這幫人去做,而在不久的未來,無論是與景王開戰,還是更糟糕的情況,外敵入侵,我眼下的修為,都太低了。”
一代悠然看他:“所以?你想說什么?”
跳出來的橘貓也蹲坐在地上,一邊文靜地舔爪子上的毛,一邊看他。
齊平認真道:“請先生教我如何入神隱。”
他的表情空前嚴肅:
“我躲開了轉輪金剛,但若無法強大起來,下一次,也會死在別的什么強者手里,如今,太子在幽州城,暫時安全,我不懂政務,也不懂帶兵,坦白講,當個謀士都不合格,我想了想,接下來還是要盡快強大起來,這樣才能在動蕩的時局中做點什么。”
齊平很急。
他從未對變得強大如此急迫。
事實上,過去的一年里,他雖然也勤勉,但緊迫感并不強,但眼下局勢推著他,不得不迅速變強。
無論是為了自保,不被殺,還是幫太子打敗景王,亦或者,找到辦法真正地“復活”杜元春。
都需要力量。
一代院長悠然道:“你應該知道,三晉四,最重要的是‘悟道’。”
齊平苦笑道:
“問題是,我的本命神通…比較特殊,很難找到機會領悟。過去的兩次,第一回是京都風寒病,我救人的時候感悟了一次,然后就是在冷江城,師兄死的時候,跨入了二重…但我覺得,這法子不大對。”
風寒那次,京都民眾從死亡換發生機…無形中,符合了“死轉生”的光陰逆流。
杜元春戰死,齊平是感慨于“回檔”的能力,也無法挽回。
兩次都與時光有關,但也都非常態。
一代院長聞言,深以為然:
“你的能力…的確很古怪,我當年活著的時候,都沒見過這種。所以,也沒經驗給你。”
齊平一臉失望。
一代院長似笑非笑看他:
“別裝了,你應該是打了九州鑒的主意了吧,過來探我的口風?畢竟,天底下大概沒有比‘太虛幻境’更適合幫助你悟道的了。”
太虛幻境可模擬人生,讓齊平短時間內體會生老輪回,最適合感悟時光大道。
他很早前,還在京都的時候,就打過這鏡子的主意,但當時其在首座手里,齊平想了也沒用…直到如今,才重新生出心思來。
“先生智慧如海,弟子的小心思給您一看就穿了。”齊平不要臉地開啟舔狗模式。
貓鎮守嫌棄地撇開頭去,心想人類真無聊,說點話轉彎抹角的。
一代搖頭說:“你求我沒用,不過,我的確可以給你一條明路。”
齊平求知若渴:“先生請說,我去哪里可以晉級?”
一代院長看了他一眼,語出驚人:
“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