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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登臺

  什么?

  庭院中,棋手們認出來人正是前兩日那名錦衣,只是,卻對齊平的話語深感迷惑。

  畢竟,齊平出現在這里,本就是很奇怪的事。

  而最驚人的是,在他身后,還跟著一名名禁軍,以及一位氣喘吁吁,拎著拂塵的宦官。

  “你們…”院長張了張嘴,試探詢問。

  那名宦官“哎呦”一聲,急道:

  “全都聽齊大人的,陛下已委任齊大人明日代程國手出戰,咱家領了陛下的旨意,任何人皆須全力配合。”

  什么?

  這官差,替代程國手?棋院眾人只覺匪夷所思,荒誕不經。

  若非出言的是宮中宦官,怕是立馬要噴回去。

  有人想到前兩日,齊平來棋院那一遭,心想,莫非這是一位隱藏的高手?可他們為何全然未曾聽過?

  “這…敢問這位…公子名諱,師從哪位棋道大家?”一名棋手試探地問。

  齊平名氣雖大,見過他的朝中文武也不少,但這些棋手,大多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中年宦官道:“這位是鎮撫司百戶,東宮講讀,鎮撫司齊平,齊詩魁。”

  是他!

  棋手們先是一愣,眼神鄭重了幾分,可心中疑惑仍未解開。

  院長斟酌道:“原來是齊詩魁,失敬,只是…齊詩魁會下棋?”

  齊平想了想,誠實道:“還行。學過幾天。”

  院長確認般道:“幾天?”

  齊平算了算:“大概,七天?”

  七天…聽到這話,一群棋手眼前一黑,只覺天都塌了,更有人瞪圓了眼睛,想要看出玩笑成分,然而得到的,卻只有一臉認真。

  齊平不習慣說謊,而且也覺得沒有必要。

  “萬萬不可!”一名棋手大驚:“事關大涼榮辱,豈能如此兒戲?”

  他們感覺皇帝瘋了,或這眼前這人,給皇帝灌了迷魂湯,心中一萬個不愿。

  “大膽!”中年宦官嗓音尖細,準備表現下。

  齊平抬手攔住他,正要開口,卻見人群后方,宋九齡跨步上前,呼吸略顯急促,盯著他:“有幾分把握?”

  齊平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宋九齡陷入沉思,只有一成么?不過要是讓他上場,怕是一成都沒。

  “一晚。”齊平認真道:“沒有比,如何能知道?但倘若各位幫我忙一個晚上,大概能加幾成勝算。”

  宋九齡拳頭緊握,咬了咬牙:“你要什么?”

  “棋譜。”齊平說道:“你們能找到的,這個世界所有頂級對局的棋譜,越多越好。”

  宋九齡一怔,說:“好!”

  “太師,這…”身后,一群棋手大驚失色,不明白兩人對話的意思,莫非,太師還真以為,這只學過七天棋的武夫,有能力代表帝國出戰?

  宋九齡轉身,一掃頹勢,大聲道:

  “不要多問,還信老夫的,聽齊公子的命令,立即去找!”

  眾棋手茫然,但此刻威信起到了作用。

  “我去找!”

  “我也去!”

  呼啦一聲,人群各自分散,奔向棋舍,京都棋院乃是這個世界棋譜藏品最全的地方。

  “多謝。”齊平笑了笑,邁步朝內堂走去:“東西送來我看!”

  “太師,此子真的可以?”清瘦院長忍不住問。

  宋九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

  “還記得我當日下的那盤棋嗎,他當時便看出了制勝之法。”

  說完,老太師也急匆匆奔入屋舍,尋找棋譜。

  只剩下院長愣在原地。

  很快的,一張張棋譜送到了齊平面前,他坐在紅木大椅上,借助燈光,開始飛快翻閱。

  一張、兩張、三張…五張…十張…

  也有人將一些記載定式的書籍搬來,齊平來者不拒,飛快翻閱,看一陣子,便會閉上雙眼,在腦海中進行記憶。

  既是學習,也是比對,更是“排除”。

  就如他所說的那般,他學棋的時間太短了,而這項游戲又太復雜。

  即便在那段簡短的旅途中,首座將他領上了路,可齊平對這個世界的棋道技法仍舊知之甚少。

  所以,他需要學習,需要掌握,更需要,通過與上輩子看過的圍棋知識兩相對照。

  這是個龐大的工作,而留給他的時間,已經無多。

  而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中,便是蜻蜓點水地翻閱。

  有人皺眉:“他到底要做什么?這么快地翻看,能記住多少?還是說,他在找什么?”

  無人理解,沒人明白齊平在做什么,給人的感覺,就仿佛是考試前的突擊學習。

  再結合他自稱只學了七天的說辭,愈發讓人擔憂。

  “別愣著了,快,拿我的腰牌,按照這個名單,去上門要棋譜!”

  突然,清瘦院長走來,將腰牌與一張匆匆寫成的名單塞過去。

  后者一看,瞪大雙眼,紙上赫然是京都各大知名棋手的名字。

  “我知道這幫人私底下都藏了珍本,平日里藏著掩著,讓他們都拿過來,誰不樂意,就說是陛下的旨意!快去!”院長紅著眼睛說。

  棋手給嚇了一跳,愣愣道:“可是…”

  “沒有可是!快!馬上!”院長吼道,后者嚇了一跳,忙點頭飛奔出去。

  清瘦院長深深吸了口秋日夜晚的涼氣,扭頭,望向燈火通明的內堂中如機器一般吞咽棋譜的少年,暗暗攥緊了拳。

  不多時,棋院外,一輛輛馬車抵達,京都范圍內,幾乎所有棋道大家,皆聞訊而來。

  在得知具體情況后,驚愕、不解。

  有人痛斥胡鬧,有人報以期待,而無論他們如何想,皇命之下,無人敢于違抗。

  而處于漩渦中心的齊平,全部心神都放在面前堆積如山的棋譜、書籍上。

  若是有鎮撫司的人在此,定會想起,他曾經翻閱卷宗的模樣。

  沙沙沙。

  后半夜的時候,京都有冷風起,天穹中,密云堆疊,有細細的秋雨飄落下來,但不大,到了清晨時分,便停了。

  絢爛的朝陽撕裂云層,光耀大地。

  南城小院中,當齊姝穿好衣裳,推開屋門時,正看到院中一片枯黃的樹葉飄落在庭院里,被雨水打濕的臺階上。

  冷風灌入領口,齊姝縮了下脖子,默默回屋換了套厚些的衣裳,然后想著,不知道大哥會不會冷。

  唔,修行者寒暑不侵,大概是不會的。

  ——昨晚有人來送信,說齊平在衙門值班。

  “吱呀。”

  院墻上的柵欄門被推開,內里荷葉羅裙,外頭裹著件嫩黃色襖子的云青兒興奮地招手:“快來,填下肚子,等會一起去內城!”

  今天,是問道大會開啟的日子。

  太傅尋人要了個位子,今兒,帶著她們一起去看熱鬧。

  匆匆吃過早點,鬢角斑白的云老先生領著兩個丫頭出了門,巷子口,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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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戴小帽,圓臉小眼睛的范貳充當車夫,笑的眼睛快看不見了:“上車。”

  三人鉆進車廂,云青兒好奇道:“大掌柜的不忙生意了?”

  范貳理所當然道:“這般大的熱鬧,豈能錯過?”

  揮舞馬鞭,車輪滾滾,朝著內城趕。

  的書屋分鋪,皆早早開張,且在門外支起了一快大板子,上頭畫著棋盤。

  引得許多人圍觀。

  “這是什么?”車廂內,臉蛋素白,頭發綰起的青兒扒著車窗,好奇地問。

  范貳解釋說:

  “哦,這個啊,是齊平安排的,今天所有商鋪會‘同步轉播’棋局,畢竟能去現場的,只有那么一小撮人,大部分百姓想看而不得,就可以聚集在咱們的鋪子,還專門請了人講解。”

  云老先生驚訝道:“這不賺錢吧。”

  范貳說:“不賺,但齊平說,這是品牌建設,長遠看大有好處。”

  云老捋著胡須,贊嘆道:“他若去經商,恐怕也能成帝國第一商人。”

  范貳嘿嘿笑道:“那肯定的。”

  一行車馬繼續前行,很快,抵達目的地,問道會所在廣場,搭建了一個臺子,名為“鹿臺”。

  此刻,時間還早,鹿臺周遭,卻已是人山人海。

  禁軍如林,京都權貴、富戶,但凡有些能耐的,都早早鎖定了位子,此刻成千上萬人匯集一處,嘈雜聲浪如海。

  馬車無法前行,一行人下車步行,很快有禁軍官員跑了過來:“請您各位隨我來。”

  主持問道會的是禮部,人也是禮部叫來的。

  四人從側方一條小路進入內圍,眼前豁然開朗,只見鹿臺周遭,是環形的桌案。

  最顯眼的一處,乃是正北明黃正席,皇室所在,附近豎著旌旗。

  今日皇帝駕臨,觀摩此戰,明里暗里,不知多少高手潛藏。

  齊姝好奇地睜大了眼睛,踮起腳,望啊望。

  看到了一些錦衣的身影,鎮撫司今日負責會場“治安”,校尉們分散各處,齊姝找了半天,也沒瞅見齊平。

  “走了,先找個地方坐下。”

  云青兒伸出白嫩小手,拉著好友,大大方方往前走,一點不怕人。

  此刻,皇室所在的區域,氣氛莊嚴而熱烈。

  大涼皇室血脈稀薄,子嗣不旺,與之相對的是妃子眾多,彼此爭奇斗艷,花團錦簇,都來湊熱鬧。

  皇帝身份尊貴,尚未抵達,皇后便成了此處焦點。

  值得一提的是,胡貴妃因病未能前來。

  “皇兒,天冷,披風穿上。”雍容華貴,端莊美艷的皇后娘娘從宮女手中接過一件火紅的披風,朝坐在身旁的太子遞過去。

  年僅十二歲的小正太很乖巧,只是因為生的柔弱,坐在大椅中,顯得有些不起眼。

  這會好奇地打量對面一片區域,正是南方使團所在,聽到聲音,才回神:

  “謝母后。”

  身旁大宮女為他披上。

  旁邊,一襲紫衣長裙,眸如秋水的長公主端坐,面前擺放著珍果糕點,目光同樣望著對面。

  大涼皇室與南方使團隔著鹿臺,遙遙相望,彼此看似一團和氣,但暗中的較量,卻牽動無數人心。

  此刻,南方使團中,那名為范天星的青年閉目養神,似乎對外界的喧囂全無在意。

  “程先生怎么還沒來?莫非真染了風寒?”

  忽而,一道穿粉紅宮裙的嬌小身影走來,正是安平。

  她原本跟著景王坐在相鄰的區域,這會覺得無聊,便流竄到了這邊。

  說著話,她粉白精致的臉孔四下望,不見己方棋手,有些擔憂。

  長公主收回視線,聞言也是蹙眉:

  “程先生的病癥似乎有些重,據說太醫束手無策,后來請了書院的三先生來,好似…也沒法恢復完全。”

  關于程積薪的病情消息,皇帝早下令封鎖,但這種頂級貴胄,多少知道些。

  安平一聽,有點慌張起來:“那可如何是好?”

  昨日在國子監,得知消息她還沒怎么放在心上,今天臨到上場了,才慌了神。

  “應該會換人吧。”一名妃子小聲說。

  “大概是了,京都棋道大家那么多,沒了程積薪,莫非還無人了?”另一名妃子補充。

  養在深宮的她們,對這些事了解有限。

  長公主嘆了口氣,有些擔憂,她是知道情況的,以那范天星的棋力,恐怕還真找不出合適的人來對付。

  最差的情況,便是派一名棋手上去,倒不至于無人應戰,可大概率,會輸的很難看。

  安平郡主聽著眾人議論,愈發惴惴不安,繡拳攥著,扭頭望向父王。

  只見相鄰的區域,華服蟒袍的景王爺正襟危坐,臉上滿是凝重。

  在他身旁,還留著一塊空椅,倒不是給權貴的,而是留給京都大棋手們。

  往年棋戰,棋院都會派人前來,近距離為宗親們講解,否則…大家干坐著,連局勢都看不懂,未免太過尷尬。

  然而不知為何,直至此刻,京都大棋手們仍舊無一人到場,就仿佛…集體逃了般。

  “人呢?為何都沒有棋手到場?程國手不來便罷了,怎么其余人也無一抵達?”

  鹿臺周遭。

  達官顯貴們也都朝這邊望來,注意到了那一片空蕩的座椅,面露憂色,竊竊私語起來。

  “莫非,我涼國棋手,竟膽怯至此?還是怕輸了棋戰,丟了顏面,一個個避之不及?”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皇帝也終于入座后,棋戰終于即將開始。

  南方使團中,閉目養神的范天星睜開雙眼,起身邁步,于數千道目光中,一步步,走上鹿臺。

  此刻,鹿臺中央擺放著一桌,兩椅。

  桌上,是一只棋盤。

  范天星撩起衣袍,緩緩落座,目光投向對面空蕩的區域。

  周遭,人群中議論聲陡然消失了,場間陷入了一種極度壓抑的寂靜。

  道戰開始了,可涼國棋手,卻無人到來。

  百官臉色都有些難看,負責主持的禮部官員面露焦急,不停地派出人去催。

  南方使團中,諸國大使們紛紛露出笑容。

  圍觀的人們茫然地張望著,然后想起了昨日京中傳言,期待便成了巨大的失望。

  “人呢?”皇室區域,安平郡主有些焦急地看向永寧。

  長公主則望向皇兄。

  皇帝眉眼間帶著一股焦躁。

  而就在這時候,鹿臺外圍,一騎飛奔而來,齊平一襲青衫,衣炔翻飛。

  “止步!”外圍禁軍出聲。

  齊平丟出腰牌:“讓開!耽誤了事砍你腦袋!”

  禁軍一怔,忙將他放入預留的道路中。

  余慶正好帶人守在這邊,望見齊平姍姍來遲,眉頭緊皺,壓低聲音:

  “怎么來這么晚?找你都沒尋見,衣服也沒換?”

  齊平身為百戶,今日本該帶隊巡查,余慶以為他有事耽誤了。

  “神魂消耗太大,休息了一會,棋戰還沒開始吧?”齊平吐了口氣問。

  余慶搖頭,面色有些沉重:“程國手沒來。”

  “我知道。”齊平說,邁步就往前走,余慶皺眉,伸手拉住他:

  “干嘛去,前面不是我們巡防的區域,跟我留在這就好。”

  齊平無奈道:“有急事。”

  說著,擠開人群,周遭,手按刀柄,站崗巡邏的洪嬌嬌等人看到他,有些愣神:

  “你去哪?快回來,那是…”

  下一秒,在女錦衣、裴少卿,以及分散在人群中的鎮撫司錦衣們驚愕的目光中。

  一襲青衫穿過人群,登上鹿臺,于眾目睽睽之下,坐在了那張空置的位子上。

  短暫的安靜。

  旋即,死寂的廣場,響起無數聲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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