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平回來了。
非但如此,還當眾打傷了三名錦衣,其中甚至包括一名百戶。
當這個消息于衙門內傳開,登時如靜湖中投下一枚石子,蕩起無數漣漪。
人們吃驚不已,在杜元春故意散播的輿論影響下,許多人都篤定這新近崛起的妖孽完了,然而結果卻大大出乎眾人預料。
非但全須全尾歸來,沒有受到任何處罰,還似是得了好處。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更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那位消失了數日的齊百戶,竟領著一群手下,按照一本名冊開始找人。
每抵達一個堂口,便當眾念出人名。
旋即,一刀鞘朝臉上招呼,按照那位齊百戶的說法,是“掌嘴”。
有人試圖阻攔,可這些錦衣,如何能攔得住一位洗髓?
于是,齊平一處處走過去,也將名冊上的人一個個打過去。
錦衣們從未見過這般冷厲的齊平。
在過往,這個新人總是笑呵呵的,脾氣很溫和的樣子,其余人找他幫忙,也大多會幫,這也是一些人敢于非議的原因。
可直到今天,他們才意識到,這位新晉百戶并不是個軟糯的性格,過去未曾動怒,只是因為沒有足夠的理由,或者不在意。
鎮撫司后衙。
當杜元春得知這消息時,只是淡淡一笑。
“他這般行事,那些人恐怕會來鬧。”
莫小窮站在春風亭邊,嘿嘿笑著,一副看戲姿態。
杜元春拿起一碗魚食,捏了一撮,朝湖中拋灑,一群魚兒爭相奪食,語氣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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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才警告過他們,掌嘴是輕的,記下來,都有誰被打了,罰俸三月。”
莫小窮感慨道:
“今日過后,衙門里應該再沒有質疑聲音了。說來,我現在才有點反應過來,齊平在牢里,讓咱們散播對他不利的消息,是否便是為了篩出這些人,一舉打服了?
以他的資歷、年紀,升職肯定有人不忿,余慶又還沒回來,所以他必須找個由頭立威,好讓所有人真的服他?
不然的話,我真想不通,為啥那個裴少卿會提早把人記在小本本上,齊平又為何一改常態,這般‘囂張’…嘶,他不會在上次官銀案的時候,就開始有這個想法了吧。”
杜元春緩緩道:
“誰知道呢?這小子心思多的很,好了,不說他了,那個禪宗僧人,審訊的如何了?”
莫小窮搖頭道:
“他只說自己是散修,這次是上頭有人許給他利益,要他來救人,至于背后是誰,他只說不知,卑職還在想法子撬開他的嘴,但這妖僧嘴巴很硬,還要些時間。”
杜元春并不意外。
能修成洗髓境,除了少數純用天材地寶喂上來的,大多心神堅毅,尋常刑罰很難奏效。
更不排除,他的確不知具體的可能。
“繼續審,我要知道,此事與禪宗是否有關。”杜元春說。
“是。”
這時候,外頭有吏員快步趕來,拱手道:
“大人,有多位百戶求見,說是為齊百戶的事而來。”
下屬被人闖進來暴揍,甚至自己都被揍了…打不過,但還可以告狀。
杜元春看都沒看一眼:
“不見。”
“平”字堂口。
當齊平揍完了最后一批人,領著一行人回來,眾人都是神清氣爽,臉龐紅潤。
多日來積累的憋悶全消。
一口氣,順了。
“不過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裴少卿激動之余,忍不住擔憂起來。
洪嬌嬌柳葉眉也皺起,咬著嘴唇望向齊平,認真分析道:
“即便有司首前日的話,但你直接動手,也太魯莽了,而且,那些下屬被打的人,也被落了面子,恐怕會對你不利…你太沖動了。”
眾人齊刷刷看她。
眼神復雜:咱一伙人里,救屬你最沖動,還有臉說別人?
第一個拔刀砍人的不是你?
洪嬌嬌英武的臉龐上有些惱怒:
“看什么看?再開眼珠子給你們挖出來!”
眾人整齊撇開頭去。
齊平笑了笑,說道:
“放心,司首不會管的,至于得罪人…恩,總比以后無休止地找麻煩來得好。”
隨著他名氣漸大,地位越高,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與所有人打好關系,那不現實,也無必要。
就像是那楮知行,完全沒有交集過,齊平甚至在此前都沒聽過這個名字,照樣成了攻擊他的馬前卒…
對了,那個楮知行不能放過了…齊平精神起來。
決定趁著手感不錯,把最后一張臉也給打了。
而就在這時候,忽而,院外傳來叩門聲。
刷望去,手按刀柄,心想莫非是有人來報復,齊平一馬當先,走到庭院中:
“進。”
院門吱呀打開,一名打扮尋常,容貌尋常,丟進人堆里都找不到的男人走進來。
手里還拎著一個捆成粽子,堵住嘴巴的讀書人。
“你是…”齊平愣神。
男人笑道:“大內侍衛,無名小卒罷了,奉陛下之命,將這楮知行擒拿歸案,交由鎮撫司處理。”
說著,他手一拋,披頭散發的楮知行“咚”的一聲,跪在地上,手腳不正常的彎折,嗚咽慘叫。
齊平眼眸一動,拱手道:“有勞了。”
“無妨。”男人點頭,轉身離去。
齊平轉身,與一群校尉將楮知行圍在中間,大嗓門校尉摩拳擦掌:
“頭兒,讓我們也過過手癮唄?”
齊平點頭,然后補了句:
“留一口氣,然后丟詔獄去。”
楮知行如何決定檢舉的?這也個要審問的點,不過以內鬼的智商,想來一切線索早被斬斷了。
“好勒。”眾人怪笑。
楮知行瞪大眼睛,發出絕望哀嚎。
書院。
秋日天高云淡,萬里無云,一座座屋舍星羅棋布,穿著儒袍的年輕學子們或抱書本,或腰配法筆、寶劍,往來穿梭。
朝著山下牌樓的山坡上,齊姝安靜地坐在這,望著京都的方向,好久都沒動彈。
“小姑娘,喝一碗肉羹如何?這可是二先生我的拿手菜,不輸王府大廚。”
心寬體胖,氣質親和的溫小紅捧著一碗香氣四溢的肉羹,走過來問。
齊姝無動于衷。
“小丫頭,這干坐著何其無聊?六先生我新作了一篇文章,我念你聽…”手持折扇,風度翩翩的席簾出現。
齊姝捂住了耳朵。
席簾受傷地離開了。
“你…”
鼻梁上戴著水晶磨片的眼鏡,衣袍素白如雪的禾笙走過來,想了想,發現自己的確不擅長勸人,沉默了下,將懷中抱著的橘貓丟了下去:
“貓…”
橘貓原本睡得好好的,猝然一丟,醒了,有些炸毛。
“這是齊平的小妹。”禾笙傳音入秘。
橘貓有些不情愿,心說管她是誰,睥睨地瞥了小臉黯淡的少女一眼,心說好煩,但還是趴下了。
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擼吧。
齊姝眼神終于靈動了些,探出手,朝橘貓摸去。
不遠處,二先生與六先生同時松了口氣。
雖然齊姝被困在這里,無法離開,但顯然不是個長久之事。
“要不你今日再去城中打探下吧。”溫小紅低聲說。
席簾輕輕嘆了口氣,有些憂慮,如果說,道院的地位是高出皇室的,那么書院卻還在皇室之下。
尤其是在院長位置空懸了數十年的如今,齊平此次被皇帝下令調查,書院眾人也不好插手。
“好,那我…”
席簾剛開口,突然,便聽到橘貓發出清亮的叫聲,從齊姝手下逃掉了。
眾人一怔,心說貓鎮守不是給摸了嗎,這是又反悔了,不過很快的,他們意識到不對。
只見橘貓一溜煙跑到了山坡那頭,發出歡快的“喵嗚”。
旋即,青坪的輪廓之下,一個穿著青衣,抱著貓兒的少年,一點點露出頭來。
“大哥!”齊姝猛地起身,顰起的眉尖舒展。
齊平看到眾人,露出燦爛笑容:
“我回來了。”
大講堂內。
與眾人寒暄過后的齊平,邁步走到門邊,拱手道:“學生見過大先生。”
頭戴高冠,古板嚴肅的的大先生頷首,眸光上下打量,說道:
“看上去,這幾日你過的不錯。”
齊平訕笑:“還成。”
大先生說道:“如此說來,你這次災劫,并不如外界傳言的那般。
齊平點頭,正要開口,大先生指了指對面的蒲團:“坐下說吧。”
袖子揮動間,桌上多了一盞茶。
齊平不敢推辭,認真坐下,這才開始講述:“事情是這樣的…”
他沒有進行隱瞞,從皇宮回來的馬車上,他便問了杜元春,是否可以將這些事告知大先生,后者回答是可以。
作為書院目前的代理院長,這些事,只要對方想知道,便能知曉——
這句話隱含的意思是,相比于神仙般的道門首座,皇帝與大先生的關系更親近一些。
不意外,當初皇陵案那一晚,大先生戰后也是第一時間進了宮。
“竟還有這些隱情。”大先生有些意外。
齊平說道:“學生此番過來,還有一事相求。”
大先生露出好奇的模樣:“哦?何所求?”
齊平認真道:“學生想再求一枚保命符。”
大先生斟酌道:“你擔心暗中之人,還會對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