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房間內,齊平懵了。
怎么會?
不該是一個難度頗高的案子嗎,哥們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這邊剛收服了密諜,頒布了任務,正要開展暗查,結果,你告訴我案子結束了。
離譜。
齊平嚴肅起來,端正地坐在桌旁,抽出青玉法筆,開始在隱去字跡的紙張上回信:
“什么意思?發生了什么?”
另外一邊,巡撫入住的庭院內。
結束宴席的錦衣與禁軍護衛們站在庭院中,布置了隔音法陣的房間內,余慶坐在靠墻的桌旁,面前只放著一桿筆。
房間里,穿著緋紅官袍的巡撫李琦來回踱步,顯得有些躁動不安。
忽然,余慶面前空間扭曲,紙張飄落,巡撫眼睛一亮:
“齊平回信了?”
“恩。他詢問經過。”余慶道,同時,提起毛筆,開始書寫。
信紙如秋葉飄落,帶來余慶的回答:
“晚上宴會上,都指揮使夏侯元慶提起,就在前段時間,京中傳來消息后,臨城司庫,即,掌管軍械更替進出的官員鄭懷恩失蹤。
經過調查,認定乃是連夜潛逃了,都指揮使司隨后檢查了軍械倉庫,發現大量非標器械。
基本認定,此人參與了走私案,且為關鍵人物,目前疑似遁逃去了草原。”
茶樓客房內。
齊平看完回信,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意識到不對勁。
司庫官…這正是自己命密諜調查的兩個關鍵節點之一,對方聽到巡撫要來,意識到事情敗露,連夜跑路,聽起來是如此的合理。
可問題在于,太巧了。
想了想,齊平回信:
“會不會是替罪羊?被某些人推出來頂包的?”
余慶回信:
“巡撫大人也有這個擔憂,但沒有證據,起碼,從西北軍給出的卷宗,看不出任何問題。”
齊平道:
“可是太巧了。而且,一個司庫官員,若說手底下不干凈,我不會意外,但若是說,他與工部侍郎勾結,未免有些夸張,若我沒記錯,這個官職品級不高吧。”
一個軍中小官…恩,雖然掌控的是很關鍵的崗位,大大的肥缺。
但說與京都朝堂大員勾結,行賄,總覺得有點突兀。
余慶道:
“所以,巡撫大人才要我與你聯絡,你在斷案上,才能卓著,想聽聽你有什么想法。”
齊平思考了下,回信道:
“這件事,無非兩種可能,其一,嫌犯的確是此人,這也并非全無可能,起碼在邏輯上,存在可能。
其二,是被推出來頂包的,人也許被秘密送走了,也許被暗殺了,反正把罪責一推,死無對證。
前者不必說,若是后者,那就要考慮,這是誰的意思。
這么明顯的巧合,我們都能意識到,西北軍的高層,當然也想的到,但他們還是在宴會上,這般說了…”
余慶道:
“這并不難理解,陛下一直在試圖解決邊軍沉疴,往這邊安插的官員的動作,就沒停過,但涉及自身利益,邊軍暗中始終在對抗,從上到下,大多如此。
此次案件性質惡劣,軍中高層肯定想的是遮掩,包庇。
這并不能說,這群人都參與了此事,只能說,是順水推舟,沒人愿意真的來一場傷筋動骨的徹查…
恩,這段話是巡撫大人要我轉述的。”
…老李你要說話自己寫啊,我就說,這么一大段不是頭兒的文風…齊平嘀咕,思忖起來。
李琦的意思他明白,無非是利益問題。
西北軍龐大,進行走私的,也許是某一只老虎,其他老虎并未參與,甚至不知曉。
但手底下,大多都有些或多或少的污點。
為了抵抗朝廷借題發揮,進行肅清,把自己牽連上,所以,軍中高官默契地無視了此事的“巧合”。
反正朝廷需要個犯人,你李巡撫也需要破案,我們呢,就給你一個。
這樣一來,大家你好我好,此事就算了。
我們以后嚴查,保證不再犯,你看成不…大概就是這個潛臺詞。
可李琦知道,事情壓根不是這么簡單。
這不只是個走私的問題,還有賄賂朝堂大員的問題…而這件事,西北許多官員還并不知情。
甚至,查案隊伍都有兩支,且不說李琦感情上,是否愿意接受這個結果。
退一萬步,即便他樂意,可齊平呢?
這位斷案奇才若是查出了問題,回去跟皇帝遞個折子,皇帝一看,你們雙方的探查結果都不同…李琦就完了。
齊平只是暗查隊伍嗎?
不,還扮演著監督巡撫的角色…李琦浸淫官場多年,心中明鏡一般。
所以,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時間,便與齊平“匯報”。
是的,雖然有些滑稽,但在本次案件中,巡撫才是副,齊平才是主。
甚至為了顯示自己意志堅定,沒有被西北軍腐敗,李琦說話都是讓余慶這位錦衣代筆。
老官場人了屬于是。
齊平雖然對官場的勾心斗角不甚明了,但看了那么多權謀劇,多少也有些概念,模糊猜到一些,想了想,說道:
“我知道了…不過,這未必是件壞事。”
余慶:“怎么說?”
齊平分析道:
“其一,西北軍推出了個司庫官,甭管真相如何,起碼表明了認罪態度,以夏侯元慶為首的將官,之后肯定要挨板子。
這說明,邊軍內部整體上,還是臣服朝廷的。
如果抹除證據,堅決聲稱并無走私之事,才麻煩,說明整個邊軍高層,都沒了對朝廷的敬畏和忠誠…那我們就危險了。”
“其二,對方既然推出了司庫官,那事情反而簡單了,說明此人大概率知曉內情,只要我們能找到鄭懷恩,一切都將真相大白。”
余慶道:
“可他已經不見了,此地,我等人手匱乏,恐難以尋覓。”
齊平道:
“沒有誰會人間蒸發,總會有痕跡留下,而且…也不一定要找到人,只要從這個人的社會關系入手,也許就能發現大魚。
恩,我已經有思路了。”
對面,余慶坐在桌前,展開信件,李琦抻長著脖子,瞅著文字,兩人都是一怔。
這就有思路了?
什么思路?
你倒是說啊…
可是齊平明顯,沒有解釋的想法。
,也有些感慨,心說不愧是你。
自己團團亂轉了半天,都沒想法,齊平這才說了幾句,就有了思路,不服不行。
“問他,需要我們如何做?”李琦對余慶說。
后者忠誠地扮演起“電報員”的職責。
很快,收到齊平回信,余慶掃了一眼,說:
“齊平說,希望您做兩件事,第一,去檢查一下鄭懷恩的辦公場所,看是否有發現。”
李琦捋著胡須,點頭:“好,不過,恐難有收獲。第二件呢?”
余慶道:“玩。他需要您表現出,只想走個形式的態度,以此麻痹敵人。”
李琦一怔,笑了,心說這個簡單啊。
茶樓小院,房間內。
齊平將黃紙信函收起,坐在燈下,閉上雙眼,開始回憶下午看過的資料。
主要,是有關司庫官,鄭懷恩此人的信息。
得益于剛記憶不久,回憶起來并不困難,他很快對此人有了個基本了解。
鄭懷恩…四十三歲,永和元年生員,鄉試后,經吏部選官,在地方任職,五年前,被調入臨城,任司庫官…
并非武將,而是標準的科舉文人出身,也非邊疆本地人,而是從外派來的…有點意思了。
類似的情況,在西北軍中,并不少見,為了防止地方勢力把持要職,京都時不時,會派此類官員來,也是對本地的一種制衡。
鄭懷恩,也是這一類。
因為是外調的,所以人生地不熟,所能依靠的,只有朝廷,但同樣的,這群人也是軍中被重點“腐蝕”的對象。
看樣子…是腐敗了個徹徹底底…唔,也不好下定論。
“吱呀。”這時候,房間門打開,洪嬌嬌走了進來,好奇看他:“結束了?”
“恩。”齊平點頭。
“頭兒說了什么?”洪嬌嬌好奇問。
她剛才在外頭放風來著,齊平將大概情況簡略敘述了下,女錦衣柳眉倒豎:
“竟有此事。”
接著,便道:“要不要動用密諜,查一查?”
齊平搖頭,說道:
“西北軍推了他出來,說明肯定處理過了,用密諜查,一來恐難有收獲,二來,徒增暴露風險,咱們自己查。”
“你有想法了?”洪嬌嬌問,一路上,兩人默契度直線飆升,她一看,便知齊平已有思路。
齊平笑了笑,看了眼天色,說道:
“不急,先休息下,恢復體力,等晚些時候再說。”
洪嬌嬌想了想:“那我先洗個澡。”
臨城,東側某處,西北軍械倉庫便佇立此處,司庫衙門,燈火通明。
這時候,散值的官員已陸續走了個干凈,只留下小吏值班。
衙門大門斜對角,一處陰暗的小巷中,一個模糊的身影藏身其中,靜靜地凝視著衙門大門。
過了許久,方悄無聲息地離開,消失在城市內。
齊平本想著,先睡一會,但不知是否是換了地方的緣故,閉上眼睛好半天,始終毫無睡意。
尤其…隔壁,水聲蕩漾,擾人心神。
“好了沒有?”齊平睜開雙眼,喊道。
嘩啦的水聲停了下,然后是女錦衣的聲音:“你睡你的。”
女人…就是麻煩。
不過,也很好理解,和糙漢子畢竟不一樣,一路上,每到一座城,洪嬌嬌都會找機會出去沐浴。
進入西北后,算來,已經兩天沒洗了。
又是夏天…按照她的話,可以不睡覺,不能不洗澡,在齊平表達不要太嬌氣后,他果斷被冠上了“臭男人”的稱號。
“臭嗎?”齊平扯著衣服吸了下,沒感覺,這時候,隔壁傳來有些古怪的聲音:
“那個…”
“又怎么了?”齊平嘆了口氣,問。
隔壁憋了一下,才傳出好似蚊吶的聲音:“我忘拿沐巾了。”
沐巾…洗澡后,擦水用的長毛巾…
齊平一臉大驚小怪的樣子:“放哪了,我給你拿。”
“不行!”炸毛的語氣。
齊平抬起的屁股又坐下了,隔著墻壁,笑呵呵道:
“那你自己出來拿唄,反正現在院子里也沒別人。”
“不行!!”語氣更尖銳了。
這星月燦爛的夜晚,赤條條去院子里,嘖,想想還挺刺激的…但果然不是刀妹會做出的選擇。
齊平躺在西北夜晚,冰冷的炕上,雙手枕在腦后,慢悠悠道:
“要我說,你就用衣服擦一下得了,要不,就在屋子里站一會,風干。”
然后,果不其然,遭到隔壁猛啐。
糾結了好一會,終于還是妥協了:“在我包袱里,你拿來掛在門口就行。”
早說不就得了,麻煩…齊平一個鯉魚打挺,找到同僚折好的沐巾,推門走出,來到隔壁門前。
就看到房間里,一個浴桶的影子,上頭凸出一個圓溜溜的黑影…
撇撇嘴:“放門上了,沒人看你,走了。”
屋內。
水汽氤氳,浴桶內的溫水里,飄著香精的氣味,洪嬌嬌整個人蹲在里頭,只在水面上露出一個頭…
浴桶旁邊就是斜著倚靠的漆黑大斬刀。
見齊平的影子離開了,她才吐了口氣,小心翼翼站起來。
嘩啦…
水珠滾落,嬌軀燙的微微泛紅,因為習武,結實緊致,彈性十足的身子緊張地顫抖著,小心翼翼跨出,前腳掌落地時,溫水積了一灘。
洪嬌嬌發力,如貍貓般飛速抵達門口,閃電般拉開房門,將沐巾撈在手里。
白色沐巾抖落,在身上一卷,濕漉漉的長發披灑下來,水珠淋漓。
洪嬌嬌吐了口氣,突然有點郁悶:真走了啊…
深夜,子時。
臨城街道,空蕩下來,進入宵禁期。
一戶戶房屋,皆熄滅燈燭,只有軍卒結成隊列,披堅執銳,往來巡街。
畢竟是名義上的軍鎮,在巡邏這塊,比之京都內城,有過之而不及,然而,這終究攔不住所有人。
城中某條街道,當一列手持火把,腰配利刃的西北軍卒經過后,巷子里,齊平與洪嬌嬌鉆了出來,目光鎖定前方院落。
“這就是那個鄭懷恩的家?”洪嬌嬌壓低聲音,問。
齊平糾正道:
“是住處,不是家,鄭懷恩的家人可不在這里,別廢話了,小聲點,走了。”
說著,兩名引氣境修士微微蹲下,騰身而起,無聲無息,躍入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