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要下雨了嗎?怪不得我方才在天上,感覺潮乎乎的。”醉酒女子抓了下凌亂長發,恍然大悟。
道門首座:…
“啊呀,我衣服還沒收。”魚璇機一拍光潔的腦門,又想起第二樁,不由焦躁起來,提著缺斤少兩的道袍,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粗心大意的女漢子模樣。
“等下。”首座終于無法維持高人形象,無奈轉身,露出一張并不出奇的,老人的面龐。
那黑白交雜的長發,與身上陰陽魚道袍,相得益彰。
“啥事?”魚璇機茫然。
首座委婉道:“今夜有雷雨,你莫要再出門了。”
“啊呀,知道了知道了,人老了就是啰嗦,你知不知道這樣很煩啊。”魚璇機惱火,揮了揮巴掌,縱身一躍,輕飄飄落在樓下。
“汪汪!”
似是感應到她的歸來,不遠處,草叢里,一只金黃色的柴犬興奮地跑過來,朝著魚璇機的赤足猛舔。
“啊呀!阿柴,好狗不擋道!”
魚璇機嚇了一大跳,本能一腳踢出。
名為阿柴的狗子瞬間化作流星,消失在茫茫暗夜里,只來得及發出“嗷嗚”一聲哀鳴。
“嚇死老娘了。”魚璇機拍著波瀾起伏的胸脯。
忽地若有所覺,扭頭朝道院某座小樓望去。
便見,許是聽到狗叫聲,小樓窗子打開,一道白色長發的身影若隱若現,似是,朝這邊望來。
魚璇機抿了抿嘴唇。
京都郊外,帝國書院內。
入夜后,學子們各自回宿舍休息,青坪上只有幾名卷王,在發奮用功。
“哈哈哈哈…”
只是與往日不同的,是黑夜里,不時傳出的驚悚的笑聲。
宿舍內,少年元周捂著耳朵,抱怨道:
“六先生何時能恢復正常啊。”
從桃川詩會返回時,席簾腋下夾著一大卷紙,一頭扎進竹石居,一整日不見,只聽到不時狂笑。
“我覺得這樣也挺好,起碼沒來騷擾咱們。”另外一名學子嘀咕。
眾人深以為然。
“如果來呢?要咱們再抄一百遍,提交讀后感。”有人說。
元周等學子倒吸一口涼氣:
“我現在退學,還來得及嗎?”
故紙樓內。
燈光柔和,禁欲系女先生禾笙,坐在藤椅中,靜靜翻看一本書籍,鼻梁上,水晶片磨成的眼鏡反射金色弧光。
“好…煩。”忽然,禾笙放下書卷,光潔雪白的額頭上,凸起幾許青筋,厭惡地看向竹石居方向。
“喵嗚。”身旁,趴在案上的橘貓深以為然,贊同附和了一句。
就在這時候,忽然,漆黑的天穹上,飄下一絲冷雨,接著,便是千絲萬道,無窮無盡的雨水落下。
“嘩——”
風大雨大,這是春季少有的大雨,豆大的雨點悍勇地擊打在青坪上,卷王們抱頭鼠竄。
擊打在故紙樓建筑門窗上,發出密集鼓點般的聲響。
禾笙眼皮一翻,無形力場擴散,將風雨抵擋在敞開的竹窗外,只是,那磅礴的雨水,卻將席簾的笑聲掩蓋了。
同樣掩蓋的,還有其他。
禾笙滿意地露出笑容,這才想起,時間來到了新的一天。
六月一日,春天逝去,夏季到了。
她重新拿起書卷,正準備 忽而,便見身旁懶洋洋的橘貓突然豎起耳朵,抬起頭,望向暴雨中的深夜,那張貓臉上,滿是鄭重的神情。
壽山,地處東苑北方,站在神機營的院子里,可以望見那紫氣升騰的山巒輪廓。
壽山乃皇家陵寢所在,為太祖皇帝在位時修建,此后,帝國三百年,每一任皇帝,都埋葬其中。
至今,已有十三座陵寢,氣派奢華,有禁軍守護。
今夜風雨大作,暴雨落在整座恢弘建筑群上,天地一片昏黑,禁軍們難以視物。
只有天穹上,時而劃過的閃電,短暫撕破黑暗。
壽山南麓,一處羊腸小道上,忽而有陰影行來,一道閃電劃過,可以看到龐大怪異的“人影”。
身前托著什么,身后負著什么。
“人影”無聲無息,輕而易舉避開禁軍,踏入神道,朝皇陵深處直行。
經過那巍峨牌坊時,其上懸掛的,雙眼猩紅的石雕神獸齊齊熄滅。
“人影”很快消失在神道盡頭,那是太祖皇陵的所在。
過了一陣,突然,黑暗籠罩下的皇陵深處,升起紫色的雷霆,一道數百丈粗的紫色光柱拔地而起。
瞬間貫穿天穹。
仿佛,連通了天與地。
若是從遠處俯瞰,那宏偉雷柱無比浩蕩,以其為中央,蕩開一層層,環形的雷霆波紋,瞬間掃過整座皇陵。
這一刻,整座京都,百萬民眾,無論清醒,亦或已然入睡,都瞬間感受到,那浩蕩天威。
六角巷。
齊姝正睡得香甜,突然只覺心悸,霍然驚醒,茫然地看向窗外驟然明亮院子。
她愣了幾息,一躍而起,套上蓑衣,推門奔出房間,來到庭院里,就看到范貳也同樣沖出來。
么回事?”兩人異口同聲。
這時候,整個院子都被雷霆電光照耀,纖毫畢現,一片雪白。谷 那飄搖的雨水,如銀針一般。
“快看!”范貳突然抬頭,用胳膊指向四方庭院一角,齊姝揚起小臉,便見遠處,那貫通天地的雷霆。
不遠處的小院里,太傅與青兒也被驚醒,一般無二地跑到庭院里,吃驚地望著那一幕。
“那是什么?”青兒茫然,驚恐。
太傅臉色大變,想起什么般:“祖陵!”
親王府,睡夢中的安平被驚醒,只聽門外,府中下人們一陣騷亂。
“出了什么事?”安平大聲喊。
便聽外頭,侍女回稟:“東邊出了好大一根雷柱,將整座京都照亮啦!”
“啥?”安平不困了。
皇城。
大雨落下時,齊平三人便尋了個避雨處,好在沒淋到,再然后,便目睹了整座京都被照亮的奇觀。
這下,再也無法鎮定,三人冒著雨,翻上一座小樓,大吃一驚。
“這是什么情況?”齊平怔住了。
“感覺不是好事啊。”裴少卿幽幽道。
“說起來,那是哪?城東方向,這個距離…”洪嬌嬌嘗試理智分析。
齊平經她提醒,心中一動,說:“那邊,好像是東苑吧,不,似乎比東苑更往北一點。”
他去過那邊,有些印象,但不敢準確判定。
皇宮,御書房內,身材修長,風儀翩翩的皇帝秉燭,批閱奏折。
門外,馮公公瞇著眼候著。
突然,皇帝心中悸動,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總覺得,身上某種冥冥的力量,被引動。
“大伴。”心煩意亂下,皇帝呼喚。
房門打開,馮公公看過來:“陛下有何吩咐?”
“朕…”皇帝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下一刻,馮公公突然扭頭朝東北方望去,再然后,整座京都亮了起來。
皇帝恐慌愈甚,邁步奔出,扭頭望向光源,神情大變:“祖陵!”
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滿心的難以置信,立即道:
“帶朕過去!”
馮公公提醒道:“陛下,祖陵禁制開啟,此刻踏入,便是四境大能,也要灰飛煙滅。”
這句話有兩重含義。
一個是說,祖陵危險,此刻前往大為不智。
另一個,是說,以禁制之強大,不會有事。
皇帝聞言,冷靜下來,吐了口氣,點頭道:“朕險些忘卻了。”
旋即,卻又皺起眉來,意識到此事的怪異之處,心中的不安,仍舊強烈,想了想,他開口道:
“備車,前往道院。”
“是。”
道院在皇城,兩地相距不遠,當皇帝抵達時,浩蕩雷柱已然熄滅,京都百萬人震撼迷惘不提。
道院門口,一如既往,有童子守著。
見皇帝車輦抵達,童子輕甩拂塵,小步走來:“陛下,可是來見首座?”
“是。”皇帝點頭。
童子回答:“首座在閉關,吩咐小道在此等候,說若陛下前來,便這般說。”
閉關…年輕的皇帝一怔,眉頭皺的深刻起來,品味著道門首座的舉動,若有所思。
卻終于還是沒有硬闖,沉吟片刻,說:“去皇陵。”
皇陵。
當皇帝抵達時,一切仿佛都已恢復了平靜。
激射天穹的電光消失了,便是連雨水,都小了許多,皇陵外,禁軍已集結,氣氛肅殺。
按照規制,禁軍駐扎在皇陵外圍,內部,只有部分守陵人負責清掃。
禁制開啟后,掃過整座陵寢,內里的一切生命皆歸寂滅,禁軍在外圍,反而沒死多少。
“陛下,臣有罪!”此處禁軍統領于睡夢中被驚醒,惶惶不可終,見得車輦,轟然跪倒。
皇帝一言不發,似未看到他般,邁步下車,身旁侍衛撐起雨傘。
“你等在此等候,朕前往探視。”皇帝說道。
馮公公道:“陛下,帶上老奴吧。”
皇帝渾不在意,右手掌攤開,掌心金光纏繞,浮現出一方印章。
傳國玉璽。
“此物在手,京都內,朕無所畏懼。”皇帝語氣鏗鏘,左手接過傘柄,也不要人陪,竟當真一人,邁步走入雨中。
眾人靜默等候。
當皇帝踏入,似感受到玉璽的氣息,神道兩側,一尊尊玉石火炬依次點亮,竟無懼風雨。
光芒為其開道。
不知走了多久,皇帝來到核心的祖陵處,這里,神道兩側,出現了十二護國神將的雕像。
左右各六尊。
雖是死物,皇帝卻清晰有著,被注視的感覺,很詭異。
見狀,年輕的皇帝愈發迷惑,待步入大殿,一路向下,望見那破開巨大缺口的青銅門,終于變了色彩。
繼續前行,當他終于來到太祖皇帝的陵寢核心,視線中,只有一只居于太極八卦中央的棺槨。
棺蓋丟在一旁,竟被人打開了。
皇帝呼吸一緊,快步近前,朝內一望,眼孔驟縮,只見,棺槨內部,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