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顯死了。
也在昨夜。
案發現場在桃川河畔。
齊平與邢捕頭騎馬趕赴現場的時候,心中是無限的吐槽…為啥啊,自己進京這些天,總共也就“認識”那么幾個人,接二連三的死。
他都懷疑,這是不是主角待遇。
“案子啥時候發生的?這回也是死在哪個宅子里?”
路途中,齊平騎著自己的馬兒,嚴肅發問。
邢捕頭道:“事發于昨夜,死在亥時與子時之間。”
這么精確?齊平眉毛一挑:“死后不久,有人發現了?”
他不相信,尸檢能精準到這個程度。
邢捕頭點頭,解釋道:“情況比較復雜,這次,死者并非被殺死在民居內,而是…在畫舫上。”
說著,他遞了個“你懂的”的眼神。
齊平一臉懵逼,沒好氣道:“有話直說,別跟我猜謎。”
邢捕頭無奈:“他死在了煙柳之地,那條船是金風樓的。”
…齊平深吸口氣,懂了。
這幾天廝混在京都,多少也聽得些許風土人情,對于京都的“煙花柳巷”,也有所耳聞。
桃川河,便是一處類似歷史上秦淮河的風月場所。
金風樓,乃一家知名青樓。
因而,這里的畫舫樓船,便帶了特指的含義,準確來說,指的是飄蕩在桃川河煙柳之地的“水上會所”。
王顯死在那了?齊平表情微妙起來,怪不得會被發現,畢竟那地方人多眼雜的。
“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齊平明知故問。
邢捕頭沉默了下,說:
“這多少還與鎮撫司有關,齊校尉可知近期鬧得很大的侍郎貪腐案?”
…齊平點頭。
外人并不知曉,此事他在其中亦發揮關鍵作用。
“這王顯在此案中,乃關鍵人證,前日方釋放歸家,許是在詔獄中受了些…苦,故而,昨夜前往金風樓撫慰心靈。”
好家伙…剛從牢里出來就去嫖,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齊平給氣笑了。
邢捕頭繼續道:
“其死后不久,便被船上人發現,慌忙報案,等我抵達時,已到了寅時。”
所以你一夜未眠?怪不得黑眼圈這么重,齊平報以同情:
“這死亡時間,距離眼下,可有些久了。”
邢捕頭點頭,說:
“我帶人勘察現場后,又封鎖了現場,暫時壓下了死訊,尸體仍保留在船內,想著來請您幫忙,可到了衙門,卻聽聞,您不在,差人尋去六角巷,也沒尋到,只好等著。”
語氣有些幽怨。
齊平有點不好意思,道:
“抱歉,上午去了書院一趟,好了,咱們快些走吧。”
桃川河乃貫通京都的大河,也是此城百萬人口用水的主要來源。
桃川河煙柳巷特指其中一處河段,毗鄰內城,地處外城入內城的咽喉要道,人流量頗大。
要說為何坐落于此,還與朝廷法度有關,京都明令禁止民辦青樓進入內城,只有官辦的教坊司可以。
因而,一眾民間場所才匯聚于此,卻反而形成了鮑副盛名之地。
兩人抵達地點時,金風樓那只畫舫船只已停泊在岸邊,有府衙捕快守著,附近許多人觀望。
消息明顯壓不住了。
“大人!”一眾捕快松了口氣,忙拱手,繼而,紛紛用崇拜的目光看向齊平:
“齊校尉,您終于來了!”
這副態勢唬的圍觀群眾一愣一愣的,心說錦衣緹騎果然威風,府衙的人竟也這般尊敬。
“尸體在哪,帶我去看。”齊平道。
一行人上船。
不愧是大型場所,這船也華麗氣派,是真正的大船,不是小舟,有兩層甲板,許多間屋,飄著鮮艷的彩旗。
此刻,船上還壓著一撮工作人員,給圈禁在一角,忐忑不安,驚慌疲憊。
齊平一概不理,跟隨引路人,蹬蹬蹬上了二樓,進入一件屋舍,里頭與尋常屋舍無二,入門小客廳,穿過簾子,是主臥。
王顯就死在這里。
精致的房屋內,一張錦床,被子疊的規整,一張圓桌,擺放茶水瓜果,子爵大人就坐在桌旁的木椅中。
神色驚恐,張著嘴,面龐布滿死氣,沒有被捆綁,只是靠在椅中。
雙手下垂,胸口、右手腕鮮血凝固。
脖頸處有掐痕。
那只有著八字胡的臉上,雙眼驚恐地盯著對面墻壁。
墻上本掛著一張略顯旖旎的美女圖,只是,此刻,那畫布上卻只有一個觸目驚心的“仇”字。
齊平吸了口氣,表情凝重:“又是他?”
這里的“他”,指的是兇手。
邢捕頭神情嚴肅,道:“應該是,我仔細觀察過,這血字與東城民居內的類似,都是左手寫法,筆跡,字形都相仿。”
他這話有隱藏含義:
即,這字應該不是偽造的,畢竟,城中知曉血字的不少,但了解其乃“左手書寫”的,只限少數人。
這就大大減少了,旁人作案,模仿血字,以此轉移官府視線的可能。
齊平看了他一眼,說道:
“不能完全排除嫌疑,這王顯死的太蹊蹺,你也知道,他涉及侍郎案,情況復雜,若是依照鎖定嫌犯的思路,最可能殺他的,是近期與其結仇之人。”
后面的話,他沒說。
但邢捕頭懂了。
王顯近期得罪了誰?呵呵,那可多了。
作為白手套,他服務的可不只是一家,侍郎案,一群人吃了掛落,恨死王顯的,必然不少。
都有作案動機。
關鍵,這些人都大有來頭,是有能力滲透進府衙,從其中打聽到案件細節的。
如此,模仿陳年的案子,以此排除嫌疑,便是個好主意。
況且,陳年乃是知縣,多年為官,判了那么多案,血仇多正常,可王顯一個商人,除了官場上的事,還能涉及什么?
邢捕頭知道這點,但他不敢說,也不敢想。
齊平這時,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一個名字:武功伯。
他記得,王顯招供時,最先供出的,便是這位,裴少卿說,皇帝罰了他不少銀子,作案動機充足。
至于被剝奪官身的侍郎,反而沒啥可能。
“武功伯爵派人做的?不…不能這般武斷,要講事實和證據。”齊平在心中告誡自己。
邁步走到尸體前,仔細觀察,發現其嘴角還殘留些許粉末。
桌上,茶碗中沒有水。
邢捕頭見狀,解釋道:
“據仵作勘察,死者致命傷在于心臟,曾被利刃刺入,導致死亡,口中,同樣被灌以砒霜,不過,大概率乃殺死后,再倒入的毒藥。”
做出這依據的理由很簡單,死者沒有明顯的中毒反應。
這就很有意思了。
若是說,上起案子,兇手強行喂下毒藥,乃是為了折磨陳年,令他死的更痛苦,那么,這起案子就太走形式了…
先殺了,再灌毒。
不會真是“模仿作案”吧…齊平愈發懷疑了:
“還有別的發現嗎?比如兇手留下的痕跡?”
邢捕頭點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