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第九層。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蘇離從來沒有想到,有哪一刻他會顯得如此的動容。
抑或者說,他是心神會受到如此強烈的沖擊。
在這一刻,在看到上清化身的那個人之后,蘇離的信念,甚至有了一剎那的崩塌。
甚至,有那么一刻,他的心魔都近乎于滋生了起來。
不過,因為身上有玉清分身加持,再加上一直保持著警惕之意,所以這種極其糟糕的狀態,蘇離立刻就脫離了。
即便如此,蘇離發現,他的天機值當場縮水了五千多萬。
蘇離深深的看了那面具人一眼,隨即當下毫不猶豫的斬斷了和上清分身所有的聯系,并直接下達了一個自斬的命令。
但是,那面具人卻沒有立刻自斬,而是深深的看了蘇離一眼,眼中顯出極盡悲哀與黯然之色。
那是一種無比失落也無比絕望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也從來都不會出現在面具人的身上——至少,蘇離從來沒有見到過。
蘇離知道,他忽視了很多事情。
甚至很多事情其實已經明明白白的呈現了出來,甚至他還有去想過,卻認為那并不可能。
可如今,當這面具人的眼神呈現出來的時候,蘇離還是有了一絲的心顫。
正是這一絲的心顫,讓他的天機值,又當場的縮水了三千萬。
蘇離閉上眼,不再去看,也不再去想,而是直接冥想《皇極經世書》,在心中保持著一片空靈。
這是一種無為的狀態。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這也是一種無相的狀態。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生命如塵埃,卻也彈指剎那芳華。
在這般心態之中,不過剎那之間,上清分身所化作的面具人終究無以為繼,便只能選擇當場自斬。
當面具人自斬之后,其同樣也化作了天地間的道韻,徹底破滅消散。
在這一刻,天地間依然出現了大道的悲鳴氣息。
只不過,蘇離卻已經不再在意,他的情緒非常的冷靜。
所以,這般情況又很快的恢復了正常。
蘇離默默的盤坐了下來,然后凝神屏息,冥想了好一會兒之后,才算是脫離了那面具人死后的那種悲戚。
才算是脫離了那種心緒不寧的糟糕狀態。
隨后,蘇離再次的分出了一道玉清分身。
玉清分身,也是元始天尊分身。
將這玉清分身分離出來了之后,蘇離再次將面具交給了玉清分身,讓其戴在臉上。
這一次,蘇離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而且,這一次蘇離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對應的名單和上面的幾個人的名字。
這是一種猜測。
等玉清分身戴上了那張人皮面具之后,蘇離的臉色依然凝重了幾分。
其實在這記憶禁區第九層,在冥想《皇極經世書》的狀態下,在近乎于已經有一成激活狀態的‘天機諦聽’的能力下,他很容易分清這一切到底是真還是假。
可正是如此,他才明白——盡管他不信,但是這些,極有可能是真的!
正是如此,他才會神情凝重,才會心悸不安,才會無比的動容、無比的震撼。
但這一次,蘇離很快就穩定了心神。
在玉清分身戴上了那人皮面具之后的第一時間,蘇離就同樣斬斷了和玉清分身的聯系,不再有任何的關注。
因為,他猜對了。
可是這時候,蘇離寧愿他猜錯都不愿意對。
因為猜錯說明,他的所有的判斷是錯的!
可猜對了,才真正的說明,他的很多判斷,都是對的。
正是如此,他心中也有了一番更深層次的推測。
但是這種推測,還要進行一次證明。
一次無比無比兇險的證明!
而且,這樣的行動,必須得去做!
因為不做,很快就沒有機會做了!
人皮面具,可以當成是一枚定時炸彈,在其鎖定了這片區域并丟不掉之后,在其被引爆之前,就一定要嘗試著去將其拆掉!
若是不拆掉,就只能等著其爆發,然后全部完蛋!
這一點,蘇離幾乎已經有九成確定了!
而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只要能證明一切如他所想,那有些事情,就一定可以避免!
雖然這些事情現在還沒有發生。
但是,蘇離知道,其在接下來的某天里,一定會發生!
而且這個時間,絕不會超過七天!
七天,目前是蘇離對于未來的最遠的推衍時間。
蘇離心中思量的同時,還是抬眼看向了玉清分身化作的那名面具人。
他已經凝聚了兩道執念讓那面具人自斬。
但是這一次,那玉清分身化作的面具人卻依然頂住了這份執念命令,同樣沒有立刻自斬——哪怕是蘇離下達的命令是雙重的而且還非常的凝聚!
如此看來,面具人這是準備正面和蘇離接觸了。
蘇離心中也確定了這一點。
上清分身化作的那位面具人,或許終究是因為在乎,抑或者…有其余方面的原因,自斬了。
但這一次的玉清分身化作的面具人是不同的。
玉清是沒有感情的。
而這個面具人本身,同樣也沒有感情。
此時,面具人平靜的看著蘇離,蘇離知道這一次避不開,卻還是靜靜的看向了面具人。
“知道這樣的結果,我很遺憾。我一直在苦苦尋覓,茍且偷生,甚至,一直在黑暗之中穿行找尋自己的路。結果,最終卻找到了你。”
面具人的語氣很復雜,眼神也很復雜。
蘇離從來沒有看到現實中的此人會有這樣的眼神。
蘇離嘆道:“現在你所說的任何話,我都不會信的。”
面具人沉默半晌,嘆道:“我不需要你信,我也知道,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廂情愿。其實在你心中,永永遠遠都只有你自己,而沒有我們。
若只是一些小要求,你一定會答應。
但是一旦涉及到稍微關鍵一點點的事情,你就一定不會答應。
我尋訪了無數歲月,最終卻沒有想到,還是來到了你的身前。而你蘇離,卻是最終的那位幕后存在。
這不得不說,確實是最大的諷刺。”
蘇離道:“你現在的目的,或者說不是你的目的,而是你所承載的囚籠的目的,就是為了來收割我的天機造化本源命氣。
所以你所說的一切無論真假,我一概不信。
別說是你,就是魅兒,我也不信。”
那面具人嘆道:“天魔化煞,九耀琉璃!祖龍碑上三魂顯,不朽棺中七魄滅。天書留其名,生死皆枉然。”
那面具人說著,又道:“蘇離,念在我們的交情上,這是我給你與你等價值的信息,但是,我也需要完成任務,請諒解。”
蘇離道:“那我也念在我們的交情上,我以等價值的信息告訴你——不要惹我,不要惹我,不要惹我!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我知道,現在的你代表天魔一方,但是我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
那面具人一呆,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既然提到魅兒,那我便詳細的與你說說好了——其實魅兒早已經被鎮壓在了祖龍碑上了,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完全是你的魅兒!
你根本不知道的是,天魔圣君將魅兒的三魂七魄中的天人之魂抽了出來,打入了玉狐族的一只名叫‘婉兒’的玉狐體內,而那只玉狐的天人之魂,則一直被鎮壓著。
所以,這才有了你的魅兒——但是你的魅兒在乎你,也僅僅只有那一道天人之魂的‘魅兒’在乎你而已。
現在的魅兒身上的其余兩魂七魄,其實都是婉兒的兩魂七魄!
這兩魂七魄,時時刻刻被魅兒完全被壓制著,但是婉兒卻無比期盼她的天人之魂歸來。
那時候,魅兒的天人之魂就會被回收回去,回歸祖龍碑。
而她的真正身份——你想知道嗎?”
蘇離搖頭道:“無論魅兒是誰,是以什么方式存在,她就是我的魅兒。名非名,只是名為名罷了,所以,我并不會著相。
因而,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需要知道的是——我愛魅兒,魅兒愛我。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足夠。”
蘇離說著,又看了面具人一眼,道:“你找到屬于你的愛了?”
那面具人呼吸微微凝滯了剎那,隨即再次搖頭嘆息了一聲。
蘇離道:“玄心奧妙訣,天魔沖九煞?這里是記憶禁區第九層,九煞已出,九耀琉璃也該降臨了吧?
九耀琉璃就是九耀琉璃之心所擁有者?
若是用這個計劃當囚籠來捕捉我,你們還是嫩了一些!”
面具人聞言,呼吸再次凝滯了剎那。
蘇離閉上眼,再次睜開,眼中多了一絲惋惜之色:“你現在可以去死了,這不是你一直所求的路嗎?去死吧!然后,一會兒,我去見九曜魔君,也就是你所謂的‘天魔圣君’。”
面具人聞言,頭頂生出了三魂七魄,但是其三魂七魄,卻在瞬息之間枯竭。
其渾身的天機造化本源命氣,也在此時全部炸裂。
面具人并沒有立刻死去,而是深深看了蘇離一眼,眼中,竟是有一絲解脫以及一絲深深的不舍。
隨后,其長嘆一聲道;“我走了,希望還能有再相見的那一天——或許那時候,你也已經完全不記得我了。”
蘇離道:“放心去吧。”
蘇離說著,抬手接過面具人徒手從臉上撕下來的面具——私下了面具之后,蘇離發現,面具人的模樣卻一如之前戴著面具的模樣,沒有一絲絲改變。
蘇離愣神之際,面具人笑了笑,身影直接炸裂,化作一片淡淡的青氣并很快就消散無形。
蘇離神色平靜,手中拿著面具,卻還是調出系統面板看了一眼——天機值只剩下一億六千多萬了。
蘇離重新凝聚出了太清分身,并將身外化身、上清分身、玉清分身和替身紙人全部套了上去。
接著他將自己獨立了出來。
他深深的看了手中的這張人皮面具一眼,眼中多了幾分堅定之色。
到了這一步,他必須要親自去試試。
這是囚籠,但是不跳進去,根本不會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
所以,蘇離轉身看了他的太清分身一眼,以最純粹的本體,將面具戴在了他自己的臉上。
“轟——”
那一刻,整個世界忽然陷入了無止盡的黑暗之中。
隨后,蘇離才發現,這世間的一切,似乎再也與他無關。
因為這一刻的黑暗,是如此的漫長。
抑或者說,他已經不是他了。
他的心中,出現了一個很神奇的名字——蘇太清。
蘇離嘗試著調出系統,卻發現,他已經沒有了系統。
這一刻,他仿佛已經被無盡的囚籠束縛著,被擠壓到了一座斷頭臺上。
四方,是浩渺的星空,以及無垠的黑暗。
但是,這般奇怪的感覺生出之后,就很快消失了。
蘇離的大腦之中,轟鳴之聲逐漸消失。
隨后,他看向了他的身前。
太清分身以一種無比震撼、無比復雜也無比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完全無法想象會出現這樣的一幕。
蘇離從太清分身眼瞳的倒影之中看到了他自己——他就是蘇太清。
蘇離若有所思,但是他還沒有說話,便感受到海量的天機造化本源命氣在不斷的朝著他飛了過來。
這是太分身相信了什么,以至于被收割了天機值。
蘇離心中凜然,二話不說一掌朝著他自己的腦袋劈了過去。
他在自斬!
這一次是真正的自斬。
雖然說這是在檔案世界。
但是蘇離這一擊,動用的是無比純粹的天機自斬的手段。
一擊,他就將自己殺穿了。
血水炸開。
他的意識幾乎在瞬息之間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但陷入黑暗之中的他卻沒有死,反而不斷的在黑暗之中穿行。
就像是曾經獲取的上帝視野的那種狀態一樣。
這種視野一直存在,而且一直在向著遠方飄蕩。
漸漸地,時間也不知流逝了多久,很快,蘇離便感應到了前方有一點光點。
那一點光點像是星河之中不斷被拉近的畫面一樣,極速的在增大。
“咻——”
蘇離感覺自己以極致的速度穿過了那一道光點之后,卻看到了一個男子正在和一名女子說話。
而那名女子則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同時翻了翻書。
翻書的聲音正是‘沙沙沙’的響聲,而那男子,則輕輕的彈奏了一曲琴音。
男子輕聲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女子怔然剎那,卻還是輕嘆一聲,道:“想她了?”
男子悵然道:“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女子長嘆了一聲,唏噓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大夢千秋,莊周夢蝶,卻也敵不過——”
女子說著,像是有所察覺,回頭看向了那片黑暗區域,道:“遲了,還是遲了,再回去試試吧。”
女子說著,揮手湮滅了光明。
蘇離的世界,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他又不知道穿行了多久的歲月,最終,他感應到了一片片浩瀚的魔氣。
那是一種和生命底蘊層次的氣息截然相反的氣息。
就像是物質的對應的那一面——反物質一樣。
非但氣息截然相反,還十分恐怖。
蘇離感受到這股氣息的時候,他黑暗的視野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于時光溯源般的場景變化。
隨后,蘇離發現,他又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一片灰暗而并不特別黑暗的地方。
在這里,他看到了九只枯骨巨龍拉著一座無比巨大的黑色古棺。
黑色古棺上,有著一座座的古老血碑。
那古老的血碑,和血碑印記,完全一模一樣——所以,那血碑印記所謂的烈陽魂毒,其實就是這東西。
這不是魂毒,這是魔毒,魔魂的魂毒。
“蘇離,蘇太清,天皇子,別來無恙。”
這時候,一道黑袍身影顯化而出,出現在了巨大的黑色古棺上空,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靜靜的凝視著蘇離。
蘇離看向了古棺上的血碑。
血碑上,出現了一行行的燃燒著火焰的名字。
而這些名字里,每一個名字,都已經點亮了。
從這些名字里,蘇離也看到了他先前猜測到的那些真相。
“九耀魔君,別來無恙。”
蘇離淡淡開口。
他沒有承認身份,也沒有否定身份。
他的身份被九耀魔君坐實,但可惜的是,他并不是蘇太清。
哪怕戴上面具的他已經成為了蘇太清,但不是,就是不是。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九耀魔君,也掉到陷阱里了而不自知。
但,如果是這樣,那牽扯的事件就更加可怕,這時候,是不能掀翻這一切真相的。
“蘇太清,是本圣君親自對你動手,還是你主動效忠呢?如今來了此地,你已經逃不掉了。”
九耀魔君淡淡開口。
隨即,他掃了一眼身邊的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美眸含笑,其中閃爍著連連的異彩,似乎對于蘇離如今的身份,也相當的震驚和詫異。
蘇離淡淡道:“或許,我讓皇族出面,和你們談談?”
九耀魔君淡淡笑道:“蘇太清,本圣君特意為蘇大師準備了一杯茶,不如我們邊飲邊談?”
九耀魔君說著,又道:“琉璃,給蘇大師上一杯——九耀問心茶,我九耀想問一問,蘇大師如今的心在何方,心在何地。”
(今天這一章開始寫了幾次都不滿意,是刪了重新寫的,很抱歉來得晚了。但是殘劍承諾過這個月拼盡全力保質量八十萬字,就會拼命做到的。也希望大家都能全訂閱支持一下本書,怎么說呢,書寫得嘔心瀝血,但是效果不甚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