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道友,一年之期已到,今日是否啟程?”
黃長空對梅家父女的反應并不關心,他在教訓完梅遠峰后,便直接問起了衛圖的打算。
一年前。
他跟隨衛圖來到南杭城。
一年后。
也到該離開的時候了。
衛圖沒有多說,他看了一眼面露不舍的兒女,點了點頭。
“親家一路走好。”
梅遠峰震驚于鶴山黃家對衛圖重視的同時,亦迅速反應了過來,與衛圖道起了別。
“孩兒祝爹…仙途長青。”
衛燕姐弟跪地叩別。
他們現在也已到了古稀之齡,盡管住在白石湖坊市,無須打打殺殺,能安然活到壽終。
但分隔兩地后——可預料的是,今后他們二人與衛圖相見的次數,不會太多了。
這都是可預料之事。
基本上。
聚少離多。
見一面少一面。
“休作癡兒態,待你們筑基之后,與為父見面的時間,還多著呢。”
衛圖板著臉,訓斥了一句。
妖魄筑基之法,他不僅給了韋飛、傅志舟二人,也一并給了衛燕姐弟。
此時,距離衛燕姐弟到達“雙甲之齡”還有五十年。
五十年時間。
以他能耐,得到兩枚凝基丹并不難。
當初,他讓衛燕姐弟踏入先天境后,自力更生,那是因為他沒有幫扶衛燕姐弟的能力。
但今時不同往日。
筑基后——
去找尋兩枚筑基丹,他沒這個能耐,但購得兩枚凝基丹,對他來說不過是易與之事。
凝基丹,對衛燕姐弟來說,至關重要。
作為親爹,他有這個能力,當然要幫扶衛燕姐弟這一次。
而有凝基丹和妖魄筑基之法相幫,衛燕姐弟筑基的概率,盡管不如他筑基時的概率大,但亦將遠遠超過普通散修。
離開南杭城。
衛圖和黃長空一路向西。
奔波了近月的時間。
終于,在鄭國的邊境附近,看到了一嵯峨孤起、聳入云間的連綿山巒。
“這就是我黃家棲息的云鶴山了,我黃家的族名,便與此山的名稱有關。”
“云鶴山地底存有一條三階中品靈脈,正是因此,此地才有了我黃家這金丹家族…”
衛圖二人遁光一停,黃長空一邊給家族發去符信,一邊洋洋得意的給衛圖介紹起了云鶴山這處靈地的優渥之處。
二人交談時。
霧氣藹藹的山脈中,走出了一個手持白玉陣盤的美婦。
“三叔,衛道友。”美婦對衛圖二人微福一禮,打了聲招呼。
“這是我黃家二小姐“黃彩玉”,幾十年前,嫁給了鄭家,但與那姓鄭的性格不合,又離了,現在寡居…”
黃長空傳音,笑呵呵道。
這一年來,他跟隨衛圖去了南杭城,考察了衛圖的品性,知道衛圖是個重情之人。
現在,衛圖妻喪,而黃彩玉剛好“寡居”,實屬天作地和,他很樂意撮合這一對,成為道侶。
“長空道友說笑了。”
“衛某暫時沒有新娶的想法。”
衛圖搖頭,婉拒了黃長空的好意。
他可不想湊合。
不過,說話間,衛圖也下意識的打量了一眼黃彩玉。
黃彩玉模樣約莫三十來歲,青絲高挽,容貌秀麗,比少女多了幾分成熟韻味,楚楚動人。
“衛道友,我黃家外設三階護族陣法,沒有陣盤牽引的話,進不了族內。”
黃彩玉朝白玉陣盤打入一道法力,這白玉陣盤瞬間發出清濛光芒,將籠罩在云鶴山的濃霧,分出了一條闊道。
三人沿著陣盤指引的路線前行,繞了數條山路,又經過幾個湖泊,這才到了黃家族地。
路上。
黃長空作為衛圖的“接引人”,也開始給衛圖介紹起了鶴山黃家的大致狀況。
鶴山黃家作為鄭國的金丹家族,族內有兩名金丹老祖,以及十五名筑基真人 其中。
十五名筑基真人,有三名是外來供奉,身份與衛圖一樣。
這三名招攬的外來供奉,身上都有一技之長,分別為傀儡師、器師、陣師。
對這陣容。
衛圖并不意外。
筑基家族招攬筑基散修,還有可能是為了保障家族安全,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但金丹家族就沒這個必要了。
只要金丹老祖尚存。
哪怕中層死絕了,家族也不會有人覬覦。
因此,金丹家族招攬的筑基散修,只能是有一技之長,能對金丹家族帶來效益的“手藝人”。
“我黃家原先有一位二階符師,可惜因為年老,在八十年前坐化了…”
黃長空嘆息一聲。
“有了衛兄的加入,家族中,就不再缺少二階符箓了。”
他笑了笑。
以鶴山黃家的底蘊,培養一個二階符師倒也不難。
但二階符師又不是金丹家族必不可少的“資源”,與其自己培養,還不如在外招攬,顯得更為劃算一些。
——培育出下一金丹真君,才是鶴山黃家這些金丹家族的重中之重。
衛圖在練氣境時,就曾有繪制出一階上品符箓的記錄。
這等天才符師,只要稍加培養,就可輕易到達二階。
黃家族地建在云鶴山的半山腰上,宛如一座城池,論規模,絲毫不比丹丘山要小。
與丹丘山一樣。
山腳附近,被黃家族人開辟出了大批的靈田,種著靈谷,以及一些低階靈材。
山頂上,則是散落著數間洞府,每一座,都很氣派、奢華。
衛圖猜測,山頂的洞府,應該是鶴山黃家的金丹真人所住。
云鶴山唯一和丹丘山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此地有凡人存在。
從落腳黃家族地,到前往黃家族務殿的過程中,衛圖看到了不少鶴山黃家的凡人在街道上行走,操持生計。
頗有凡間的煙火氣。
“家族不同仙門,并不會仙凡隔絕。這些凡人,都是我們的血脈親人。”
黃長空解釋了一句。
“表叔?衛表叔?”順著人流,穿過街道,衛圖突然聽到背后有人在喊自己,聲音頗為熟悉。
待“衛表叔”這句話一出后,衛圖徹底確定有人在喊自己。
于是他頓步,
朝身后望了過去。
距離他四五步遠的地方,一個古稀老者正拉著一個長相憨厚的少年朝他追了過來。
“黃鵬?”衛圖仔細端詳了幾眼這個叫他的古稀老者,再結合這老者喊他的“稱呼”,總算想起了這古稀老者是誰。
“想不到…青山縣縣城的黃家和鶴山黃家…竟然存有血脈聯系…”
衛圖暗暗感慨。
黃鵬不是別人,正是他表弟黃元山的兒子。
在他于凡俗當武官的時候,他二姑衛葒為了維持住他這個人脈,經常帶孫子黃鵬來衛宅串門。
春夏不停。
因此,一來二去,他對黃鵬這個表侄,倒是有了不小的印象。
如今黃鵬出現在鶴山黃家。
他不用猜,也能知道——黃鵬應該是鶴山黃家的血脈后人,因某種緣故,來到了這云鶴山。
“表叔,我沒看錯,真的是你?你怎么來黃家了?”
黃鵬語氣詫異。
據他所知,黃家這金丹家族,一向禁絕外人入內。
除非是被黃家邀請的修士。
但…能被黃家要求的修士,只能是筑基真人,練氣修士根本不夠格。
衛圖百歲筑基?
稍想一下,黃鵬就覺得不太可能。
當年他們家和衛家分散的時候,衛圖已經四十多歲,不可能在這短短六十年內,突破筑基,成為筑基真人。
“怎么?衛道友和我黃家凡人有親?”一旁的黃長空看到這一幕,頗為詫異。
他還想著將黃彩玉介紹給衛圖,以此聯姻,徹底將衛圖綁在鶴山黃家這戰車上。
不曾想,衛圖竟然早就和他們黃家有了“姻親”關系。
“在凡俗時,我二姑嫁到了黃家,做了妾室…”
衛圖解釋來由。
“唔…原來是此故。”黃長空聽到這話,當即朗聲一笑,也為衛圖解釋起了黃鵬會在云鶴山的緣故。
這原因也很簡單。
還是與當年棲月趙家、赤松賈家這兩大家族開戰有關。
鶴山黃家和棲月趙家向來交好,兩大家族是同盟關系。
為了避免赤松賈家對山南道的黃家后人不利,鶴山黃家派出修士,將曾分散出去的黃家后人重新遷徙到了云鶴山,另行安置。
恰好,衛圖姑父“黃老爺”就是鶴山黃家的后裔,亦在這被遷徙的名單之中。
“奶奶的靈位就在家中,表叔若是得空,可來祭拜。”
黃鵬壓抑內心激動,在衛圖和黃長空說完話后,開口道。
他從黃長空的話中,聽出了衛圖此時的身份——其正是他在云鶴山內,可望不可及的筑基真人。
“這是自然。”
衛圖點了點頭。
他和二姑衛葒早就冰釋前嫌了。
祭拜長輩,是應有之理。
“這是我家地址,歡迎表叔前來。”黃鵬打蛇隨棍上,身子前傾,雙手給衛圖遞了一個小木牌。
衛圖接過木牌,道了一個“好”字,算是答應了下來。
“承福。”
“快叫表爺。”
這時,黃鵬踢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憨厚少年,訓斥道。
六十多年沒見。
這親,已經相隔很遠了。
要是現在不抓緊認,今后就沒機會了。
“表爺爺…”
黃承福跪在地上,對衛圖行起了三跪九叩大禮。
看到這一幕。
衛圖感慨不已。
八十多年前,他表弟黃元山因為他是奴仆,羞于與他認親,即使事后他成了武官,認親時,也是不情不愿。
但現在。
黃元山的兒子、孫子,卻硬趕著要認他這門親,生怕他不同意。
“人生際遇,真是變化莫測。”
他忖道。
少傾。
等黃承福行完大禮。
衛圖應了一聲,算是再次認下了黃家的這門親。
哪怕拋開二姑衛葒的情分不談,單是他在鶴山黃家當供奉這一點…這個親就不能不認。
認了這門親。
他在鶴山黃家修士的眼中,不再是陌生修士,而是與黃家有關系的“姻親”了。
“相隔多年,親人重逢,這是一件喜事啊。”
黃長空笑了一聲。
他鄉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這次,衛圖遇到的故知,可不僅是普通的故人,而是曾經的親戚。
辭別黃鵬父子。
黃長空繼續引路,帶衛圖來到了族務大殿,辦理入住手續等一系列雜事。
“供奉堂。”
半個時辰后,衛圖離開族務大殿,前往黃家供奉所居住的“供奉堂”。
與族務大殿一樣。
供奉堂也位于云鶴山的核心區域,靈氣濃度在二階中品靈脈附近。
“可是衛符師?”
衛圖剛走至門口,一個身穿粉裙的女修便從供奉堂走了出來,對他欠身一禮。
“我是供奉堂的管家黃玉兒,專門負責操辦衛符師和其他幾位前輩的日常瑣事。”
黃玉兒介紹自己。
“供奉堂”呈前庭后院的形式,是一個較大規模的建筑群。
后面院落,總共分為了五個小院落。
衛圖抬眼一看,見五個院落中的三個院落,都升起了陣法,便心知這三個院落已有人住。
應該就是鶴山黃家另外三個供奉的居所,他心道。
“衛符師可任擇一個院落入住。”
“入住后,若有需要置辦的家具等物,可吩咐妾身。”
黃玉兒頓步,說道。
“至于其他三位供奉,再過三載,族內有一次交流會,屆時他們就會閉關而出,到時候…衛符師就可與他們交流了…”
黃玉兒看出衛圖對其他三位供奉心存好奇,于是又補了這一句話。
“三載后的交流會?”
衛圖暗暗記下這個日期。
“就選這間院落。”衛圖指了指剩下兩個小院中,位置最為偏僻的一間小院。
不管是畫符,還是修煉,都需要安靜的環境。
“衛符師既然入住了這里,可另取一個新的院名。”
黃玉兒提醒道。
新取院落名,能增強供奉的歸屬感,這是鶴山黃家總結出來的千年經驗。
“不必。”
衛圖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指了指院落的牌匾,笑道:“這“符心居”應該就是黃家招攬的上一任符師所留,這個名字還算不錯,沒必要新取。”
符心居之名。
才能讓他不斷警醒,懈怠修行后的后果,就是和“符心居”上一任符師一樣,坐化老死。
衛圖并不認為他一輩子都會待在鶴山黃家,然后老死在云鶴山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