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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二章 他們是母子我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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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宰執在短暫的亢奮過后,理智回歸,然后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娘娘!”蒲宗孟第一個反應過來,直接頓首拜道:“臣蒙先帝知遇之恩,又得娘娘、陛下厚愛拔擢,用為右相,早已立誓報效國家!若果有那亂臣賊子,臣就算粉身碎骨,也必不叫其陰謀得逞!”

  李清臣旋即沉聲道:“娘娘但請安心!”

  “臣掌西府,內外兵符,皆在臣手,三衙將校除授,也皆從西府,其告身名錄,盡在樞密院!”

  說著,他就抬起頭來:“臣回去后,立刻就會督促西府上下,點驗在京將佐名冊、告身,將一切有嫌疑之人,先行調離京師!”

  至于誰是‘有嫌疑’之人?

  李清臣沒有說,但傻子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無非是家族里有某個親王參贊、教諭等差遣的人或者與那個親王有著聯系的人。

  從里到外,統統清洗一遍。

  只要有干系,不問原因,先行調離汴京,以解除隱患。

  這種事情,大宋文官們做起來是就輕駕熟的。

  因為他們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他們也早早的預演過無數次了。

  沒辦法,五代迄今,兵變都是懸在朝廷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能走到宰執這個層次的文臣,也都必然經歷過至少一次兵變。

  對于怎么控制軍隊,如何管控危機,將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個個門清。

  曾布在李清臣后,跟著表態:“奏知娘娘,臣前已受陛下旨意,督領刑部、大理寺核查府界胥吏傷民案…”

  “臣回去后,將親自到大理寺坐衙,與刑部、大理寺、開封府,共審諸案!”

  說著,他就殺氣騰騰:“但請娘娘安心!”

  “若果有那亂臣賊子,圖謀不軌…”

  “臣一定能將之審出來!”

  此時此刻的曾布,是自信的。

  熙寧變法之后,新黨大臣們,普遍都會掌握一些刑訊手段,然后在內卷中開始推陳出新。

  所以只要相關人犯進了大理寺的監牢,哪怕他們的嘴是鐵打的,曾布相信自己也一定能撬開,讓他們乖乖交代!

  聽著三位宰執的表態,簾后的向太后,這才止住了哽咽,輕聲道:“如此…吾與六哥,便拜托三位相公了!”

  三位宰執,當即再拜頓首:“臣等誓死為陛下、娘娘效命!”

  坐在坐褥上的趙煦,全程保持著沉默。

  但他在心中,卻是忍不住的震驚:“果然啊…所有女人,都是演員!”

  兩世以來,向太后給趙煦的印象一直都是不爭不搶,容忍退讓,不戀權柄。

  但是…

  她并非是表面上這么簡單的人物。

  “是了…”趙煦想起了上上輩子和這一世,他父皇病重以后,向太后在福寧殿中與太皇太后爭鋒的那些畫面。

  “上上輩子,朕并未與母后建立母子關系…故此,她只是爭了朕的儲君之位,保全了自身后,就悄然退場…她的下一次出手,是在朕駕崩后…”趙煦在心中呢喃著。

  那一次,現代的史書上語焉不詳。

  但,結果卻是,獨相七年,權傾朝野的宰相章惇哪怕和號稱內相的梁從政聯手,也是頃刻間就被制服。

  章惇被貶,梁從政被流放而死。

  精確、快速、直接!

  趙煦甚至可以想象,章惇和梁從政當時應該已經是被控制住了。

  不然的話,哪里可能這么簡單的就將宰相和內相一起干掉?

  想到這里,趙煦就又想起了這一世,向太后的種種行為。

  再看著現在,向太后在簾后的哭訴。

  趙煦不由得感慨:“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母后已得黃老道家之真諦!”

  送走三位宰執,向太后領著趙煦,回到保慈宮。

  然后她就帶著趙煦,來到了慶壽宮,向太皇太后通稟了府界胥吏抱團對抗朝廷,對抗天子,同時懷疑可能存在著一個串聯和組織胥吏們對抗朝廷的‘賊臣’。

  太皇太后聽完向太后的稟報,她也是被嚇了一跳,震驚之后,卻是心虛。

  因為她心中有鬼!

  因為,真的可能存在過一個意圖‘謀逆’之人。

  于是,她微微吁出一口氣,看向向太后,說道:“太后…如今,國泰民安,四海升平…官家更是身孚內外之望,得天下擁戴…有人謀逆?不大可能吧?!”

  向太后只是靜靜的看著太皇太后,說道:“娘娘…新婦記得,在仁廟時,就有過禁軍作亂……也曾有賊子謊稱仁廟之子…”

  “先帝時,宗室世居謀逆案,更是牽扯甚廣…”

  “仁廟、先帝之時,尚且有亂臣賊子,意圖顛覆社稷,何況如今?!”

  說到這里,向太后看向太皇太后:“況今六哥還未成年,主少國疑,新婦以為,為了江山社稷,謹慎些總歸無錯!”

  “乞娘娘明察!”

  趙煦也跟著道:“還請太母明察!”

  太皇太后看著這母子兩人的默契配合,沉默良久,才道:“太后憂心的是!”

  “是該好好查一查!”

  只是…

  不能真的查出點什么來!

  尤其是不能往前面查,查到元豐八年的那些事情上去。

  所以,她想了想,道:“但,自熙寧以來,朝中屢有鍛煉成獄之事…老身恐有司刑訊逼供…”

  “當初世居逆案,就有人意圖攀誣國家親王,離間天家骨肉親情…”

  說到這里,太皇太后看著向太后,道:“不如這樣,太后和老身,都選派一位內臣,去到大理寺中監督,以防有司攀誣?”

  向太后自然知道,太皇太后嘴里的‘趙世居逆案有人攀誣國家親王’指的是什么?

  就是趙世居一案中被凌遲的醫官劉育。

  此人,曾在揚王府上當過差。

  故此,先帝曾借題發揮,敲打過揚王,逼得揚王上書自請出宮。

  向太后記得很清楚的。

  彼時,她的丈夫非常高興,曾對她說過:吾之憂患,從此消弭!

  于是,揚王自請出宮就第的第七天,趙世居案就宣告結案。

  然而…

  揚王卻依然留在宮中!

  因為,現在的這位太皇太后介入了,將揚王強留宮中!

  所以啊…

  向太后頷首道:“娘娘所言甚是!”

  總不能,真的鬧出兩宮紛爭,甚至是天家骨肉相殘的丑事吧?

  那樣的話,天下人該怎么看大宋?

  伏唯圣朝以孝治天下,若是連孝都丟了,那趙家豈不是連司馬家都不如?

  這也是先帝無法強令揚王出宮的緣故。

  更是她不能與慶壽宮撕破臉皮的原因。

  家丑不可外揚!

  當然,若真的威脅到了她和她的孩子的安危。

  向太后也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出了慶壽宮,回到保慈宮,向太后就領著趙煦,到了她的內寢,然后坐到塌上。

  “六哥…”她握著趙煦的手,輕輕的抽噎起來。

  “母后怎么了?”趙煦兩只手都握著向太后的手,關切的問道:“怎又哭了?”

  “母后不哭…兒臣在…兒臣會保護母后的!”

  向太后聽著趙煦的話,也看著這個孩子認真的模樣。

  心中的郁結和委屈,一下子就消散了許多。

  她看著趙煦懂事乖巧孝順的樣子,輕輕撫摸著趙煦頭上的帽子,道:“母后只是思念先帝了…”

  這自然是一句謊言!

  她和先帝,其實沒什么感情,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是陌生人。

  尤其是元豐以后,先帝留宿長秋的日子加起來,十個指頭都數得清。

  她也知趣,所以很少出來,一直在長秋宮中吃齋念佛,就連節慶也只是露個面,就繼續回去念她的經,祈她的福去了。

  但她也只能托詞于此了。

  因為她是個體面人。

  不想讓這個孩子知道太多,上一代人的齟齬。

  趙煦對向太后的性子,也算了解了。

  所以,趙煦知道,只要不把向太后逼到墻腳——譬如元豐八年那樣的局面。

  也如上上輩子,趙煦駕崩后,章惇等人意圖擁立趙煦的胞弟趙似。

  不然,向太后是不愿也不想與人斗的。

  她性子如此,不到萬不得已,總是會選擇退讓。

  就如熙寧、元豐十九年間,退居長秋椒房殿,坐看著那一個個美人在宮中爭奇斗艷,勾心斗角。

  所以啊…

  趙煦打算逼她一把,至少也先埋下一顆釘子。

  于是,他睜著自己那雙清澈的眼眸,用著真誠的眼神,看著向太后,問道:“母后,方在太母處,兒臣聽太母提及,當年世居逆案,曾有人妄圖攀誣國家親王…”

  “那人是誰?被攀誣者又是?”

  向太后沒有想到趙煦忽然問及此事,頓時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當年的那些齷齪事。

  揚王顥從熙寧到元豐再到先帝駕崩前后的那些行徑,再次在她心中浮現。

  而,這是向太后一直回避,也不愿回憶的事情。

  因為…太不體面了!

  可看著面前這個孩子的神色,向太后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說,這個孩子只要留心就會去查,而他若主動去查,就很容易被一些東西影響到。

  于是,沒辦法,向太后只能是思慮片刻后,將一些當年的事情,與趙煦簡單的說一下。

  當然,她說的東西,都是美化過了的。

  在她口中,先帝是孝子,也是賢兄。

  先帝與兩位親王,更是兄友弟恭的典范。

  親王們一再上書,自請出宮,但先帝一再挽留。

  這個時候就有小人趁機攀誣,不斷離間天家骨肉。

  尤其是趙世居一案,因為牽扯到曾經與揚王有過聯系的醫官劉育,就被小人拿來做文章。

  趙煦聽著,只是在心中冷笑,但嘴上卻道:“原來如此…”

  “兩位王叔,也確實是國家賢王啊!”

  “尤其是揚王叔!自兒臣即位以來,兒臣屢次想請揚王叔入宮,但揚王叔卻一再婉拒…”

  “可見揚王叔果是賢王!”

  向太后聽著,低下頭去。

  她心里面明白,什么揚王‘一再婉拒’?

  分明就是慶壽宮,為了保護自家的寶貝兒子,不叫他在君前晃悠,以免誤了性命,于是強令揚王不得隨意入宮。

  那些揚王的推辭和婉拒奏疏,都是太皇太后叫人代筆的。

  不然,以揚王那打蛇隨棍上的無賴嘴臉,別說是六哥下詔請他入宮了。

  他只要找到機會,就會往宮中來,甚至深入大內宮闈。

  想到這里,向太后就握緊了拳頭。

  “是了…”

  “吾也不可不防!”

  “親賢宅那邊,吾也得派人去盯著才是!”

  親賢宅如今,只有慶壽宮委派的剩軍看守。

  看上去,揚王顥被那些剩軍監視的很嚴密。

  可是,終歸不保險啊。

  人家可是母子!

  想到這里,向太后就忍不住握緊了趙煦的小手。

  “是啊…他們是母子…母子親情,發乎天性!”

  她可賭不起,更不敢賭,慶壽宮真的能舍棄與揚王的母子親情。

  元豐八年,先帝病重時的那些事情,再次在她心底浮現。

  揚王覠,賴在宮中,甚至賴在御前…死活不肯走…

  荊王覠托安仁保佑夫人,與她遞的那句話,更是在她心中回蕩著:“皇嫂當早做準備,遲則恐為他人所有!”

  這些事情,她曾以為她忘記了。

  但事實是——它們一直在。

  如今,這些記憶被喚醒。

  向太后緊緊的握著趙煦的手,她越想越感覺不安全。

  他們是母子!

  吾與六哥,也是母子!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長久!

  吾也當為六哥計長久才是!

  想到這里,向太后終于下定決心。

  她也要派人去親賢宅中盯著才是!

  只是,用什么借口或者理由呢?

  這卻是個問題了。

  正想著這些,向太后就聽到自己身前的趙煦道:“對了…母后,兒臣有個事情一直不解…”

  “嗯?”

  “為何揚王叔會與揚王妃和離?”

  向太后眼前一亮!

  是啊!

  這不是個現成的眼線嗎?

  揚王妃馮氏!

  只要能想辦法,讓馮氏從瑤華宮中出來,讓她和揚王復婚。

  那么,揚王身邊就等于有了一個十二時辰的眼睛。

  對于弟媳馮氏,向太后可太清楚了。

  那可是對揚王恨之入骨,甚至可以說,沒有人比馮氏更恨揚王的人!

  因為揚王,曾經想殺了馮氏!

  揚王也一直想廢黜馮氏之子趙孝騫的世子之位。

  但先帝堅決不允!

  想到這里,向太后就明白了。

  或許,當年先帝之所以一直保護馮氏,不允許揚王與之和離,同時一直保護著趙孝騫的世子之位。

  就是因為,馮氏與趙孝騫就是先帝監視揚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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