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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六章 風暴(2)

  曾布聽到蔡京的回答,卻是沒有想太多。

  反而,他亢奮起來。

  這很正常!

  大宋的士大夫們,多數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在不少人眼中,整個世界都在圍著他們轉。

  只有他們自己才是最聰明的。

  曾布雖然不算那些人中的一員,有些時候,他還很清醒。

  但身在局中,難免沾染了些習氣。

  何況,他剛剛宣麻拜除為執政,拿到了那把魂牽夢繞的清涼傘,在家門口也列了長戟。

  現在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難免有了驕傲。

  而驕傲在政治人物身上,就等于傲慢。

  傲慢的人,注定會失去冷靜,并忽視很多細節。

  甚至,他們的大腦會主動的將很多東西自動合理化。

  就像現在,在曾布眼中,蔡京的理由很合理。

  至于蔡京為什么不解決?

  那還不簡單?!

  蔡元長慫了唄!

  不敢擔責任!

  害怕出事!

  廢物!

  不過也好,正好拿來立威!

  這樣想著,曾布便道:“蔡府尹!”他向著保慈宮方向拱手道:“本官今奉詔處置諸胥吏不法事!”

  “從即日起,這些案子,本官代刑部、大理寺接了!”

  說著,他就直接拿出一張都堂堂帖專用的麻紙,在上面寫下都堂的部符文字,然后用印花押,遞給蔡京:“府尹且拿著此符,回去后見相關案牘,皆送刑部!”

  “諾!”蔡京沒有猶豫,直接接過了部符,然后看了一遍文字內容:開封府:尚書省刑部、大理寺奉詔,接管府界胥吏不法諸案…

  最后落有‘符到奉行’,以及曾布本人的花押:中書侍郎布。

  格式正確、落款正確、花押無誤。

  這是一道合法的部符。

  依制度,符到奉行,開封府從此刻開始,必須將所有案子移交給刑部、大理寺來處置。

  蔡京看完,露出笑容來。

  他再拜稽首,拜辭了曾布。

  出了都堂后,蔡京一面派人回府衙,傳達都堂部符命令,自己則走向了左昭宣門的方向。

  制度——大臣入宮陛見,是需要天子下詔,再由都堂安排的。

  這也是都堂宰執們手中最大的權力之一:他們能夠決定,誰在什么時候陛見天子。

  但是…

  這個制度存在一個先天性的BUG——皇帝!

  至高無上的皇帝,想見誰就見誰!

  而到趙煦這里,干脆把這個BUG,給捅出了一個大洞。

  他授予了所有帶經筵官頭銜的官員,單獨的遞劄覲見權。

  而理由很簡單——朕年少,正當讀書,讀書當求教諸位先生。

  誰能拒絕天子讀書?

  誰又能拒絕一位求知欲旺盛的少年天子召見他的老師們討論經義呢?

  于是,一條直通車被開辟出來。

  蔡京,沈括、蘇頌、范純仁、呂大防,都成為了這個漏洞的受益者。

  遞了劄子后沒多久,通見司的人來通知蔡京——天子召見。

  福寧殿,東閣,靜室中。

  墻后被鑿出來的門戶,靜靜的敞開著。

  值守的衛士,沉默的矗立在門前。

  夏日的風,從門口吹進來,帶來一絲微涼的氣息。

  趙煦安靜的聽完了蔡京的匯報,這才悠悠的說道:“蔡卿,這些時日辛苦了!”

  “臣不敢言辛苦,一切皆為了陛下大業!”蔡京低著頭說道。

  其實在鄢陵縣馬蘭橋鎮發生了稅吏欺壓‘良善’一事后不久,蔡京就已經做好了鎮壓準備。

  開封府左右都巡檢和司錄司當時都已動員了起來,隨時待命,就等著蔡京下令,立刻進行抓捕。

  但,就在蔡京感覺火候差不多的時候,趙煦一紙手詔,讓他停止了一切抓捕工作。

  此后,開封府做的一切,都是在火上澆油。

  不然,下面的胥吏們,不至于如此膽大妄為!

  這里,就要感謝如今極其不發達的交通與信息流通渠道了。

  從汴京到開封府府界各界碑,東是兩百四十五里,西也有一百一十五里,南則是兩百一十一五里,北最近,也有一百里。

  東南方向兩百五十五里,西南一百五十里,西北一百一十五里,東北一百四十五里。

  即使距離汴京最近的滑縣,與汴京城也有一百里的路程。

  換而言之,全部都在步行一天之外,甚至在馬遞一天之外。

  所以,在一開始,趙煦的命令的執行力度,就以汴京為中心,向外呈逐次減弱狀態。

  這也是封建社會的常態。

  如今的歐陸,因為封建采邑的緣故,于是就出現了‘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這樣的現象。

  大宋這邊,雖然因為自古就有大一統的傳統,所以要好上許多。

  可廣大基層農村,還是落入了鄉中鄉賢們手中。

  而在開封府…

  鄉賢們是誰?

  皇親國戚!武臣勛貴!宰執重臣!

  想到這里,趙煦就瞇起眼睛來,看向蔡京:“卿心中有沒有想法?”

  蔡京搖頭,一副卑微的社稷公器,只為存放趙煦無上智慧的神態:“臣一切唯陛下馬首是瞻!”

  趙煦笑了:“卿放心,朕會補償愛卿的!”

  “這幾日,中司的御史們會不斷彈劾愛卿…所以愛卿得受些委屈!”

  “為陛下效忠,臣不委屈!”蔡京低著頭,無比謙卑的說道。

  他現在就恨不得,自己動手寫彈章來彈劾自己。

  給天子背鍋,為官家獲罪!

  他甘之如飴!

  對此,蔡京只有一個想法:麻煩中司諸位,再用力一點!措辭更嚴厲一些!

  不要憐惜我!

  請盡情鞭笞我吧!諸公!

  趙煦呵呵笑著:“過后,卿的權知開封府,肯定是要罷去的!”

  蔡京躬身:“臣一切去留、起用,皆唯陛下之命!”

  他在開封府任職已經超過三年了!、

  太久了!

  別說其他人,他自己都經常被這個事實嚇醒。

  所以,能借機去位,蔡京求之不得!

  “朕的意思是…”趙煦說道:“廣西和交州,自章相公守孝后,內外諸事,都是苗時中等人處置!”

  “朕有些擔心,他們未必能貫徹、執行好朝廷的政策和朕的部署!”

  苗時中,趙煦連見都沒有見過。

  確實有些擔心他的能力!

  蔡京欣喜若狂的抬起頭,但臉上依舊維持著榮辱不驚的神色。

  廣西!

  這可是和熙河一樣,被公認的兩府之路,宰相之基!

  錯非是章惇今年喪父需要回鄉守孝,不然,哪里輪得到蒲宗孟拜相?

  “所以,朕打算讓卿南下,去廣西,就任廣西經略安撫制置使并兼安南都護府都護一職!”

  “都護?”蔡京的小心臟有些受不了。

  都護是什么職位?

  他怎能不知?

  都——全部,護——監護、保護!

  兩者合一的意思就是——我是你爹!

  于是漢唐都護們,都是爹味十足!

  動不動就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于長安!

  而安南都護府,在唐代,不僅僅有著管轄交趾的權力。

  南詔、西南諸蕃、真臘、占城以及南洋地區,都是都護府的轄區!

  官家打算重設安南都護府?讓我去當都護?

  只是想想,蔡京就有些面紅耳赤了。

  趙煦卻是道:“卿這些日子,多去崇文院走走,看看…盡可能多看看歷代筆記和記載,對嶺南地理、人文與風俗有個了解!”

  “諾!”

  趙煦嗯了一聲,看著蔡京,暗暗點頭。

  只能說,有了蔡京,南洋各國人民的福氣長著呢!

  于是,他也難免有些得意了,想要抒發一下胸中之氣。

  更準確的說,他想要裝逼!

  這些日子來,趙煦一直在暗中進行著自己的計劃,但這些事情他一直憋在心中,沒有和任何人說。

  這真的是讓他有些不得勁!

  畢竟,人,都是有抒發欲望的。

  所謂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

  同樣的,做了一個牛逼的事情后,也是要講出來,叫人震驚震驚,才能讓念頭通達的。

  不然,現代的那些首富們,為什么總會發出那些迷惑的言論來呢?

  我不愛錢OR我臉盲,不知妻美。

  西大那邊的老馬,更是天天嚷嚷著說什么地球已經容不下他了,他要上火星。

  所以,趙煦看向蔡京,問道:“蔡卿可知道,朕在‘免除過稅’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何啊?”

  蔡京搖頭:“臣愚鈍…”

  這是真的!

  他到現在都還沒有看懂,官家這般大張旗鼓的,到底要做什么?

  就為了對付胥吏?

  若是如此,何必這般麻煩!

  隨便派幾個御史下去,該抓的抓,該關的關,嚴刑酷法之下,誰敢反對?

  趙煦瞇著眼睛,說道:“卿當知道,朕之前曾下詔,命吏部將開封府府界內十七鎮之監當官,盡數改任熙河、廣西差遣?”

  蔡京點頭。

  “朕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朕知道,他們都是朕或者兩宮的親戚、故人啊!”趙煦嘴角微微翹起,略帶諷刺的道:“這些人早在他們的祖父、曾祖父,跟著太祖、太宗打天下的時候,就已經把苦吃完了!”

  “既然各市鎮之監當官都與朕或者兩宮有舊…”

  “那么,他們下面的人呢?”

  “那些稅吏、胥吏是誰的人?”

  “朕的嗎?”趙煦輕笑著。

  蔡京低下頭去,根本不敢接話。

  因為,真相太過刺人。

  府界各縣,最大的地主,最大的商賈,最大的手工業者,都是同一種人。

  皇親國戚,勛貴武臣,宰執元老!

  “朕聽說,當初皇考變法時,府界各縣就沒少給皇考添亂子…”

  蔡京的腦袋,都快低到腹部了。

  “朕可不想重蹈覆轍!”趙煦輕聲說著。

  熙寧變法最高潮的時候,發生了宣德門宰相下馬事件。

  隨后,各種攻訐,接踵而來,并最終導致了王安石第一次罷相!

  “府界各縣,必須姓趙,也只能是朕的地盤!”

  蔡京咽了咽口水。

  趙煦輕笑著,看著蔡京的模樣,他的心情開始燦爛,作為一個前主播,趙煦其實是很享受這種人前顯圣的感覺的。

  于是,他輕笑著問道:“蔡卿見過訓犬的人嗎?”

  蔡京搖頭。

  “朕見過!”趙煦笑著,回憶著往昔,在現代的抖音上看過的事情:“朕聽說,想要讓犬聽話,并且服從主人的一切指揮,就須得讓犬認清楚自己的地位,并認清楚誰才是主人!”

  “不然的話,犬就可能誤認自己的地位,并錯誤的以為,自己才是主人!”

  “所以,民間一些人養犬會被犬咬傷,但善于訓犬的人,無論什么犬,不管什么情況下,只要發出指令,他養的犬就會服從!”

  “只是因為,這些善于馴犬的人,通過實力,讓犬認清了誰才是主人,誰才能掌控它的生死!”

  “可是,問題來了…假若有一群惡犬,已經被人馴化了…且只認他們的舊主的指揮…若朕想將這些惡犬,變成自己的惡犬,并讓它們聽話,該怎么辦?”

  “蔡卿…說說看…朕要用什么辦法,讓這些惡犬變成朕的,并且忘掉它們的舊主人?”

  蔡京的牙齒開始打顫:“臣…臣…臣愚鈍…”

  趙煦笑起來:“讓他們再也見不到他們的主人就好了!”

  “然后,朕再拿著棍棒,打死幾只敢對朕齜牙,敢不聽朕指揮的惡犬就好了!”

  “但應該怎么做,才能讓這些惡犬,再也不見到他們的主人?”

  蔡京咽了咽口水。

  那些如今已經去了熙河和交趾的監當官們,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被調走的?

  他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這樣的招數,在官場上很常見。

  調虎離山,明升暗降。

  可是…

  監當官們不止是單獨的一個人啊。

  他們背后還有著家族!

  甚至可以這么說,監當官們只是那些皇親國戚家里面的普通一員。

  連嫡系都算不上!

  所以…

  官家還做了什么事情?

  蔡京猛然想起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左相呂公著宣布,抵當所買撲日確定在七月庚戌(初一)。

  而以蔡京所知,抵當所的買撲,說是‘公平、公開、公正’。

  實際,早就被官家按照地域,分好了豬肉。

  東南六路、福建廣州、沿邊諸路…

  大宋朝的地方實力派們,人人有份!

  于是,天恩浩蕩,雨露均沾!

  而留給汴京權貴們的抵當所,雖然是最大、最肥的那幾塊肉。

  但,僧多肉少,注定競爭激烈。

  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敢去節外生枝,誰又敢伸爪子?

  都不用官家出手,其他人就會將這個犯了錯的家伙,踩在地上,狠狠踐踏,狠狠蹂躪,以表自己的忠誠!

  和抵當所相比——府界各縣的胥吏們,在那些皇親國戚、武臣勛貴眼中,只是可有可無的下人、走狗。

  下人、走狗,沒了也就沒了。

  以后可以再招!

  但抵當所買撲的機會,要是錯過了,下次再想上車,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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