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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 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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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蒲宗孟說完,趙煦就轉動著釣輪,拉拽著魚線,靠到崔臺符身前。

  “律判…”趙煦輕聲說著。

  “臣在!”崔臺符立刻躬身。

  “朕希望,律判可以在這段時間內,依據《刑統》以及皇考頒布的《倉法》,盡快整理出一部,約束官府、有司差役人員的法令…”趙煦悠悠說著。

  崔臺符在律法上的造詣,是公認的。

  他寫的判詞,簡潔明了,通俗易懂。

  就連文彥博,也是稱贊不已,直接向朝廷舉薦。

  如今,經過這么多年的沉浮與磨礪,他的積累和沉淀更加深厚。

  已是當代大宋有數的刑統專家!

  由他來負責,在大宋刑統和倉法的基礎上,編寫出一部進一步規范和限制基層吏員與官員的法令,無疑是很合適的。

  “諾!”崔臺符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的跳動著。

  他當然知道,這是一個可以留名青史的機會!

  甚至,是一個可以洗白自己的機會!

  畢竟,胥吏之害,天下士大夫皆知,天下百姓皆知。

  誰能整頓吏治,誰就可以名留青史。

  趙煦看著他,想了想,囑托道:“皇考當年重修汴京城,拆皇城下民居…尚且命開封府給與合適補償…”

  “百姓私宅,風能進,雨能進,官府不可進…”

  “皇考教誨,言猶在耳!”

  “朕希望律判,在編寫律條時,謹記皇考圣訓!”

  崔臺符當即俯首,再拜:“臣謹遵德音教誨,謹奉先帝圣訓寶言…”

  至于說趙煦說的那什么‘風能進、雨能進,獨官府不能進’的所謂皇考教誨。

  崔臺符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先帝是什么人?崔臺符還能不知道?

  那可是恨不得,把商賈兜里的所有銅錢,都轉移到自家封樁庫里的帝王。

  市易務、堤岸司的吃相,更是極其難看。

  然而…

  現在,不是新君在位嗎?

  先帝是個什么樣子,還不是這位官家來定義?

  于是…

  現在,朝野內外,都是眾口一詞:先帝仁惠廣德,悲憫天下,實乃千古明君!

  明君選的繼承人,自然就是更加圣明的明君!

  真正讓人驚嘆的是——如今就連汴京市井里的閑漢,似乎也都接受了這個事情。

  談及先帝,溢美與贊頌之詞,越來越多。

  元豐時代的種種,似乎都已被淡忘、扭曲、修改。

  士林里偶有不諧之音,立刻就會被人駁斥。

  然后這個人,從此投置閑散。

  其就連去勛貴衙內們門下,當個食客,都沒有人敢要!

  統治集團,在這個問題上,表現出了叫人為之震怖的可怕統一意志。

  這是過去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

  很多人都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崔臺符就是其中之一。

  故此,崔臺符的姿態,表現的極為謙卑。

  趙煦卻是毫不意外。

  因為崔臺符就是這樣的。

  他年輕的時候,可以在文彥博面前表演‘忠直’,從而得到薦舉。

  遇到王安石后,立刻搖身一變,全力支持變法。

  等到王安石罷相,他又是第一批醒悟過來,立刻抱住先帝大腿,全方位支持先帝元豐改制的大臣。

  可塑性之強,叫人贊嘆。

  所以,趙煦只是叫人扶起他,道:“律判是皇考的心腹,也是少數幾個能在律法方面,與皇考交心的大臣!”

  “朕相信,律判定會不負皇考,不負朕!”

  “將這部律法,編修得體,使上下歡欣!”

  “臣必不負陛下所托!”崔臺符頓首。

  趙煦嗯了一聲,回過頭,重新開始釣魚。

  至于什么‘風能進、雨能進,獨官府不能進’這種讀者體。

  就和孔子、孟子的微言大義一樣。

  說說而已,聽聽得了。

  至少在目前,在現在的大宋純粹是一種愿景,一個遙不可及的理想。

  簡單的來說,就是口號!

  但,政治就是這樣的。

  無論怎么黑暗,如何骯臟,都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口號,一個冠冕堂皇的愿景,一個偉大的理想。

  君不見,就連現代的西方,搞出‘武裝直升機’和‘沃爾瑪購物袋’這種叫人毛骨悚然的東西要特權的那些人,也知道要舉一個‘包容、公平、反歧視’的旗幟嗎?

  而在現在,一個保護私有財產,并承認私人財產具有某種神圣性的口號。

  是有利于大宋走新時代的。

  至于,這理論怎么圓?

  自有大儒來替趙煦辯經!

  接下來的釣魚活動,波瀾不驚。

  到傍晚時分,趙煦釣上了三條魚。

  蒲宗孟和崔臺符,則各自釣上了兩條和一條。

  只是…

  趙煦看了看他們的魚簍里的魚。

  蒲宗孟釣上來的是一條起碼一斤的鱖魚和一條大約五兩左右的牛尾巴魚。

  崔臺符就更牛逼了!

  他雖然只釣了一條,但他釣上的卻是一條看上去至少有兩斤的大鱖魚。

  反觀趙煦?

  他看著自己魚簍中,最大的不過半斤的胡子鯰和其他兩條可能也他手掌大的小鱖魚。

  臉色有些難看。

  蒲宗孟和崔臺符在看到這個情況后,也是瑟瑟發抖。

  好在,趙煦的心態調整的比較快,他只是哼哼兩聲,然后就對兩人道:“兩位愛卿,將自己釣上來的魚都帶回去吃吧!”

  他自己則讓馮景,把他釣上來的魚,都放流回內池沼。

  心中惡狠狠的想著:“叫汝等不給朕面子!”

  “那就都去死吧!”

  “成為別人的盤中餐吧!”

  他還就不信了!

  自己真的釣不上大魚?!

  明明在現代的時候,他路亞釣曾釣獲過一條至少八斤重的大鱖魚——盡管因為漁具不行被切線了。

  但,那不是非戰之罪嗎?

  元祐二年六月丙戌(初八)。

  詔:知州年七十以上者,合入監官、監廟差遣者給驛券。

  這就是要進一步,讓大宋的官員年輕化。

  同日,汴京新報在次版刊載了鄢陵縣馬蘭橋鎮胥吏戕害良善百姓一事。

  汴京新報用了一整個板塊,詳細報道了這個案件。

  而且,還花了大篇幅,將苦主描述成了一個完美的受害者。

  同時,也將胥吏的貪婪、囂張與跋扈,描繪活靈活現。

  完全是照著,大宋傳統刻板印象里的胥吏來描寫。

  使人讀之,如臨其境,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

  于是,一經報道,全城騷然。

  特別是太學里的太學生們,是一邊看,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握拳嘆息。

  當天晚上,汴京城的勾欄瓦肆中,流言四起。

  有說苦主已經被屈打成招的,承認了販賣私鹽的,也有說苦主被縣衙方面保護起來,更有說苦主被人打成了殘疾…

  第二天,事情繼續發酵。

  汴京新報宣布將派人前往鄢陵縣,實地調查,并將派人快馬送回最新情況。

  同日,汴京三十二正店之一的孫家正店東主孫賜公開表示,愿出資雇汴京最好的訟師前往鄢陵縣,免費替該無辜商賈伸冤!

  并將立刻派人,前往許田鎮,照顧該商賈的老母、妻兒,為其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支持!

  于是,孫賜在坊間漸漸有了‘汴京呼保義’的雅名。

  六月戊子(初十)。

  詔:封揚王顥婦崇國夫人馮氏為希真寂凝大師,賜號:守沖,并賜紫衣。

  馮氏在當初趙煦登基后,就被送到了瑤華宮,但一直沒有賜號、賜衣。

  這是因為揚王沒有向朝廷提出請求!

  所以,這是故意的羞辱!

  但馮氏家族可不會任由他人羞辱!

  馮氏的祖父,可是真廟時的宰相馮拯。

  老馮家如今雖然衰落了,但遺澤仍在。

  這一次,就是老馮家發力了,把官司打到了兩宮面前。

  太皇太后已不管事,所以做決定的就是向太后。

  向太后做出這個決定,并不叫人意外。

  因為,她也是文臣之女,嫁到的皇家。

  自然對馮氏這個弟媳婦很同情,所以就有了這個詔書。

  此事,只是小事。

  甚至都算不得事!

  因為,馮氏本來就該享有相應的待遇,是趙顥拖著死活不上表朝廷。

  現在,向太后下詔,賜下封號、法號、紫衣,算是名正言順的確立了馮氏在瑤華宮的地位。

  賜號之后,揚王趙顥過了兩天才扭扭捏捏的上了謝恩表。

  但其世子濟州團練使趙孝騫在朝廷下詔后的當天,就入宮謝恩了。

  出宮后,他就直奔瑤華宮,隔著宮墻,給馮氏磕了頭,據說他還發誓,要‘早日接母親出來團聚,享天倫之樂’。

  孝心可謂是至誠!

  就是,他要怎么才能‘早日接母親出來團聚,享天倫之樂’呢?

  在太皇太后還在世的如今,大抵只有一個可能——揚王顥薨逝!

  大孝子啊!

  此事傳出去后,聽說在親賢宅里,發生了父子矛盾。

  有人說,世子濟州團練使孝騫被揚王重責。

  然而,當揚王想命人將世子捆起來鞭笞的時候。

  世子打著‘小杖受,大杖走’的旗號跑到了隔壁的叔叔家,在荊王覠的保護下,才免于被揚王鞭笞的悲劇。

  趙煦當然不可能知道親賢宅內的事情,他在聽說了堂兄對母親的孝順之行后,非常感動,于是賜趙孝騫錦緞十匹,同時他憂心嬸嬸在瑤華宮孤苦無依,特旨命瑤華宮提高希真寂凝大師的待遇,直接拔高到最高一檔!

  馮氏旋即上表謝恩,表示一定在瑤華宮好好修行!

  老趙家內部雞飛狗跳的時候,汴京城中的輿論,在持續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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