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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請君入甕

  要救李憲,趙煦很清楚,靠他沒有指望。

  至少短期內沒有指望。

  一個八歲的小皇子的話,誰會重視?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哪怕他都已經成年了,有了皇后了。

  可大臣們奏事,卻依舊只對垂簾的太母奏事。

  坐在御座上的趙煦,只能看到那些宰臣們的屁股!

  這讓趙煦深以為恥,也讓他恨毒了元祐諸臣。

  而如今也是一樣的。

  趙煦心里面明白,現在的朝堂上,那些他父皇所進拜的宰輔大臣們,這些新法一系的干將們。

  也沒有人會真的將他這個皇子、未來的太子、天子,當成一回事。

  所以,趙煦需要外援。

  他需要找到一個抓手。

  向皇后嗎?

  趙煦想了想,就否定了這個選項。

  不是不行,而是不可。

  因為,倘若向皇后直接介入李憲一案,就難免會和高太后發生直接沖突。

  以高太后的為人和性格,一旦上了頭,恐怕會和向皇后斗個你死我活。

  趙煦是知道,高太后上了頭,是個什么樣子的?

  元祐四年的事情,在他心中回閃。

  “山可移,此州不可移!”面對滿朝的勸說,帷幕之后的太皇太后,以前所未有的堅定態度,無視了幾乎所有宰臣的勸說和求情,做出了最終裁決。

  于是,昔日的宰相蔡確,被貶英州司馬,新州安置。

  新州那是個什么地方啊?

  號稱是官員地獄,去了就回不來的死地。

  自當年章獻明肅皇后,貶曹利用于房州后,大宋已經有數十年未有宰臣被貶于這種惡地、死地了。

  于是,哪怕是掀起了車蓋亭案的舊黨激進派們都被嚇尿了。

  在車蓋亭案里,他們曾經跳的有多高,他們現在就有多恐懼!

  時任宰相范純仁,更是不顧體統的,來到趙煦面前,哭著哀求:“官家,請勸一勸太皇太后吧!”

  御座上的趙煦,面無表情,默不作聲,一語不發,只在心中暗諷:“早干什么去了?”

  至此,大宋百年形成的文官默契蕩然無存。

  黨爭,進入了你死我活,再無體面的激烈對抗之中。

  紹圣年間,章惇、李清臣、黃履等人,能夠那么不給絲毫情面不留半點士大夫體面的清算舊黨。

  全拜車蓋亭案和元祐諸案,舊黨大臣們的肆無忌憚和瘋狂攻擊。

  而高太后不知道,她這樣做的后果嗎?知道的!

  但她上頭了,上頭的女人,才不會有什么理智可言,也根本不會講道理。

  所以,趙煦知道的,對高太后是不能直接對著干的。

  那只會激怒她,也只會將事情引向不可收拾的境地。

  國家將會分裂,天下也將會動蕩不安。

  所以,對高太后,趙煦很清楚,只能順著她。

  就像擼貓一樣,就像哄小孩子一樣,得順毛捋。

  逆著她來,她肯定不開心,甚至生氣。

  一旦起了沖突,以高太后的要強性格,她才不會管什么顧全大局之類的事情。

  上上輩子的時候,司馬光、呂公著、文彥博在朝時,趙煦年紀還很小,很多細節也都沒有關注。

  可是,等趙煦長大后,范純仁和蘇澈、呂大防等人是如何‘引導’高太后的,趙煦是看的清清楚楚。

  “我還有時間,我還可以做好足夠的鋪墊和準備工作!”趙煦輕聲說著。

  在現代的經歷,讓趙煦知道,這個世界除了彼此斗爭,還有人情世故。

  現在的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在向皇后面前,他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好孩子,一個可以侍奉她終老,并讓向氏家族富貴榮寵不絕的好兒子。

  在高太后面前,他就得表現出另外一面了。

  除了懂事、孝順外,趙煦還得讓高太后知道,他好學、守禮、恭謙。

  最重要的一點——孺慕祖宗法度,崇尚嘉佑之治。

  就像那故老相傳的詩文。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恭謙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身功過誰人知?

  這是趙煦的留學成果,也是他在現代,翻閱了古今中外的君王成敗得失后的感悟。

  一個合格的君王,需要學會偽裝。

  于是,趙煦開始認真讀書,并不時拿著毛筆,在書上畫圈、標記,有些時候他還會讓馮景去裁剪一些小紙條,在這些小紙條上寫上文字,然后貼到書中的字里行間。

  這些文字,是趙煦精心思量之后,再三斟酌的成果。

  他會發出一些屬于小孩子的幼稚之問,但偶爾也會‘靈光乍現’,提出一些在外人看來屬于‘聰俊’甚至是‘圣明’、‘仁圣’的問題。

  趙煦這是在立人設。

  立一個符合儒家價值觀,也符合高太后心目中的‘圣孫’、‘賢孫’形象的人設。

  人設是個好東西,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在大宋,只要立好一個人設不翻車,那么收益是無窮的。

  比如說司馬光,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從熙寧變法開始,司馬光就拒絕了一切朝廷官職差遣的任命。

  他就蹲在洛陽寫書,他每次上書,都只會談一件事情:新法害民!

  為什么害民?有證據嗎?

  他不說,但他表示,不管怎樣,拋開事實不談,新法擾民害民,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于是,司馬光足不出戶,成為了舊黨赤幟!

  成為了所有反對新法的守舊派的士大夫、外戚、勛臣心目中的天下希望!

  哪怕是文彥博、富弼、王拱辰這些地位官職遠在司馬光之上的元老重臣,在舊黨派系之中的地位和天下士林的聲望,也遠遠不如司馬光!

  為什么?

  因為其他人,包括文彥博、富弼,都在變法時期或在中樞,或在地方為官。

  特別是文彥博,一度擔任樞密使,直面著主持變法的王安石。

  而任何人,只要做事,就一定會犯錯!

  只要犯錯,就會授人以柄!

  但司馬光從始至終,拒絕出任任何實際職務。

  他就在洛陽寫書,一邊寫書,一邊上書談論新法的弊端,稱頌祖宗舊法的好處。

  因為他不做事,所以不會犯錯,沒有錯誤,自然就沒有弱點,就沒有可以供人攻擊的把柄。

  于是,司馬光成為了整個舊黨的一面赤幟!

  所有對新法不滿和厭惡的人,都將司馬光視作希望,視作救星。

  便連新黨之中,也未嘗沒有人,被司馬光的人格魅力所感染,覺得‘他或許可能是對的吧?’。

  畢竟,新法實施十幾年,在執行過程中暴露的問題,不知道有多少!很多新黨中人,面對這些問題,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所以,在現在這個時候的司馬光,就如同熙寧之前的王安石一樣。

  都是承載天下之望的名臣!

  一個時辰后,趙煦將手里的那一冊春秋圈注完畢。

  然后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問題,也確認相關文字,不會觸犯高太后的忌諱。

  便將馮景叫到自己面前,與他吩咐:“汝持我書,去保慈宮朝見太母,將此書獻與太母,便說:孫臣延安郡王擁,蒙太母慈愛擁護,下賜圣人經義,奈何孫臣年幼且愚,才淺學少,于經義之上,實有不解之地,于圣人真意,猶難揣測!”

  “伏唯我太母圣謨光大,慈愛天下,孫臣惶恐,特呈近來讀書之疑難,乞我太母,闡發圣人之教,不吝慈圣之言…”

  高太后既要強,又好面子,尤其在乎世人,特別是士林對她的評價。

  司馬光、呂公著,一句‘女中堯舜’,尚且讓高太后喜得不能自已。

  如今,趙煦主動送上門去,請高太后來教他讀書。

  這是什么樣的誘惑?

  周太姜啊!

  而周太姜的孫子,乃是周文王!

  于是詩云: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

  趙煦就不信,高太后能抵擋住這樣的誘惑!

  青史留名,萬古傳頌,流芳百世,雖國滅而德不衰,為萬世楷模,天下榜樣!

夢想島中文    我在現代留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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