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建還在這邊等著陸成的回答,可陸成不吱聲反而去問周林立和彭山泉了,便知道自己是回答得不太讓陸成滿意。才再去他們那里尋求更加合適的答案。
答案不對倒是沒關系,可你也不說我接下來要怎么做,大家一起就僵在這里,謝建就覺得頗為尷尬。
也是,陸成自己就這么優秀,自然也比較嚴格一些。
而且,謝建以前就是湘大五年制的本科生,雖然周林立和彭山泉不屬于五年制,這二位學霸的名聲,他也好歹也有聽聞。他連保研的資格都沒能擠進去,和他們比,基礎是可能稍微差一點。
周林立看了下,回說:“應該可以進行髓內釘內固定術吧,這個骨折所屬的分型,我看到過,但是忘記了!”
周林立很坦然地道,他現在屬于擇科室的時期,對骨科太過專業的知識只有了解,沒有掌握,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講出來。并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彭山泉聽了周林立的話后,就把話接了過去:“這個骨折應該AO骨折分型中的屬于C2.1!但是周師兄講的這個髓內釘內固定術的話,我不是很懂。”
每個人對每個學科的基礎知識的把握程度都不一樣。
好比骨科骨折常見的術式和分型,都是骨科的基礎,但是屬于那種比較深入的基礎了。
彭山泉和周林立兩個人竟然是把這個補充完全了,倒是讓陸成有些意外。
陸成就點了點頭道:“謝建,這臺手術就安排成骨折閉合復位髓內釘內固定術,屬于四級手術,需常規備血200ml血漿4u紅細胞,術前開配血等檢查!”
“術前半小時靜滴抗生素氨甲環酸止血。”
謝建當時如蒙大赦,有些害怕地看了周林立和彭山泉兩個‘不太常規’的實習生一眼,趕緊做事情去了。
然后心里暗道,看來即便是現在成了研究生,也不能夠就此懈怠,該看的專業的書還是要繼續看啊。
陸成看著謝建一邊開醫囑,一邊解釋著說:“骨折的AO分型啊,在骨折中應用非常廣泛,除了每塊骨頭本身的編碼不一樣,每塊長骨的骨折位置不同,又可分成近端,骨干和遠端三組位置。”
“這個病人的骨折位置在股骨中下段,也屬于骨干的骨折。”
“骨折的類型根據簡單、楔形骨塊和復雜骨折,分成ABC三型。A型簡單,B型帶楔形骨塊,C型就是復雜、粉碎性骨折。然后ABC三型又可以分別細分為123三個亞型,每個亞型里面,還可以根據具體的情況,分成123三類。”
“共計,每個部位的骨折可細分成二十七種情況。”
“剛剛彭山泉就講到了,這個骨折屬于C2.1。這是怎么來的呢?復雜性骨折定位了他的C分型,復雜骨折中的多段骨折或者說柱狀骨塊,就確定了它屬于C2型骨折。C1是粉碎性楔形骨塊,C3屬于粉碎性無規則骨塊類型。”
“C2型,復雜柱狀骨折中,如果只有一塊柱狀骨折,那么就是C2.1,如果有一個柱狀骨塊加另外一個楔形骨塊,就是C2.2型,假如是多段的柱狀骨塊的話,那么就是C2.3!”
“這個分型的意義在于指導手術,就比如C1、C3型分類里面,楔形骨塊屬于絕對的不穩定骨折,如果用髓內釘,從骨髓內部固定,是肯定不可取的,必須要采取鋼板加鈦網的固定方式。”
“但是C2型的骨折,因為骨折塊中段有完整的骨髓腔,髓內釘可穿過骨髓腔達到解剖復位的效果。因此便可應用髓內釘內固定。”
“手術方式的選擇,非常一目了然,而且符合情理。”
“當然,這只是簡單長骨骨折的分型和內固定物的選擇,如果是靠近關節面的話,那么分型和內固定的選擇,又是不同了,又該有其他的道理。但是,學習嘛,就像吃飯一樣的,不可能一口吃飽。”
“以后我們可以慢慢來討論這個問題。”
“謝建,你先把手術給送了,把談話這些都做了,然后隨時等候手術開始,等會兒這臺手術要上臺的話,你必須要在。我這邊可能有急診手術,到不了。”
謝建趕緊點頭說:“好的,謝謝陸哥。”
謝建自然明白,陸成說這么多,其實不僅僅是對周林立和彭山泉說的,更多的還是給他講的。之前他之所以來這邊,還是他的老師常威隆的刻意安排,就是希望謝建能夠來急診科跟著陸成多廝混一下。
陸成現在是總住院,可以見識到的骨科基礎操作和手術,多得很,若是他表現得好,估計能夠混到一些手術機會,這是謝建在運動醫學科室,得不到的機會。
除非謝建也能夠像陸成一樣,去參加個運動醫學的比賽或者去運動醫學的大型會議上,得到大佬的賞識,然后對他也進行舉薦,但這種可能性?
常威隆還是覺得自己不要給謝建增加壓力的好,謝建老老實實去搞急診創傷的一級手術,安心些。
醫師資格證都沒有的人,就不要妄想主刀什么高級別的手術了。
果不其然的是,在第一臺肩關節粉碎性骨折的病人上臺的時候,陸成的總住院值班電話又響了起來。
急診就是這樣,如果不是大規模的連環車禍或者其他意外事件,急診就像是山羊出糞,一會兒一會兒的,可能不大,但是一直都有。
現在可以上臺的人不少,所以陸成就把周林立給帶上了,然后喊謝建與彭山泉去跟手術。
謝建和彭山泉兩個人也不覺得陸成這是在重視周林立,畢竟陸成就算現在的知名度再大,在他們心里,李東山教授還是一塊大山,若是能夠在他身上薅下來一塊石頭,那都是寶貝。
周林立也不會覺得陸成把他叫去急診就心煩,因為去了李東山教授那里,那是一群人跟著,與陸成單獨一起,只有自己一個,說不定還能夠練一練手呢。
各有各的好,這樣才能夠微妙地把下面的實習生和管床醫生給分配好。當然,那種刻意偷懶的人除外。
陸成來到了急診科的急診門診之后,就發現病人是一個尺橈骨雙骨折的小女孩,此刻已經照完了X線,片子還沒取出來,她就哭得稀里嘩啦了。
她的父母都快急死了,旁邊還有外公外婆也是一臉著急的樣子。
看到陸成一來,被急診外科門診輪轉的神經外科的楊廖以及被楊廖拉到急診科的鄒謙,都是迎了上來,對陸成說:“病人的家屬都不是蠻好說話啊,他們說孩子是女生,不好留疤,不想做手術。”
“所以只能把你喊來了。”
以前鄒謙也跟著李東山混過,所以對骨折有一定的了解,甚至骨折的手術也都能做。只是現在急診外科和創傷中心分出來之后,鄒謙還是選擇回了老本行,不打算搞骨科了,來看一下給個建議幫忙自然可以。
但是要做手法復位的事情,他還是不打算去冒險的。
陸成就站到了電腦前,掃了一下病人的片子。
女孩很小,最多一兩歲,骨骺都遠遠未閉合,腕骨的生化骨都才兩塊!
骨折并不是小孩中常見的青枝骨折,但也不是粉碎性,有移位,屬于斜行骨折和橫行骨折分類不太清楚的交界性骨折。谷 橫形骨折的定義是骨折線與長骨的夾角要大于六十度。斜行骨折就是這個角要小于六十度。
這個小女孩的骨折線分類差不多就在五十五到六十度之間,原則上屬于斜行骨折,需要手術干預的!但是,手法復位也不是不可以一試。只是復位起來比較困難。
因為骨折面的坡度太大的話,本身就極大可能發生錯位,如果到時候畸形愈合之后,則是要把骨間聯合再次刮開再重新進行內固定手術!
不太好選擇。
陸成抬頭看向了家屬,問:“你們小孩這個骨折線,不穩定啊,最好的方式是選擇手術治療。保守治療的風險很大,有極大的風險手法復位后再移位的嘞,到時候還要進行手術的話,就麻煩很多。”
“你們自己是怎么想的咯?”
孩子的母親此刻雙目通紅,孩子是在她一下子沒注意后,沙發上栽了下去,手當時就腫了起來,抱來一看,骨折了,而且要做手術,她此刻滿臉愧疚的同時,也心急如焚。
她滿是懇求地說:“醫生,你們把你們醫院最好的教授叫來看看好不好,我家孩子才兩歲不到啊,她這么小,就留下那么大一個疤痕!她以后的人生可怎么辦哦?”
“你們這里可是湘雅二醫院啊,不做手術肯定也能沒風險的對不對?你們這里不是有專家和教授嗎?”
陸成對付這樣的情況,也是很有經驗的,畢竟親自管過床嘛,他就說:“現在的教授們幾乎都在上手術,如果您愿意等,可以等他們手術做完之后,再來看看,小孩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屬于那種特別緊急的情況。”
“而且,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教授不是萬能的,也沒辦法違背原則做事,違背醫學的規律的。”
“你們要選擇繼續等待的話,孩子的腫脹和疼痛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這樣的家屬,也屬于比較好回答的,你是來找教授的話,那么就先等教授來吧,反正自己肯定不是教授,沒辦法達到你要找的教授的要求。
而且,教授們現在也有手術要做,你要馬上找到教授,可以去醫務科申請,或者把現在做手術的病人和家屬都給弄死。讓他就專門為你服務唄。
“什么還不特別緊急?這都骨折了還要怎么緊急?醫生啦,你們是不是不想負責任啊?”孩子的外公當即就暴躁了起來。
“你看看我家孩子哭的,你是沒孩子吧?才這么說,還不急!”
“你替我們好好考慮考慮咯,如果是你的崽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你會讓她在這里等嗎?”
他的聲音有點兒大,把很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然后道:“大家來看看,我家孫女的骨頭都折了,他還說不急。”
四周的人都是好奇地圍著,各自說著自己的話。
周林立的臉當時就有點兒蛋疼了,這是自己才跟著陸成來急會診,就發生了這樣的情況。
陸成當時沒說話,只是說:“您好,這里是醫院,希望您的聲音稍微小一點。里面是留觀病房,旁邊還有ICU,里面住著的病人都需要休息。”
“您可能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不是特別緊急,是不會要了命的那種緊急。這里是急診科,來這里的病人,不乏有很多當場就有生命危險的病人。”
這個老頭又開始喊了:“大家都聽到了吧,他還咒我孫女說她的傷不重!”
“大家都看到了吧,這就是湘雅二醫院!”
“大家都來看看,這就是湘雅二醫院的急診科啊,咒人死啦!”
他自以為,鬧得越兇,就越能夠得到重視,至少在外面吃飯消費的時候,是這樣的。
陸成就道:“您好,老嗲嗲,希望你能夠控制你的情緒,聽我慢慢解釋。如果您是只是來大吵大鬧的,我就叫保安了。您這是屬于擾亂公共秩序!”
“你還要報警抓我是吧?來啊,你抓啊?治病你們不會,搞威脅人倒是一套一套的了是吧?”
“就你們這些人,當什么醫生吶?”他把雙手都伸了過來,一副就讓陸成拷了他的意思。
聽到老頭這種語氣,陸成不斷后退的過程中,外面就走進來了兩個身材壯碩的警察…
他們進來后,便問:“怎么回事?你們這是干什么?這里是醫院,不是你吵的地方,有什么事情,我們外面去說,行不行?”
“那里面就是ICU,如果因為你們的吵鬧,里面死了人,你們就是故意殺人!你以為鬧著玩啊?”
聽到兩個警察一開口,這老頭頓時慫了,退了幾步,有些害怕地看著兩人,好像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這時候,一直看戲的孩子父親才開口說:“警察同志,這是誤會,都是誤會!”
“我爸也是擔心孩子的病情。所以情緒有點激動。”
警察就說:“情緒激動就能夠在這里大吵大鬧了?你們不看病別人還要看病呢,你看看現在,大家就圍著你們看,還怎么看病啊?”
正說著,外面的急救車的警報聲就響了起來,然后一個剎車停到了停車場之后,一群綠衣服的人就推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病人進來了。在他的胸口,還插著一根鋼筋,高高的矗立而起,格外的觸目驚心。
見到此景,陸成以及鄒謙幾個人趕緊就跑了上去。
這時候,楊廖說:“得,現在特殊情況來了,你們連骨科的總住院都找不到了。醫院也不是為哪一家人,那幾個人開的。”
“而且也不妨告訴你們,就剛剛那個陸醫生,你們別看他長得年輕。可以說是目前整個骨科手法復位做得最好的醫生了,就連骨科的教授們都沒他手法復位那么精通。”
“你們要沒一點風險,那怎么可能?你們現在怎么想咯?現在陸醫生給的建議是建議手術治療,而且按照原則來講,你們這個情況也是要手術治療。”
“你們看,是拒絕手術去其他醫院看,還是就去樓上的創傷中心住院?”
小女孩仍然還在哭,孩子的父母和外公外婆看了兩個警察一眼,再看跑開了的陸成,就說:“我們轉院,去湘雅醫院!”
楊廖叫住了要走的他們:“別,先等等,在病歷本這里簽個字。拒絕手術治療,要求轉院!”
“你們就算不想簽字也沒用,警察同志就在這里,也能證明你們是拒絕了手術的。”
孩子的父母簽完字,才神色難看的帶著病歷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