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面無表情,總住院的日子把他已經折磨得忘記了去思考為什么要來當醫生,只是麻木而機械地被一部總住院的值班電話支配著,仿佛是一塊沒有感情的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搬磚還是沒多少錢的那種,責任卻是擔得比教授們都還要大。
科室里的住院病人出了事,第一個問責住院總,會診的病人出了事,問責住院總,病歷出了事,問責住院總…
這回的會診電話還是從急診科打來的,并且一來就來了倆。
走在路上,林輝就道:“等會兒有兩個病人,一個在急診科,另一個已經送到了手術室去,季末,你帶著小陸去看送去手術室的那個,我直接去急診室。”
季末哼哼說好。
然后就和林輝分道揚鑣走了,道:“你看吧,我就說輝哥的臉有點黑,每次一來病人,要不就是不間斷,要么就是一次出現兩個,要么就是沒有。”
“從來都沒有逃過這個魔咒,這一年,我都被輝哥抓住無數一次了,以后啊,你能溜就溜。”
“不對,你好像溜不走!”
季末感慨而又同情地看著陸成,陸成是林輝帶教的研究生,陸成的畢業估計還得靠林輝,陸成哪里溜?
陸成則是越聽越興奮,哦豁,跟著林輝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急診越多處理的病例數量就越多,這是賺錢的快法子啊。
看看在急診科待的時候,鄒謙那白臉人兒,到急診科的時候,從來都是一個人搞得定,也沒喊過他與曹曉和去幫忙,跟著他,湯湯水水都沒得喝。
當然也有可能鄒謙是老總住院了,搞出來心得了,知道該怎么應對,而且創傷的病人又是第一時間找骨科,因此鄒謙才不那么忙。
“那就跟著林輝老師多看看,多瞧瞧,反正也沒什么其他的事情。”
“對了,季末師兄,你現在是在外面租房子么?有沒有什么資源啊?”陸成借著走路的時間,問了一嘴。
雖然之前林輝安排陸成去住宿舍,是為了節省錢,但是現在他獲得了場景技能后,在使用場景技能的時候,是不能夠被打擾的。
在宿舍里,本來是安排了有人住的,而且隨機性非常強,若是進來了室友,那陸成就沒現在這么舒服了。還不如自己租一個房子,喜歡幾點關燈就幾點關燈,也不會被門口來來回回的人打擾到。
“哦,你說租房子啊,我這里沒資源,但是我可以幫你拉到一個群里面去。這是附二租房互助群,醫院的老師也有時候會把房子租出去。租金便宜,交給自己的研究生也放心。”
季末說話的時候,就主動操作著把陸成的qq好友也加了,然后拉進了群里面,說:“租房子的事情也不用著急,最近臨近畢業季,你提前來了,上一波師兄正好快畢業,房子多,便宜實惠,一次性簽好幾年合同,房東也樂意!”
“特別是如果遇到了我們醫院的老師的話,繳納房租的時候也十分靈活,可以月交。”
“所以稍微等一下也沒多大關系。”
“哦,好的,謝謝季師兄。”陸成趕緊道謝,然后就把手機給收了,來到了急診科的小手術室里。
本來之前準備問下曹曉和的,只是沒來得及。后來就忘了。
陸成和季末就看到了要看的這個病人,一看,好家伙,這就是個普通的外傷病人,口子還不到五公分。
就是在右踝關節那里。
“唉喲,唉喲,醫生吶。醫生呢?你們怎么不管我了啊?”
“這么大個醫院怎么都沒有醫生陪著我啊?我快痛死了嘞。”本來很安靜的病人,看到陸成和季末進來后,就開始哼哼哼哼起來。
季末趕緊走上前去,問道:“你這是怎么搞的?還能走路嗎?照過片子沒有?”
“我這是被電動車撞了,那個女人簡直不講道理,開著電動車就橫沖直撞的,還闖紅燈,我在斑馬線上走著走著就把我刮成這樣了。”
這么說著,他竟然從那小手術臺上坐了起來,說得越來越起勁兒了:“你們猜她怎么說?她講她要去上班,然后給了我一個電話,塞給我一千塊錢。要我去醫院,喊我自己來看病,之后把所有的單子拿給她就行了,然后就把車開走了。”
“你說氣不氣?我當時就報警了,這女人沒到公司,就被截住了。到了醫院還數落我耽誤了她上班呢!”
“醫生吶,你們快給我檢查檢查,我這腳有毛病嗎?會殘廢不?神經啊,肌肉啊什么的斷了沒有?”
“檢查指著最好的開,假期也指著最多的開!”
“要手術就手術,麻醉藥給我打五個人的。”
“唉喲,痛死我了。”
聽到這,季末和陸成當場就哭笑不得。季末一邊把他的褲腿撩起來,陸成一邊去開生理鹽水。
病人已經來了,該處理還得處理啊,只是這樣的簡單的清創縫合來湘雅二醫院看,病人也真是夠奇葩的,這不是浪費醫療資源么?
這隨便找個實習生就能縫了。
季末便道:“您啊,少說兩句,說不定這傷口就不出血了,我看你爬上手術臺時候那麻利樣子,肌肉和神經都沒多大的問題。”
“你這個,就近找個診所開一個清創包就能干了,實在是沒必要來我們這里啊。”
病人一聽,頓時就不干了,道:“我也不想來啊,本來我想著喊她載著我去個小醫院看看就行了,對吧,我又沒闖紅燈。”
“你說說,是她這么干的事情么?我心想著不能就讓她這么過去了啊,我就從湘江東路走到了這里來。我還偏要來附二看看,我才放心。其他地方,我哪里都不去。”
“下面的醫生已經給我開了核磁和CT了,你們看看,下面該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季末聞言苦笑,陸成則是已經開始了生理鹽水沖洗了。
接著打開了一個清創包,戴好了無菌手套后,一扒拉開蓋著的紗布,好家伙,如果不是專門扒拉開皮膚,差點就看不到傷口了。
這就是刮破了點皮,正巧的是皮下血管出刮到了,所以出血比較多,連皮下的肌肉組織都沒傷及。
縫都不要縫!
看到這種情況,陸成問道:“大哥,您這傷口真有這么痛嗎?不應該啊,我看都不用縫了。”
“消毒清理一下,紗布包起來就行了。”
“這么簡單?”病人勾起頭,然后看向正在處理自己腳的陸成和季末,十分戒備地問道:“你們兩個醫生是不是和那娘們兒認識哦?”
“所以專門來勸我不要緊的哦?”
“大哥,這怎么可能,這真不用縫合,縫起來反而會加大創傷,使得后面的疤痕更大一些,雖然男人不講究疤痕大小,但能小還是小一點好,對不?”陸成耐心地解釋道。
“稍微包扎一下,過兩到三天消毒一次,就可以了。”
“下面的醫生都沒給你打開傷口看看具體的情況么?”陸成又問。
病人趕緊說:“他們想打開,我就不讓,我就要手術,他們就把我送上來了。這么說我麻藥也不用打,手術也不用做了咯?”
“真的是便宜她了,到現在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他恨恨地道。
“那這個需要休息多久?”
“半個月吧。”陸成給了一個十分保守的數字。
“那就半個月吧,給我把請假條給開好。我下去找她要錢去!讓她賠我半個月不能上班的損失。”
陸成:“…”
季末:“…”
這個急診,就這么完了。
如果不是病人和他們嘮著嗑,可能兩分鐘不要就搞完了。
陸成一聽他要到手術室,還以為有多大的創傷呢!
病人打了個繃帶后,拿著手術記錄單,興沖沖地就走下樓去找對方麻煩了,那腳利索的勁兒,估計也是沒事兒閑的。
這樣的急診!
陸成象征性地得到了兩點經驗,一個金幣。
傷口的等級才lv1,估計都還是游戲系統強行定的等級!
我凎!
陸成緊接著又和季末脫了手術衣,換上白大褂往樓下的急診外科走去。
到急診外科的時候,剛剛陸成和季末做完了‘手術’的病人和撞她的人在那里講道理,拿著自己的工資單和每個月發的工資,在那里問對方要錢。
他是做房地產的包頭,一個月的收入也就十萬到二十萬之間,現在腿腳不利索了,不能去監工了,所以要對方賠一半的損失。
那個女人看完臉都綠了,撞一下撞了六萬多,她哪里肯給,就在那里吵了起來。
男人絲毫不讓,保安過來也不行,最后還是警察出面,把兩個人帶走去問筆錄了。
而林輝這邊了,也是在急診室的門口站著,不肯進去,因為在急診外科的診室里面,兩邊的人都還在吵吵,原來是兩個人打了一架,然后都把對方打得見了血。
就被兩邊的家屬都送來了醫院,然后看到了還要打,家屬攔著。就開始吵吵,動手動腳的,開始差點把林輝踢了一腳。
現在林輝在等著兩方心情平復下來,這里是醫院不是派出所,只管治病,可管不著別人要打架。
反正人不打死,就治療,打得半死不活的就搶救得了。
好不容易,足足十幾分鐘過去,林輝帶領著陸成和季末兩個小白企鵝才重新走進急診室里面,看到兩個人的傷口之后,詢問后才得知。
一個人的傷口是被指甲抓破了皮,另一個人的傷口則是被狗咬傷的。
被狗咬了之后,他用石頭懟了狗一下,把狗給打瘸了,結果就被狗的主人給撓傷了。揚言說要把打狗的人腿也打折!
三十分鐘后。
林輝和陸成與季末從急診科離開。
林輝也清楚了陸成接觸的那個病人的前因后果后,腦瓜子嗡嗡起來:“唉!這狗屁事兒。”
“我告訴你們,這樣的事情還不少。”
“唉!”
林輝也非常無奈。
季末聽完,馬上道:“輝哥,要是沒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做飯了啊。”
季末這是抓住了機會就要開溜,想來是不想被林輝這大黑臉給纏住了。
林輝笑著道:“又想開溜?”
“不是,我有個同學要來家里吃飯。”季末臉不紅氣不喘地胡謅。
“去吧。”林輝也知道季末在撒謊,但是他也沒有權力去管別人的私生活。
“輝哥,小陸,那我就先走了啊。”季末立馬就開溜了。
季末走了之后,林輝才看著季末的背影,說道:“他的天賦不錯,但平時就是不踏實,喜歡耍小聰明,自以為輕松了不少,但其實少了太多的操作機會。”
“他自己都不愿意搞,強行把他綁住,跟著我搞,又有什么意思?”
“小陸,你要記住,你每一次的機會,肯定都是自己爭取的,而不是和別人求來的。求是求不來的,做醫生和做人都要踏實。”
“季末自以為他平時在閔宏教授的面前表現得足夠勤奮就足夠了,然后不管是威哥、隆哥和我都不太喊得動他。”
“這樣一來,他僅限的學習機會,就只有跟著閔宏教授手術的時候了。”
“所有的東西一定都是相互的,包括上下級依然如此。”
陸成聽完就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師父。”
林輝再說了一句:“跟我去病房守著吧,年輕的時候沒實驗就待在病房,總比你自己單獨做醫生后,天天待在病房去尋找學習的機會要好得多。”
然后兩個人又朝著骨四科走去。
骨四科值班室的休息床左右各一架,上下鋪,黃漆,鋪蓋也是條紋的淡黃色和白色相隔,似乎全國醫院都統一一樣。
陸成都還沒來得及脫下衣服,林輝則是剛剛把白大褂脫下來,正要掛起來。
白大褂里面的鈴聲又響了起來。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然后陸成便看到,林輝的嘴角和他的手,都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鈴聲的節奏,輕微地顫抖起來。
好像一個資深的帕金森患者。
然后偏著身子,一手保持著提起白大褂的動作,一手還是把手機取了出來,接過電話,機械化地說:“喂,是我…”
滿臉的無奈和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