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潘子墨說這話的時候,齊鶩飛已經隱身不見了。
潘子墨收起了掩日劍氣,也不再發動那無情一劍,只靜靜的呆立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齊鶩飛原本已經打定主意要跑了。盡管計劃沒有成功,內心的挫敗感難免,但保住性命還是最重要的。只要留得性命在,回了盤絲嶺,再慢慢計較今日之事。
但潘子墨識得太陰劍氣,叫出了尹長天的名字,齊鶩飛忽然心一動,決定再冒一次險,死活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便從露臺另一側現出身形,說:“你既然認得我手中劍,可還認得我身上衣嗎?”
說著便將那件血羅衣披在了身上。
羅衣如血,暗淡了星光月色。
齊鶩飛不禁想起了紅石村中月下站立的那個孤獨的身影,而此刻,他恍惚間就成了他,危急的情勢瞬間被內心涌起的蒼涼孤寂的感覺給沖淡了,只覺得天道茫茫,眼前這點事連芝麻都算不上,便連生死都不算什么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想要收攝心境,卻一時無措。
如果這時候潘子墨發動進攻,只怕是連絲毫抵抗之力都沒有。
好在潘子墨并沒有進攻,而是受了驚嚇似的,一動不動。
齊鶩飛知道自己賭對了,長出了一口氣,便把血羅衣收了,說:“這件衣服太過顯眼,穿不得給外人看。”
潘子墨越發驚疑,好半天,才問道:“你…是尹前輩本人?還是他的傳人?”
齊鶩飛沒有回答。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本人?肯定不是。否則躺在火焰山底下礦洞里已經化成灰的那個是誰?
轉世?好像也不對。他并不是尹長天魂魄入陰轉陽,再投人世。
至于傳人,那就更不對了。
潘子墨卻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追問,說:“不管你和尹前輩什么關系既然太陰劍和血羅衣都在你手上見衣如見人,我雖不是萬教中人也當敬你三分。”
他這話出乎齊鶩飛的預料本以為他是萬教中人,才穿上血羅衣沒想到卻猜錯了。
不過效果差不多,不管他和尹長天什么關系只要目的達到就行。
他試探著說:“你我賭約還未完。”
潘子墨說:“一百多年前我初出茅廬,意氣風發,仗劍天下時,輕入賊穴深陷險境恰遇尹前輩路過,救了我性命,還指點我劍法,指出我修行中的謬誤…”
他略作停頓,莫名長嘆了一聲才繼續說道,“也沒什么可隱瞞的我們密云宗修行之法雖然獨到,卻劍走偏鋒近似魔道,修行路上魔障重重進境初期極快到后來非入魔就再難寸進。尹前輩一眼看出我的問題讓我放棄舊法,重入正途,此后我才能突破瓶頸,百年之間而窺得天仙門徑。我與他雖只一面之緣,心中卻認其為師。若沒他,便沒有今日之我。百年前,我閉關方出,聽聞萬教覆滅…”
他說到這里出就停了下來,看著齊鶩飛。
齊鶩飛沒想到潘子墨和尹長天還有這樣一段緣分,難怪此人無論性情還是法術,都和密云宗其他人不同。
“既然明知正邪殊途,已經給你指了路,為何不脫離密云宗?”
潘子墨說:“從小入了師門,師父待我不薄,此身未死之前,自不會叛離師門。”
齊鶩飛搖頭道:“仙道中人,如何迂腐如儒生?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選擇你自己的路,未必就是判師。天高海闊,仙蹤無跡,三大部洲何處不能容身?”
潘子墨忽然說:“你不是尹長天,尹長天絕不會這樣勸我。”
齊鶩飛沒想到弄巧成拙了,剛想說什么,卻見潘子墨微微一笑,繼續說道:
“你又何必勸我?未成道前,誰都不得真正的自由。大家都是風中柳絮,海上浮萍而已。難道你就能什么都放下,從此遠走高飛,做個逍遙散仙嗎?”
齊鶩飛一愣,拋開正邪之論,想想自己,也的確是放不下盤絲嶺,放不下山上那一群妖精。否則,今天又何必在這里冒險和潘子墨賭三招之約?早就一聲潛龍勿用,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好吧,潘真人既然這么說,我們誰也不要勉強誰了。你出第三劍吧,把我們今日之賭約完成。”
齊鶩飛賭潘子墨看在尹長天的面子上第三劍必會手下留情,不會使用他的殺招無情一劍。最后一招,只要不動殺招,不至于殺氣彌漫十里,就干脆直接隱身躲好了,反正連自己和魔教之間的關系都被對手知道,也無所謂暴露一次隱身能力了。以潘子墨和尹長天的關系以及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出去大肆宣揚。
沒想到潘子墨卻說:“第三劍我無論如何不能對你出,就當是當年尹前輩替你擋下了。今日賭約你贏了,你我之間往事一筆勾銷,無論你過去做過什么,我都不會來尋你麻煩。”
齊鶩飛大喜過望,抱拳道:“那就多謝潘真人了。既然賭約算我贏了,那…”他并不打算放棄自己的權益,“你答應的另外一個條件…”
潘子墨爽快地說:“我會替你殺一人,不過還是那個條件,所殺之人與我無利害關系,且有必殺之理由。”
齊鶩飛說:“放心,絕不讓你白損功德。”
潘子墨點點頭,提醒道:“我雖不殺你,但密云宗不會放過你,三代弟子,你或有一戰之力,但若二代長老來,你必不是對手。尹前輩于我有恩,但我也不能為了你而與同門為敵。還請好自為之。”
齊鶩飛不放過了解敵人的機會,問道:“不知密云宗的二代長老與潘真人相比實力如何?”
潘子墨說:“道不同,不可比。昆吾八劍是宗門至寶,你知道為什么全都傳給了三代弟子嗎?”
齊鶩飛說:“自然是三代弟子已經各成大才,密云七子不是早就名揚天下了嗎?”
潘子墨搖頭道:“你錯了。若是一直追求劍術修為,昆吾劍已是至寶,長輩俱在,又怎會輕易傳給年輕人?”
齊鶩飛愕然道:“你是說…二代以上長老全都不需要用劍?”
潘子墨沒再多說什么,只留了個手機號給齊鶩飛,說:“要殺誰,到時候發消息給我,告辭了。”
說罷紅光一閃,人劍合一,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齊鶩飛愣在當場。
他當然聽明白了潘子墨的話,結合前面他說遇到尹長天指點他由邪入正、突破瓶頸的事情,可以推斷,密云宗的道法修到高深時必然入魔,全都會走上類似九爺那條路子。而到了那時,自然也用不上好劍了,所以昆吾八劍才會傳給三代弟子。等這批三代弟子一個個走上魔道,八劍就會傳給四代弟子。
想起九爺,齊鶩飛不寒而栗。
如果密云宗二代以上全是九爺這種人,那就太可怕了。
難怪潘子墨說“道不同,不可比”,論劍術修為,他或許早已超過門中大部分長輩,但真要生死相搏,不知道他的掩日能不能滅得了九爺億萬魔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