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亮山要塞核心層掩蔽所。
趙剛、老茍還有徐有耕正在清點繳獲的戰利品。
老茍拿手指沾了點唾沫翻開本子,邊寫邊說道:“也就是說,這次一共繳獲三八式步槍四十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槍八支,九六式機槍三挺?”
“噢,還有6.5mm口徑的有板步槍彈五千余發?”
“不錯不錯,咱們供給處又積攢了兩萬余發子彈。”
獨立團原先的庫存里共有三十萬發6.5mm步槍彈以及二十萬發7.7mm步槍彈。
但是化整為零之后,這五十萬發子彈也分別配給一百多個班,每個班能分到的子彈其實也就四千多不到五千發。
再還有九七式手雷,每個班分到了差不多二十顆。
九一式擲榴彈沒有平均配給,只給了配有擲彈筒的步兵班組,總共有六十個班組分配到了擲彈筒,每組配發榴彈二十發。
剩下的八千多發擲彈榴仍舊留在供給部的倉庫里。
從這里就能看得出八路軍有多窮,獨立團已經算是富裕的了,也就這點家底。
這也是整個抗戰期間八路軍很少打攻堅戰的原因,不是不想,實在是打不起。
老茍發了一支浮亮牌煙給徐有耕,笑道:“有耕啊,這次表現不錯,下回繼續。”
“這點繳獲算個啥?”徐有耕道,“接下來鬼子肯定還會發動更大規模的進攻,到時候我直接給你十萬發子彈。”
“十萬發?”老茍道,“你就吹吧。”
正說話間,王野神情凝重地走進來。
“徐連長,鬼子的第二波進攻開始了。”
說此一頓,王野又道:“鬼子的這次進攻不比以往,一次就投入了四個步兵中隊,以小隊為單位從十六個通道同時發起向心攻擊。”
“啊?”徐有耕聞言,臉色立刻垮下來。
鬼子從十六個通道同時進攻,也就意味著警衛連也要分成十六路,那還打個毛啊?每一路就只剩下一個班的兵力,拿什么擋住鬼子的一個小隊?
你就是在地道內邊布下天羅地圖也擋不住鬼子進攻。
這又不是什么帝王陵,再說帝王陵也沒那么多機關。
所謂的步步機關、處處陷阱,都是胡編亂造出來的。
趙剛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沉聲說道:“我立刻把團部所有留守人員組織起來,參加這次戰斗。”
說完,趙剛也把手槍掏出來。
“政委,你就別參加戰斗了。”王野說完,又對徐有耕道,“徐連長,你們警衛連只要守住核心層的四個通道口就可以了。”
“剩下的事交給我們戰狼中隊。”
“我們會從鬼子的身后發起襲擾。”
“總之絕不會讓鬼子肆無忌憚進攻。”
“是!”徐有耕答應一聲又厲聲大吼道。
“一排長,你帶一班、二班去一號通道。”
“二排長,你帶四班、五班去二號通道。”
“三排長,你帶七班、八班去三號通道。”
“三班還有六班,你們跟我去四號通道。”
趙剛緊接著說道:“九班跟著我做預備隊,隨時準備支援。”
在另一邊,王野也給魏大勇、呂常勝下達了命令,呂常勝率領一個戰斗小組留守要塞核心層,保證團部安全,王野和魏大勇則率領另外兩個小組迎戰。
浮亮山外,日軍前沿觀察哨。
宮野道一背著手在來回踱步。
毛利廣博、小野田次郎還有另外幾個大隊長甚至聯隊長的目光跟著宮野道一的身影來回移動。
此時此刻,聚集在這的鬼子軍官有不少。
共有八個大隊長,外加一個炮兵聯隊長。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之中緩慢流逝,太陽升到了中天,又過了正午,到了現在更是開始西斜,變得無力。
宮野道一突然之間腳下一頓。
抬起手表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半鐘。
毛利大隊從上午十時整發起進攻,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個半鐘頭,然而進入浮亮山要塞的四個步兵中隊卻仍舊什么音訊都沒有。
這時候不光是宮野道一倍感焦慮。
毛利廣博等軍官也一樣感到焦慮。
主要是看不到戰斗場面,不知道里邊發生了什么?
“師團長。”毛利廣博沉聲道,“要不然再派四個步兵中隊進去?”
“不可。”扛著中佐軍銜的那個聯隊長道,“在沒有摸清楚要塞內部結構的前提之下,絕不能再貿然投入大隊級別的兵力發起總攻了。”
頓了頓,又說道:“畢竟集結在浮亮山要塞的步兵總共也才三個大隊,如果連續損失兩個大隊的話,對浮亮山的圍困都再難以維持。”
毛利廣博沉聲道:“說不定突入要塞內部的四個步兵中隊正遇到麻煩,這時候再派四個步兵中隊就正好把他們給解救出來,而如果我們不派援兵的話,說不定這四個步兵中隊真的就集體玉碎也未可知。”
“不可以派援兵!”
“我認為必須派援兵!”
幾個軍官分成兩派,爭執不下。
宮野道一也感到有些舉棋不定。
就在這時,一直湊在炮隊鏡后面觀察的松本正憲忽然大叫起來:“師團長,出來了,突入要塞內的步兵出來了!”
“納尼?終于出來了?”
“我看看,回來了多少人?”
“浮亮山要塞已經拿下了嗎?”
毛利廣博等軍官便迅即回頭,又舉起望遠鏡。
宮野道一則是推開松本正憲,以最快的速度湊到炮隊鏡的后面。
借助炮隊鏡的視野,宮野道一一眼就看見了,一隊隊日本兵正從浮亮山要塞東側的四個通道口爭先恐后逃出來。
看到這幕,宮野道一的臉色便立刻垮了下來。
毛利廣博等幾個聯隊長、大隊長也是黑了臉。
這哪像是打勝仗的樣子?分明是吃了大敗仗!
敗兵很快就在四個戰車小隊的掩護下撤了回來。
進入浮亮山要塞的四個步兵中隊八百多日本兵,最終能活著逃回來的只有三百多個,其余的五百多個沒能活著回來。
一個伍長,一個軍曹長還有一個大尉被叫到了宮野道一的跟前。
“岡本君!”毛利廣博的目光落在那個大尉身上,這是毛利大隊所屬步兵第四中隊的中隊長岡本義夫,“怎么一回事?”
“大隊長!”岡本義夫向毛利廣博一頓首,答道,“進入要塞后,通道就越來越狹窄,岔道也越來越多,而且一路上遍布各種陷阱,還有地雷。”
“經常是走著走著,就遇到一個陷坑,底下遍布著鋒利的竹釘。”
“又或者會從遍布地道墻壁的孔洞中突然伸出一把鋒利的刺刀。”
“最討厭的還是手雷,不知道會從哪個孔洞突然扔進來一顆手雷。”
“我們幾乎每往前推進一步,都需要付出血的代價,但是憑借著無往而不利的武士道精神,我們依舊大踏步地往前推進。”
“中間還有很長一段地道像迷宮似的。”
“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找到規律走出迷宮。”
“然后,我們就遇到了一個絕對無法攻克的地道口。”
“絕對無法攻克的地道口?”毛利廣博沉聲道,“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地道口?”
岡本義夫便掏出一支鉛筆,再拿出一個筆記本,在本子畫了一個喇叭的形狀,尖尖的一頭是喇叭嘴,但是向一側彎曲。
另一頭則是敞口的喇叭口。
岡本義夫指著喇叭口說道:“八路軍在這個位置,構筑了兩個重機槍火力點,左右交叉正好能對喇叭嘴形成交叉火力。”
“而皇軍只能從喇叭嘴發起進攻。”
“由于地道太窄,一次只能展開兩個人。”
“也就是說,皇軍只能兩人一組逐次發起攻擊。”
“所以,除非工兵能夠拓寬進攻的通道,否則,這個地道口就是無法攻克的,無論犧牲多少皇軍都無法攻克。”
毛利廣博又把目光轉向那個軍曹長:“澤尻君?”
“哈依!”那個軍曹長一頓首道,“我們第三中隊遇到的情況也差不多。”
想了想又補充道:“除了大量的陷阱以及襲擊,除了無法攻克的地道口,我們還遭遇了八路特種部隊的襲擊。”
“喔對,我們也遭到了八路軍特種部隊的襲擊。”
岡本義夫補充道:“八路軍的這支特種部隊真是太強悍了,無論是投彈、射擊、潛伏還是近身格斗,這些家伙簡直無可挑剔。”
聽到這,就基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
毛利廣博擺擺手,示意三個敗兵下去。
岡本義夫就帶著軍曹長和伍長轉身離開。
宮野道一嘆口氣,說道:“諸君都說說吧,接下來怎么辦?”
這算是一次非正式的閣僚會議,反正宮野道一自己是麻了,想征求下別人意見。
毛利廣博當即搶著說道:“師團長,從岡本君他們的陳述看,要想從要塞內部的地道突入核心區域并且肅清獨立團,恐怕是很難辦到。”
“毛利君,不是很難,而是根本絕無可能。”
宮野道一黑著臉說道:“承認這一點并不難。”
“哈依!”毛利廣博一頓首道,“那就只剩下爆破一個辦法了。”
“爆破?”宮野道一皺眉說道,“從岡本君他們幾個的陳述看,浮亮山要塞內部的地道網四通八達,密如蜘蛛網又如迷宮,怎么爆破?”
“是啊。”那個中佐聯隊長也說道,“這就是一個空心的大蜂巢,你根本連一個合適的爆點都找不到,就算能找到,八路軍恐怕也不會眼睜睜看著皇軍爆破。”
毛利廣博道:“師團長,我剛才所說的爆破不是從要塞核心爆破,而是從表面爆破,通過上百次甚至上千次的爆破,將浮亮山要塞的表面陣地統統都摧毀掉,哪怕連一個通道口都不給八路軍留下,到最后活活悶死他們!”
“嗯?”宮野道一頓時眼前一亮。
龜川清卻是眼前一黑,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納尼?”龜川清瞪大眼睛看著新井恒雄,難以置信地道,“新井君,你說浮亮山匪區的秋糧已經被提前搶收了?”
“哈依。”新井恒雄頓首。
“全部?”龜川清又問道。
新井恒雄道:“至少有百分之九十。”
“誰?”龜川清黑著臉問道,“這是誰干的?”
新井恒雄道:“潘桑告訴我說,是被匪區的支那刁搶收的。”
“浮亮山匪區的刁民?”龜川清連連搖頭道,“這不可能,絕無可能!”
新井恒雄道:“參謀長,我知道浮亮山匪區的將近兩百個村莊已經被皇軍用環村深壕包圍了起來,但是我聽人說有不少村子已經重新打通了內外地道,所以不能排除村子里的百姓跑到外面,趁夜間搶收秋糧。”
“不,重新打通內外地道的只有少數幾個村莊。”
龜川清擺了擺手,又道:“絕大多數村莊仍舊被環村深壕困得死死的。”
“參謀長,我覺得還是不要這么樂觀。”新井恒雄委婉的道,“既然有一個村莊能夠重新打通內外地道,那么浮亮山匪區的所有村莊就都有可能打通地道,我們不知道,只是因為還沒有發現而已,要不然怎么解釋秋糧被搶收的事實?”
龜川清聞言默然,是啊,要不怎么解釋秋糧被搶?
好半晌后,龜川清才道:“新井君,這次辛苦你了。”
“沒什么,那我先回去了。”新井恒雄一頓首轉身離開。
目送新井恒雄的身影離開,龜川清又一把抓起電話筒道:“接前沿指揮部。”
片刻之后電話接通,龜川清頓首道:“師團長,我有個壞消息要向您報告,浮亮山匪區的秋糧已經被支那刁民搶收了絕大部分。”
“納尼?”電話那頭傳來宮野道一的大聲咆哮。
“浮亮山匪區的秋糧已經被支那刁民搶收了絕大部分?”
“龜川君,你的意思是說,至少兩千萬斤以上的秋糧,已經沒了?”
“師團長,我知道你此時一定非常生氣。”龜川清再次頓首道,“但事實就是如此,這兩千萬斤的秋糧已經不屬于我們。”
“龜川君,你是干什么吃的?”
宮野道一繼續咆哮:“這可是至少兩千萬斤糧食,不是兩百萬斤,更不是兩萬斤,這么大數量的糧食,居然能被人搶走?”
龜川清道:“師團長,浮亮山匪區有二十萬刁民!”
宮野道一越發生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修建的兩百條封鎖深壕以及將近一千個環村碉堡已成了擺設?浮亮山匪區將近兩百個村莊的二十萬支那刁民仍可以從地道隨意出入?”
龜川清道:“恐怕是這樣。”
電話那頭頓時陷入長久的沉默。
好半晌后,龜川清又問道:“師團長,是否還要動用民夫加寬加深各村的封鎖壕?以重新將地道挖斷?”
“有用嗎?”宮野道一道。
“我們加深封鎖壕,他們就不會再挖地道?”
“我們挖環村深壕,永遠沒有支那刁民挖地道來得更快。”
龜川清立刻沉默了,因為宮野道一說得對,挖環村深壕永遠沒有挖地道來得更快,所以這樣比拼消耗,輸的一定是日軍。
猶豫了一下,龜川清又問道:“師團長,駐守各村碉堡的皇軍及皇協軍是否撤離?”
“不能撤離。”宮野道一說道,“不僅不能撤離,而且還要強化封鎖,就讓那些土八路還有支那刁民躲在地底下當土撥鼠吧。”
“哈依。”龜川清重重頓首。
谷家峪。
谷子地和谷小北正躲在廢墟里觀察城外的碉堡。
被干掉兩個鬼子之后,主碉堡也只剩三個鬼子,偽軍的數量雖然沒有減少,但是其中六個偽軍已經只能拿燒火棍。
谷小北忽然有些擔心。
“隊長,你有沒有覺得鬼子的兵力其實很薄弱?”
“兵力最多的主碉堡也才三個鬼子,另外四個碉堡加起來也只有八個鬼子。”
頓了頓,谷小北又道:“所以我在想,鬼子偽軍不會逃跑吧?他們要是跑了,那咱們到嘴的鴨子豈不是就飛走了?”
“小北,你就是瞎操心。”
谷子地哂然道:“鬼子才不會逃跑呢。”
“為啥?”谷小北不解地道,“小鬼子為啥不怕?咱們谷家峪民兵隊現在可是已經發展到五十多人,裝備了兩挺輕機槍,再還有一具擲彈筒!”
“而且,現在咱們每個民兵配發了五十發步槍彈!”
“傻瓜,鬼子可不知道這些。”谷子地不以為然道。
“鬼子還以為,咱們村還像以前那樣只有幾個民兵。”
“而且也沒有新式步槍,更不可能有機槍、擲彈筒。”
“在鬼子的眼里,我們根本就無法攻克他們的碉堡。”
“對哦,鬼子可不知道這些。”谷小北的眼睛亮起來。
“走了,回去好好的睡一覺,醒來之后再吃一頓飽飯。”伴隨著說話聲,谷子地的身影已經從地道口滑落下去,后面的聲音緊接著從地道中傳來,“等填飽了肚子,干票大的,把村東頭的主碉堡拿下來!奪了鬼子的那挺機槍!”
“對對,這樣我們就有三挺機槍了,嘿嘿。”
谷小北跟著滑下去,一臉期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