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車廂。
王根生道:“梁茂元,待會鬼子來了知道該怎么說吧?”
“我知道。”梁茂元連連點頭,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
梁茂元是真的害怕呀,因為此刻他身上綁了二十節炸藥。
這可是黃色高爆炸藥,一旦引爆,他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你也別幻想著逃跑。”王根生道,“戰狼小隊的槍法你早已經領教過了,百米之內個個都能百發百中,你覺得你能夠在幾秒鐘內逃出我們的步槍射程?”
“不存在。”梁茂元道,“別說幾秒鐘,幾分鐘我都逃不出去。”
王根生道:“但是我們只需要一顆子彈就能打爆你身上的炸藥。”
“我曉得,這我曉得的。”梁茂元都快要嚇尿了,連連點頭道,“我不跑,我絕對不跑,你們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王根生道:“現在下去吧。”
梁茂元這才長長的松口氣,起身下車。
片刻之后,梁茂元就已經站在了火車站的站臺上。
“對不起,梁桑,我們工作沒有做好,讓你受驚了。”一個扛著大佐軍銜的日軍高級軍官上前一頓首,說道。
這老鬼子叫大川黑七。
是日軍駐上海的憲兵司令。
上海憲兵司令部就設在海軍陸戰隊司令部。
而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到閘北火車站的直線距離不過三公里,所以大川黑七大佐很快就帶人趕到火車站。
致歉之后,大川黑七又直起身看著梁茂元。
只見梁茂元神情蒼白,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一副受到驚嚇還沒恢復的衰樣,大川黑七心下便有些鄙視。
梁茂元道:“請問閣下是?”
大川黑七:“上海憲兵司令大川黑七。”
“原來是大川君。”梁茂元黑著臉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們正在調查。”大川黑七沉聲道,“從現場所遺留的這近百具尸體來看,這些武裝分子應該是青幫的混混。”
“啥,青幫的人?”
梁茂元一下怒了:“青幫這是想干嗎?”
“梁桑不要著急。”大川黑七擺手道,“我們會調查清楚的。”
說此一頓,又道:“還有,從目前看,火車站已經不再安全,為了梁桑你的安全著想,還請移駕海軍俱樂部,怎么樣?”
“不不不,我還是住在專列。”
梁茂元果斷拒絕:“從這到楊樹浦海軍俱樂部那么遠,鬼知道半路上會不會有青幫的殺手埋伏?我還是住在專列上安全。”
大川黑七便對梁茂元越發鄙視。
一伙青幫混混就能把你嚇成這樣?
這樣的人,也配擔任綏靖軍總司令?
“那好吧。”大川黑七也沒勉強梁茂元。
“這幾天,梁桑就請留在專列不要外出,等會議開始,我們憲兵隊會派專車前來接你前往會議的會場,總之一定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又安撫了梁茂元幾句,大川黑七帶隊走人。
大川黑七甚至都沒在閘北火車站留下憲兵。
作為一名日本軍人,大川黑七才不會在乎區區一個中國人的死活,哪怕是這個人是名義上的華北綏靖軍總司令。
調查什么的也是嘴上說說。
大川黑七才不會去管這些破事。
只要不涉及到日本軍人以及日本籍的僑民,這些中國人自相殘殺得越厲害他越高興,死的中國人越多他越高興。
大川黑七走了沒過多久,王野就開車回來。
聽說青幫真的上門報復,而且一次就動用將近一百個帶槍的流氓,王野也有些意外,張嘯林這波可是做的有些過了?
就一個覺字輩的小頭目,至于這么大陣仗?
不過王野很快就意識到,張嘯林這應該屬于借題發揮、殺雞儆猴。
只不過,張嘯林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只雞居然是頭猛獸,他這回非但沒能殺了這只雞,反而把將近百名精銳都賠進來。
王野道:“全都打死了嗎?”
“沒有。”王根生道,“跑了十幾個吧。”
“槍呢?”王野又道,“你剛才不是說這些流氓都帶了雙槍,而且是德國鏡面匣子,這可都是好槍,收起來了嗎?”
王根生笑道:“放心吧,早就收起來了。”
魏大勇說道:“鬼子憲兵竟然沒有收繳?”
“鬼子才不管這些爛事。”王野哂然道,“他們巴不得我們中國人斗得更狠些才好呢,這樣他們就能省心。”
王喜奎說道:“媽的小鬼子真不是東西。”
“這話說的,鬼子當然不是東西。”魏大勇說道,“是畜生。”
王野訓斥道:“和尚你胡說什么呢?不許你這樣侮辱畜生啊。”
“呃,啊?哦,對對對。”魏大勇恍然,“說鬼子是畜生是對畜生的侮辱,狗日的小鬼子連畜生都不如。”
王野又道:“去,先取五千兩黃金下來。”
魏大勇也沒多問,哦了一聲上車拿黃金。
五千兩黃金也就312.5斤,兩個小箱子。
魏大勇一人就輕松抱下來,放到轎車后座。
王野又帶著魏大勇連夜返回法租界找李俠。
這五千兩黃金是用來釣楊從文的一顆香餌,既然是釣魚,就不能讓魚真吃了餌,所以得事先跟李俠商量好奪回的步驟。
與此同時,在法租界、華格臬路的張公館。
張嘯林正在叮囑一個手下:“阿忠,今晚后半夜有一批貨會搭乘美英煙草公司的貨輪運到十六鋪碼頭,這批貨的數量有一些多,所以你親自去盯著!卸完貨就從水路送到大場那邊的堆場,記住,一定多派人手,看緊嘍!”
阿忠說道:“知道了,師父你放心吧。”
張嘯林道:“嗯,阿忠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
說此一頓,張嘯林又說道:“阿忠啊,師父慢慢的也老了,這個忠義堂早早晚晚都是要交給你們悟字輩的弟子的,悟字輩這么多弟子,師父最看好你。”
阿忠目露異色,說道:“多謝師父栽培,阿忠不會讓你失望。”
張嘯林微微一笑,正要打發阿忠走人時,一個徒弟慌里慌張的闖了進來,而且啪嗒一聲摔倒在張嘯林的跟前。
張嘯林定睛一看,不由得猛然吃了一驚。
因為這個徒弟渾身浴血,居然受了重傷。
“老三?!”阿忠也把那個徒弟認了出來,叫道,“你怎么搞成這副樣子?”
“師父,不好了!”渾身浴血的徒弟叫道,“我們,去閘北火車站的人手,絕大多數都讓梁茂元的衛隊給插了,就只跑回來不到十個人。”
“什么?”張嘯林和阿忠聞言同時吃了一驚。
“機槍,梁茂元的衛隊有好多機槍,捷克式。”
“他們的槍也打得很準,我們根本就不是對手。”
張嘯林畢竟是見過世面,眼前一下就回想起當初盧小嘉跟黃金榮沖突時的畫面,心說到底還是軍隊,不是他們這些混混能招惹。
阿忠道:“師父,要不然我再去一趟?”
“不用。”張嘯林一擺手道,“正事要緊,去吧。”
“好吧。”阿忠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轉過身揚長而去。
張嘯林又蹲下身擦了擦三徒弟臉上的血,說道:“來人,送阿寬去醫院,用最好的進口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活阿寬。”
“師父。”阿寬徹底被感動到。
目送幾個徒孫將阿寬抬走,張嘯林的臉色一點點冷下來。
這波真大意了,居然一腳踢到了鐵板上,不過,只要你梁茂元還在上海,一切就仍未結束,總要讓你這條強龍蟠起來。
楊從文被一個電話召到蕭公館,沒別的,就是陪著蕭默庵打麻將。
說實話,楊從文是真的不想來,因為別人的上司很少贏屬下的錢,但是蕭默庵卻經常組局贏他們這些屬下的錢,樂此不疲。
楊從文雖然也有搞外快的渠道,但是架不住蕭默庵三天兩頭找他打麻將。
跟楊從文一起被叫到蕭公館的,還有市政廳的兩個秘書,這兩個小秘書更慘,沒地撈外快,只能拿自己的工資補貼蕭默庵。
“從文,快過來坐,咱們今天早點開始,爭取多打幾圈。”
蕭默庵拿胖手一招,楊從文就乖乖走過去坐到蕭默庵上家。
坐蕭默庵上家最討厭了,因為需要經常拆牌喂給蕭默庵吃牌。
牌局很快就支起來,蕭默庵一邊理牌一邊說道:“今天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我必須得跟你們講講。”
一個小秘書便問道:“市長,什么事情啊?”
“張嘯林吃大虧了!”蕭默庵幸災樂禍的笑著說,“這不是華北綏靖軍總司令梁茂元剛剛到上海了么?”
“也不知怎么搞的,就跟青幫起沖突。”
“據說,梁茂元的副官把忠義堂一個覺字輩的徒孫給抹了喉。”
“張嘯林現在多橫?自從黃金榮退隱,杜月笙出走香港之后,整個上海的青幫弟子就唯他馬首是瞻,你們說他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副官?”楊從文心頭一動,又說道,“那肯定咽不下這口氣。”
“對嘍,張嘯林就沒打算忍。”蕭默庵道,“他派了一百多個殺手去閘北火車站,想要殺了那個副官,順便再殺幾個衛士嚇唬下梁茂元。”
“結果,這一百多個青幫殺手卻反過來被梁茂元的衛隊給滅了!”
“是嗎?”楊從文咋舌道,“這么說,梁茂元的衛隊還挺能打啊?”
“這怎么說呢,人家到底是一支軍隊,青幫的流氓小混混沒法比。”蕭默庵道,“當年黃金榮的牌面比張嘯林還要更大,最后不也被盧小嘉帶著一個連給滅了?”
楊從文又問道:“市長,死的人多嗎?”
“多。”蕭默庵道,“據就就逃回去不到十個,其他的全被打死了。”
“啊?死了這么多人?”一個小秘書瞠目結舌的道,“日軍憲兵難道就不管嗎?”
“幼稚,憲兵隊才不會管這些破事呢。”蕭默庵說道,“只要不涉及日本籍僑民,只要不是抗日分子,憲兵隊根本不會管這些破事,青幫就是跟梁茂元的衛隊打出了狗腦子,他們也不會多管的,除非最后鬧大了沒辦法收場。”
楊從文道:“市長,那這回青幫跟梁茂元的仇可結大了。”
“那可不。”蕭默庵幸災樂禍的道,“不過這對我們來說卻是好事,最好雙方能夠徹底翻臉、大打出手,然后梁茂元帶著兵把華格臬路的張公館端了。”
“那估計是不可能。”楊從文說道,“那畢竟是在法租界。”
“我也就這么一說。”蕭默庵說完就將手中剛摸的牌重重拍桌上,笑著說道,“胡了,清一色門清自摸,十六番!結錢,快結錢!”
兩個小秘書見狀連聲哀嘆,一臉肉疼。
看著要錢的蕭默庵,楊從文便心頭一動。
于是接下來的幾圈,蕭默庵做哪門楊從文就跟著做哪門,蕭默庵做碰碰胡楊從文就只打熟張,蕭默庵別說大牌,連屁胡都沒胡一把。
反倒是那兩個小秘書連著胡了幾把大牌。
四圈下來,蕭默庵就已經輸出去一千多塊。
“歇一會,抽根煙。”蕭默庵便再也坐不住。
蕭默庵覺得有必要將楊從文單獨叫到陽臺上,教育一番。
年輕人不懂得在牌桌上迎合上司是沒前途的,年輕人得尊重上司。
然而兩人剛到陽臺,蕭默庵還在醞釀的時候,楊從文就小聲說道:“市長,或者真的可以讓青幫跟梁茂元斗個你死我活,甚至同歸于盡!”
法租界敏體陰蔭路,余康里。
王野將兩小箱金條放在地上,說道:“這是五千兩黃金,你明天存到匯理銀行的保險柜里,分兩個保險柜,一個兩千兩,另一個三千兩。”
“王隊長,你這是…”李俠驚疑不定的看著王野。
“你別問,照做就是了。”王野說道,“出了事情我負責。”
“那怎么能行?”李俠急道,“搞藥品的工作是由孫書記和我負責的,王隊長你們只是負責押運而已,真要是出了事情,肯定也是我們的責任。”
“不說這個,責任又不是什么香餑餑,爭來搶去的。”
王野擺擺手,又說道:“我基本上已經說通了楊從文。”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會向我們提供一批藥品的信息。”
“不過,他所提供的藥品信息,大概率會是張嘯林的貨。”
“等等,王隊長你在說什么呀?”李俠道,“我怎么聽不懂?”
王野便把他白天時在楊公館跟楊從文的談話從頭到尾說給李俠聽。
李俠聽了之后瞠目結舌的說道:“王隊長,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好了,秘密戰線的工作不是像你這樣開展的,要不然很容易出事情。”
從李俠的角度,或者說從一個地下工作者的角度,王野這樣的工作方式,真是簡單粗暴到讓人發指,就算要跟楊從文合作,也不能采用這種單刀直入的方式,而是必須反復試探再試探,等有十足的把握了再談合作。
當下李俠又道:“楊從文這樣的偽政府官員,靠不住的,他們能跟我們合作,反手就能把我們賣給日本人,不過現在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們必須馬上撤離上海,以免夜長夢多,組織上叮囑過,藥品是重要,你們也是一樣重要,讓我們上海地下黨的同志無論如何也要保證你們的安全。”
“笑話。”王野說道,“我們的安全什么時候也需要別人來保證了?”
頓了頓,王野又說道:“李俠同志,時間緊迫,我們沒有時間扯皮,我請求你立刻按照我說的去做。”
“不行。”
李俠道:“你的工作方式太粗暴了,這樣不行!”
“不然。”王野哂然道,“我覺得蕭默庵一定會借我們這把刀去殺了張嘯林。”
“知道蕭默庵會借刀殺人,你們還不趕緊離開?”李俠急道,“等到蕭默庵借完刀殺完人,他一定會向日本人去告密。”
王野道:“但是他們一定想拿到黃金之后再告密,無論如何,五千兩黃金都不是個小數目,就算蕭默庵也一定會動心。”
“嗯?”李俠聞言便愣了下。
這話倒是有道理,財帛動人心。
就算告密,蕭默庵和楊從文也肯定會選擇拿到錢之后再告密。
王野笑笑,又道:“但是等他們可以拿錢的時候,就是想告密也沒有膽子了,他們不僅沒有膽子告密,還得乖乖的把之前吃進的兩千兩黃金也給吐出來,從今往后還得不斷的給我們的地下組織提供關于日偽的情報!”
“你是說?”李俠聞言心頭一動。
王野笑道:“只是走私藥品的罪名不足以讓蕭默庵和楊從顧忌,但是給八路軍提供大量西藥的罪名,卻足以讓他們十死無生!”
“除非他們擁有玉石俱焚的勇氣,否則就只能乖乖就范。”
“然而,他們有可能有玉石俱焚的勇氣嗎?如果他們有,恐怕也不會做漢奸,李俠同志你說呢?嗯?”
“這個…”
李俠明顯被說服了。
只是地下工作的思維讓他一時還接受不了。
王野道:“李俠同志,我就從來沒當這是一個隱秘戰場。”
搞藥劇情大概還有兩章結束,愛情也不是本書主題,只占很小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