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葉飛的神情有些激動,似乎還想爭論,吳士奇趕忙說話,堵住葉飛的嘴。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你班長。”
此話一出,葉飛頓時閉嘴,老老實實的跟上隊長。
拋開他和張宇班長戰士的關系不論,張宇舊傷發作也有葉飛的責任,于情于理都應該去看看。
二人沒走兩步,就和聞訊趕來的張宇撞個正著。
張宇膝蓋上的暗傷在老軍醫的治療下,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還有些疼痛,但對張宇來說就是小意思。
葉飛叫了聲班長,算是打過了招呼,看向張宇的眼神有些閃躲。
張宇看著活蹦亂跳的葉飛,露出了笑容。
“隊長,我和葉飛單獨聊幾句。”
吳士奇點點頭,找地抽煙去了。
張宇帶著葉飛來到樓梯間,點上一根煙,之后連煙帶火遞到葉飛面前。
葉飛也不客氣,拿出一根,點燃送到嘴邊,深深的吸了一口。
吞云吐霧間,張宇主動打開了話匣子。
“葉飛,你知道我看見你,想起誰了嗎。”
突然的詢問,令葉飛有些猝不及防,咳嗽了兩聲,剛想老老實實的說不知道,就被張宇打斷了。
張宇明顯不準備得到葉飛的回答,自顧自的說著。
“我看見你啊,我就想起來十年前的自己。”
“我新兵連班長,還沒兩天就給我起了個外號,倔驢。”
“我認準的事,撞破南墻我都得去干。”
張宇掐著煙,陷入了回憶。
“我那時候體能比你現在強點,強不了太多。”
“但我沒伱聰明,被子幾天功夫就疊的有模有樣的。”
“我不行,我班長天天扔我被子,扔到水房,被子又臟又濕,晚上還得接著蓋。”
“睡覺的時候,我躲在被窩里偷偷的哭,想家,想回家。”
“但也只是想想,不得為爹媽考慮嗎?”
“后來我終于忍不住了,我和我新兵連班長吵了一架。”
眼前的優秀班長居然還有這種歷史,葉飛頓時來了精神,忍不住出聲詢問道。
“后來呢?”
“后來?當然是連累和我同班的戰友一起吃我的掛落啊,熄燈之后在班里俯臥撐撐到十二點。”
“我班長那天晚上說的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你爸媽把你交給部隊,部隊把你交給我,我就有責任把你帶成一個合格的兵。”
“你和老子認識才幾天?你以為老子樂意說你?樂意管你?”
“把你自己身為軍人的工作做好,讓別人挑不出毛病,誰能說你,誰敢說你?”
張宇的語氣很是復雜,顯然這段記憶對他來意義深重。
“打那以后,別人五點起床,我三點半就爬起來,不干別的,就疊被修被。”
“三公里及格不了,別人周日休息在班里打撲克下棋,我出去沖圈,沖吐了打掃干凈接著沖。”
“體能訓練,別人練一組歇一會,我一刻不敢停,什么時候吹集合哨什么時候算完,吃飯的時候筷子都拿不穩,得拿勺子慢慢吃。”
“后來結業考核,我是我那一屆的新訓標兵。”
“我班長跟我說,我是他帶過最好的新兵。”
“但后面還有一句,為了我好,讓我兩年兵當完抓緊滾回家。”
“我當時還不知道這話啥意思。”
香煙燃盡,張宇又點上一根,捏在手里卻沒有抽,繼續說著自己的故事。
“下連了,訓練的時候,老兵在那嘻嘻哈哈,看我們洋相。”
“那我能樂意嗎?約了老兵擒敵對練,一下就給我摁那了。”
“那時候我才知道,部隊里臥虎藏龍,越不起眼的人其實越厲害。”
“但我不服,憑什么我們訓練老兵在那看著?”
“他狂?能有老子狂?老子連我班長都不服!”
“半年時間,所有科目,連里沒有一個老兵比我強。”
張宇拍了拍右腿膝蓋,自嘲道。
“這膝蓋,三級半月板損傷,八級傷殘,就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
“我這才明白我班長對我說的話是啥意思。”
“但我不信邪,隊長問我想不想留隊,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我當時就想,我要是就這么回家了,這兩年流的淚,流的汗,流的血!算怎么回事?就這么過去了?”
“但我在部隊待的時間越長,我就感覺越不對。”
張宇說到這,神情愈發激動,仿佛這些話在他心里憋了許久,不吐不快。
“因為我有傷,隊里從來不管我的訓練,考核的時候不拖后腿就行。”
“因為我有傷,有任務的時候,哪怕我主動要求去,隊里都是一拖再拖,實在沒人了才讓我上。”
“什么為我考慮,擔心我的身體,什么我已經很優秀了,有機會讓年輕人多磨練磨練。”
“放屁!”
“他們是怕我這個殘廢執行任務的時候出差錯,怕我執行不好任務!”
要不怎么說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呢。
要強的張宇不能接受隊里對他的優待,哪怕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待遇,開始鉆牛角尖,甚至懷疑自己作為一名軍人是否合格。
一直充當聽眾的葉飛聽到這,終于忍不住了,
“班長,這一切,難道不是你自己努力才換來的嗎?不都是你榮譽的一部分嗎?”
但張宇顯然沒聽進去,反問葉飛。
“我問你,軍人的天職是什么。”
葉飛答的很快。
“服從命令。”
但這明顯不是張宇想要的答案。
“還有呢?”
那能說的可就多了,葉飛也摸不準張宇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好半天才試探著開口說道。
“保家衛國?”
“對!就是執行任務,保家衛國!”
“那你看看我這個樣子,怎么執行任務?怎么保家衛國?”
葉飛頓時不樂意了,張宇這話就明顯就是強詞奪理。
張宇沒打算和葉飛爭論,緊接著問道。
“你是不是打算在部隊一直干下去?”
葉飛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沒錯,班長,我打算在部隊好好發展。”
張宇一樂,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那你現在,得向我保證,不管怎么樣,決不能再發生這種情況。”
“允許你加練,允許你上進,但絕不允許你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做這一切。”
“不在我的班里也就罷了,既然在我班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變成第二個我。”
“能不能做到?做不到說話,我馬上打報告讓你回家。”
就算葉飛反應再遲鈍,此刻也明白了張宇說這些話到底想要對自己表達什么,當即拍著胸脯表示道。
“班長,我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