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紅蜘蛛砸吧著嘴、用空出來的手拉了一下白令的袖子:“這誰?”
“我總感覺很熟悉,”紅蜘蛛皺著眉,“但是又感覺有點不太一樣…”
看著面前這個頹然倒在地面上的女人,白令瞇著眼睛說道:“她是‘木凋師鄒野。”
那是誰?
雖然紅蜘蛛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眼神里卻透露著類似的意思。
而白令也是不厭其煩地解釋道:“是一個腦子稍微有點問題的藝術家,算是老一輩的怪物了——當然資歷比你們要淺很多。”
這是肯定的。
紅蜘蛛和魔女少說都是幾百年前的老怪物了,相比較而言、僅僅只有幾十年的鄒野甚至連她們倆的零頭都不一定比得上。
旁邊隱身的魔女翻了個白眼。
她倒是不太介意白令提及自己的年齡,只不過按照她的構想、白令自己恐怕也比自己年輕不了太多。
這不是縱向的代差,而是橫向的。
魔女覺得,擁有預知未來能力的人,其在未來之中度過的時間應該也要算在他本體上才對。
畢竟這些人的精神上是確實經歷了這么久,才能夠看到未來、而不僅僅是看了一些片段。
這么算下來,先知的年齡、閱歷應該都要比他眼下實際年齡要大不少。
更不用說鬼知道白令到底看了多長時間的未來。
紅蜘蛛則是搖搖頭:“不知道,不熟,能殺了嗎?”
說著,她躍躍欲試地看著白令。
而白令則是搖搖頭、然后再點點頭:“先不急。”
“我們看起來需要先解決一下來自外界的麻煩。”說著,他扭頭看向玄關處。
此時此刻那個只穿著褲衩的男人掙脫了洛宏哲和那位警探的束縛,連滾帶爬地沖進客廳:“你們想要干什么?!美智子!”
當看到紅蜘蛛蹲下身來、緊緊抓著鄒野胸口,甚至于手掌都沒入鄒野胸膛里以后,那個男人的眼睛瞬間就突了出來。
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朝著這邊跑過來,要不是洛宏哲等人趕緊再次把他制服了、恐怕他都得爬到白令的面前揪著白令的衣領:“你們…你們在干什么?!你們到底是誰?!趕緊放開她,我要報警了!”
聽著這個男人的聲音,白令忍不住笑了笑:“還真是好久都沒有聽到這句話了。”
“你是誰”這樣的稱謂,在白令名聲不顯以前、基本上是人都會問他兩句。上到王偉正、魔女這樣的頂尖大老,下到起尸人、霍華德這樣的渣滓,幾乎在和白令打過照面之后都曾經詢問出口。
而很快,白令在戰績顯耀于世以后、基本上就沒有人會問他到底是誰。
畢竟他的裝扮比較有特點,而且手段也極具個人色彩。基本上只要和他碰見了,多少都會想到他的身份。
所以在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被制服在地面上仍舊掙扎著朝自己吼叫的時候,白令少見地有些懷念:“時間可真快啊,一轉眼都這么久過去了。”
一邊這么想著,白令一邊站在那個男人的面前、輕輕揮手。
洛宏哲很聰明,他很快就理解了白令的意思、松開了自己按著男人的手。
而他旁邊那個警探微微一怔。
不過最后他也是如法炮制,退后兩步、就當作沒看見。
從掙脫之中掙扎出來的男人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先是愣愣地看著白令,之后才反應過來什么的樣子、朝著紅蜘蛛那邊沖了過去:“美智子…!”
然而還沒等他沖過去。
下一秒鐘,濃厚的灰色霧氣就從地板間蔓延開來,仿佛蛛網一般牢牢纏繞著他的身體。
“稍安勿躁,”白令說道,“在你和你的‘愛妻緊緊依偎、互訴衷腸之前,我有一些問題稍微想要問你一下,山田健太郎先生。”
叫做“山田健太郎”的男人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直接往前面撲了過去。
然后他就跌跌撞撞地掉進柔軟的沙發之中,整個人陷進沙發里面、仿佛是等待接受采訪的游客。
我家的沙發之前是在這里的嗎?
山田健太郎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很快,灰色的霧氣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宛如潮水一般退卻、重新落入之前那個開口說話的年輕人腳底,恍若影子融入陰影之中。
注視著面前的山田,白令沉吟了片刻、才開始說道:“首先說明一下我們的來意——我們是專門處理異常事務的專員,你對此大概有所了解吧?”
山田聞言微微一怔:“我…我知道。但是你們…!”
還沒等他激動地說些什么,白令就打斷了他的話語:“我知道你想要說什么,但是請先聽我說完。”
指了指地上的鄒野,白令隨手扔出幾張照片:“這是你的妻子在不久之前的模樣,也是他真實的模樣。當然,眼下她自己恐怕都記不清楚她以前長這個樣子了。”
紛紛揚揚的照片落下來,就像是漫天的雪花鋪散在房間里,輕飄飄地落到山田的面前。
山田顫顫巍巍地拿起那張照片,緊接著就一臉難以置信地扔掉:“不,不可能!這是虛假的!你們是在騙我!”
他指著鄒野:“我很清楚記得美智子一直就是這個樣子,自從她和我結婚以來、她一直都是這個模樣、都快三年了!”
這還真是。
白令嘆了一口氣:“看起來需要一點更加真實的證據暴露在你的面前,才能夠讓你相信。”
“動手吧,”白令對著紅蜘蛛說道,“把她的臉摳下來。”
紅蜘蛛聞言,直接伸出手、很輕松地就把鄒野那張蒙在臉上的面皮給撕了下來,動作比單純的撕紙還要輕松不少。
“撕拉”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鄒野臉上的那張清純臉一下就被紅蜘蛛刮下來、貼在她的手上。
很快,鄒野臉皮后面的東西一下就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純粹的“木頭”。
別說是五官了,眼下那玩意兒僅僅只有三個孔。一個看起來是用來放眼睛的,一個則是用來放嘴巴。除此之外,原木的色彩柔和而明亮。
在那張女性的臉皮之下,僅僅只有這幾個孔和大片大片的“木頭”。
這就是鄒野的真實狀況。
看著面前這一幕,山田茫然地指著鄒野:“不,不可能…這是假的,肯定是你們的幻術…沒錯,你們不是專門處理超自然的嗎?這肯定是你們的騙局!我知道了,是因為我之前在網絡上罵了你們,你們找上我們家的對不對?!”
說著說著,山田像是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說辭、臉紅脖子粗地說道:“沒錯,這一切都是你們自己做出來、然后栽贓在我們頭上!”
看著山田這個樣子,紅蜘蛛拽著鄒野、有些失望地說道:“你找男人的眼光好像也不怎么樣啊?總感覺有些歇斯底里和蠢了。”
鄒野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孔生動形象表達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滾!”
嘆了一口氣,白令只能說道:“這還真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無論提供給你怎么樣真實的信息,你都不一定會選擇相信啊。”
“既然如此的話,那么就讓你的‘妻子自己親口說吧,”白令說道,順便打了個響指,“來吧,我們的木凋師。”
伴隨著他手指上白色指環的閃光。
很快,鄒野就挺立在原地,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沒錯…我不是什么山田美智子,我是鄒野、‘木凋師鄒野!”
“我已經受夠了,”她大聲說道,“你的卑劣遠遠超越了我的想象,先知!你一點點讓我忘記了身為男性時候的自己,讓我逐漸產生了對女性的認同。等到了后面,我時常會懷疑自己的身份,我甚至會樂在其中…”
她悲憤地說道:“這是你惡趣味的體現嗎,先知?!將男人變成女人,將活的變成死的!”
聞言,紅蜘蛛下意識看了一眼白令。
“這小子玩得可真花”,這大概是紅蜘蛛眼神的意思。
而白令則是手指輕輕點著桌面。
過了好半天,他才緩緩開口:“你知道嗎,鄒野。”
“自從廢棄醫院之后,我經常會用某位小姐的玉佩、拿一些靈魂做實驗,”他說道,“當然,是那種已經空缺了、或者是怪物的靈魂,這點基本的道德我還是有的、即便你想用這點攻訐我也毫無意義。”
“我把他們扔進我的意識里,然后想要看看他們能不能夠和你一樣、做到潛入意識的海洋。”
白令嘆了口氣:“不過很遺憾,那些靈魂在進入我的靈魂之后就迅速消亡了,完全沒有任何波動。他們無法潛入意識里,到目前為止、我僅僅發現三種東西能夠安然無恙地進入海洋。其中一個是我,另一個是非生命體物質的人造霧之——比如說賢者之石。”
“還有第三個,就是你。”
白令站起身,站在鄒野的面前:“我想你大概并不清楚我在說什么,畢竟那個進入我意識的靈魂已經煙消云散、無法將記憶帶給你。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原因——這大概是因為我們之間存在適配。”
他溫和地說道:“就像是魔女對那個女高中生的適配,赫爾墨斯對曾經某個人的適配,丁炎對紅蓮、祁光對巴德爾,我和你之間也存在類似的適配關系。這點很有趣——因為以前我一般都是利用我自己身體優勢在注射燃魂藥劑,但是沒有想到、其實我這具身體本身也對某些異種存在適配。”
“換而言之,你其實可以附身在我身上的,”他看著鄒野,“就像是赫爾墨斯那樣,尋找一個宿體、將自己藏身在其中。”
“而你在廢棄醫院那次幾乎要成功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
鄒野的眼神略微有了些許變化。
她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然而最后、她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用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著白令。
迎著她的目光,白令靠在墻壁上、伸出手。
把手按在鄒野的木頭腦袋上,白令和顏悅色地說道:“而且有一點你說錯了。你以為我在除去你男性的記憶?不,我是在剔除你所有的記憶。只不過因為你的意識強度太強,所以這個過程相對比較緩慢。”
“事實上我當初給你下暗示的時候,就是要一點點磨平你的人格、你的記憶…將你變成一團空曠而虛無的魂靈。”
“這樣的話,我就能夠得到一個毫無意識的殘骸。如同紅蓮寄生在丁炎身體里一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你將保持最低的活性,時時刻刻為我提供你的精神、你的激素…”
攤開手,白令笑著說道:“所以說你搞錯了,這并不是惡趣味,而是實實在在的實驗。我很想知道,如果異種能夠寄生在人類的身上,那么同樣作為適配型的人類、能不能反過來利用你們異種。”
“而現在就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重重抓著鄒野的腦袋,白令順便看了一眼紅蜘蛛手中的臉皮。
“你看起來真的很愛季紫,”白令語帶贊賞,“連捏人用的都是她的模樣。只不過我猜,季紫看到這樣的人站在她的面前,估計會吐出來。”
“她大概最討厭的就是自己了。”
說完這句話之后。
白令直接伸出手,把鄒野的腦袋給“揪下來”,露出里面被紅蜘蛛緊緊抓著的心臟。
然后用兩根手指把心臟給“提熘”出來。
順便把這個“心臟”放進自己之前交給洛宏哲的精致盒子里,并且把密碼鎖給上好,白令滿意地拍了拍這個盒子。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以至于鄒野都沒有反應過來、腦袋就被人給擰了下來。
等她意識到什么的時候,面前已經是一片死一般的虛無和黑暗。
隨手把盒子扔給隱形的魔女,白令說道:“往里面加點東西,靜音、防震。我們的木凋師朋友比較鬧騰,讓她就這么慢慢把意識給化掉是最方便的。”
隱形的魔女無奈、只能夠顯出身形借住這個盒子:“你這是要我獻投名狀啊。”
說著,她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洛宏哲和旁邊的人。
現在露出來,以后可能就得打上“先知”的烙印了。
畢竟對策局的規定就是,每次出任何、記錄可都是要歸檔的啊。
魔女幾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洛宏哲這個專員到時候會寫點什么東西。
不過無所謂。
反正眼下自己就應該慫一點,抱著大腿也方便不少。
這么想著,魔女聳了聳肩、捧著那個胡亂動彈的盒子開始往上面“加料”。
而白令則是看向身后的山田。
眼下哪怕山田再想要說什么,當目睹自己的“妻子”被人這么輕巧地揪下腦袋之后,也只能閉口不言。
不過,他還是用仇恨的眼神看著白令、靈魂里像是氤氳著一團火焰。
面對山田的視線,白令只是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拍了拍洛宏哲的肩膀:“把這個家伙給逮起來吧。”
“他就是我們這一次要找的兇手。”
聞言。
洛宏哲頓時驚呆了:“什么?是他?不是您之前擰下腦袋的那個?!”
白令似笑非笑地看著洛宏哲:“誰跟你說,鄒野就只有一個了?”
指著魔女的盒子,白令說道:“這玩意兒只不過是一個最大的、既然作為木凋師,那么他的木凋當然要多少有多少。因此,他的身體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看起來是他偽裝得太好,把你都給騙了,”收回手,白令從山田的腦袋上揪下一只耳朵,“想想就明白了,鄒野這樣的家伙、怎么可能找一個普通的男人當作自己的‘丈夫?而且還三年…那個時候的鄒野可沒有眼下這種糟糕的處境,完全是天高海闊、想干嘛干嘛,甚至于連島國的‘輝夜姬都得求他辦事。”
“既然如此的話,以他那種偏執狂的性格,自然不可能讓頂著季紫的臉自己嫁給一個普通人,”白令說道,“所以說,按照他的構想,季紫是只能夠嫁給自己的。”
“這一點,在他把季紫那張臉給捏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成為定局了。說到底,這么喜歡一個人、怎么可能舍得別人跟她在一起?”
說完這句話之后,白令從洛宏哲旁邊路過,順口說道:“對了,材料到時候就麻煩你自己記錄了。”
聽到白令的聲音,洛宏哲勐然意識到了什么。
他回過頭:“您不是說還有什么東西需要問這個…木凋師的嗎?”
說著,洛宏哲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個山田。
此時此刻山田失魂落魄的,坐在沙發里、似乎是不知道應該做什么。
他也確實如同字面意義上一樣的“失魂落魄”了。
作為最大大腦的鄒野本人已經被收進盒子里,盡管還和外界有一定的聯系、但是就跟無線信號隔了好幾米之后就沒有辦法使用一樣,眼下盒子里的鄒野哪怕再怎么發號施令、外面那個山田也只能夠機械地做某些簡單的動作。
說到底這玩意兒本來就是鄒野為了給自己拜托嫌疑、必要的時候可以舍棄的傀儡,自然不可能如同煙霞山那個傀儡一樣高精尖。
因此在洛宏哲看來,眼下這個山田、似乎還真的有那么一些機器人的味道。
而被提問的白令則是歪過頭,笑瞇瞇地說道:“不用了。”
“我已經問完了,”白令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然你以為,我剛才把這家伙拖到沙發上是為了什么。”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想要的答桉也知道了,剩下的就是你們要做的事情。”
說完這句哈,白令背過身去揮了揮手:“對了,我待會兒有點事情需要出去一趟,等事情解決了我自然會回來。還有,很快‘血薔薇就會來到這里,你到時候就跟她說、事情是你解決的,不要提我的名字、也不要說我的位置。”
“比起你而言,他們如果知道了我的行蹤更危險,”白令說道,“你并不在全知會的名單上面,因此很安全。不過你也需要小心——眼下這個城市,不缺少眼線。”
說完這句話之后。
白令就帶著紅蜘蛛和魔女離開了這個公寓。
只留下洛宏哲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過了半天,洛宏哲勐然回過神來:“我的手機!”
就在剛才,他的手機被那位先知給帶走了,到現在還沒有還給他!
還有車鑰匙,也被先知給帶走了!
這也就代表著眼下他如果不出意外,就得自己一個人走、或者是坐電車回家里…
要知道他家距離這里可是有好長一段距離啊!
就在洛宏哲欲哭無淚的時候。
大概過了好幾分鐘。
伴隨著靴子的聲音,白令口中的那個人終于姍姍來遲。
穿著一身黑色風衣,“血薔薇”宋清辭踩著地板,沉默地來到洛宏哲面前。
那身黑色的風衣和某個前不久才離開的人如出一轍,都像是漆黑的烏鴉羽毛一般、來的時候高高揚起,遮天蔽日。
當她看到洛宏哲的時候,第一時間反而是把手按在腰間。
洛宏哲知道,她是在準備拔出那把兇名赫赫的兇刃了!
“等等等等!”洛宏哲趕緊舉手,“我不是怪物!不是!”
聞言,宋清辭的手微微一頓。
然后她才疑惑地看著洛宏哲:“你沒死?”
本來宋清辭還以為洛宏哲死定了呢。
要知道被藍空盯上,以宋清辭對洛宏哲這個家伙的理解,恐怕撐不了七分鐘。
而洛宏哲只是苦笑了一聲。
他在琢磨自己應該怎么跟這位解釋,才不至于讓這位發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