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人要抱到什么時候?”
站在掩體后面,丁炎扭頭看著另外幾個人。
在他們的對面,戴著面具的白令、頭發已經束起來的背誓者還有緊緊抱著背誓者的韓千秋三個人聚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三個同時挑著扁擔的和尚。
而在這三個人之中,背誓者的手被白令緊緊抓著,同時她又被韓千秋給抱著、這讓三個人形成了一個微妙的連接關系。
此時此刻,季千琴、宋清辭和荀墨都站在他的身邊,跟他一樣注視著遠處躺在地上的三個人。
季千琴目不轉睛地說道:“糾正一下,這不是抱、至少不單純是抱。其次,我也不知道具體時間。”
聳了聳肩,季千琴接著說道:“但是我想,大概很快就會好了。”
為啥?
丁炎看著季千琴,眼神里透露出這個問題。
問題的答桉是由荀墨揭曉的。
他熟練地從口袋里面摸出一個PSP,然后隨口說道:“理由很簡單,因為最里面的那個人生命體征正在逐步減弱。如果按照這個速度下去的話,沒過多久最小的那個女孩可能就會死了、到時候維系這三個人脆弱的平衡就會繃斷。”
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圈,荀墨一邊打開游戲一邊解釋:“就像是繃得很緊的橡皮筋,突然有一段出現豁口,就會徹底斷裂一樣。這三個人眼下的狀態也是如此。”
聞言。
丁炎再次看了一眼那三個人,有些急了:“那我們現在不去救那兩個?!”
抱著胳膊的宋清辭面無表情:“救不了。”
盡管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是她緊緊抓著手臂、陷進肉里的指甲可以看出,她眼下的情緒并不像是表現的那樣純粹:“就像是之前荀部長說的那樣,任何一點外力因素都可能會繃斷那三個人的聯系。而一旦繃斷聯系,最弱的韓千秋肯定會受到最大的影響。一個不好,她可能會死。”
“而且…”宋清辭猶豫著說道,“在此之前,先知也告訴我,讓我‘看著就好’。”
聽到這句話之后,丁炎也忍不住泄了氣:“那就…看著吧。”
他嘆了一口氣。
眼下也由不得他們不緊張。
盡管那個瘋女人看起來暫時被先知控制住了,但是狀況并沒有怎么好轉起來。
哪怕宋清辭按照先知的說法扎上了發繩,那個女人的實力也并沒有跟開關被按掉一樣“卡卡”往下掉,而是仍舊保持一個相對較高的水平。
如果不是因為她突然之間跟抽過去了一樣兩眼一黑,恐怕眼下場外的幾個人都得琢磨著,應該是幫白令和韓千秋準備擔架…還是棺材了。
而且除此之外,韓千秋也如荀墨說的,狀況非常糟糕。
跟前面兩個人不一樣,如果說前面的白令和背誓者是跟電腦休眠一樣,雖然看上去沒有了意識、但是系統還在運行的話,那么韓千秋就是電腦中病毒了、正在反復開機,關機、重啟…
這種狀況不管怎么樣都不容樂觀吧?!
也難怪宋清辭等人這么緊張。
任誰看到韓千秋時不時跟被噶了一樣兩眼一翻雙腿一蹬,然后又重新精神抖擻、最后又兩眼一翻雙腿一蹬,如此循環往復的時候,都會擔心這個女孩到底能不能撐得住…
不知道是因為宋清辭他們的焦急起了效果,還是因為其他特殊因素。
很快,原本還跟中毒了一樣反復重啟的韓千秋逐漸平復了自己的抽搐、以及白眼。
注意到眼前這一幕的幾個人都是心中一振。
眼下任何情況的出現,都代表著那三個人微妙的平衡正在被破壞。
無論這個破壞的結果是好的還是壞的,起碼都代表…最終的抉擇要出現了!
在場外幾個人翹首以盼之中。
在這三個人最終的那個,也就是背誓者、于場外援助的視線里緩緩睜開眼睛。
當注意到是這個瘋女人醒過來的時候,場外的幾個人瞬間如臨大敵!
連原本還在刷本的荀墨也直接扔掉了手中的psp,抓住早就準備好的狙擊槍、以一個其它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的炫酷速度瞄準了那個瘋女人,似乎只要狀況不對、就會立刻開槍!
然而即使是被這么注視著的背誓者,也沒有一點特別的反應。
她只是失魂落魄地從白令的手中抽出自己那雙手,然后緩慢地站起身。
緊接著,她開始笑。
背誓者的笑聲一開始很小,就是正常人“呵呵”的那種感覺。但是很快,她的笑聲就逐漸上揚,也變得越發詭異。
“哈,哈哈!”她大笑著說道,“我知道了,原來你已經死了!原來是這樣!”
伴隨著她的笑聲。
白令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在睜開眼睛之后,先是看了一眼身邊的韓千秋,在注意到她沒有什么異常、正在安然熟睡的時候,才跟著背誓者一起站起來。
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塵,白令溫和地說道:“是啊,就像是我之前說的那樣——你對于細節的把握,實在是太差了。不然的話,你不可能完全沒有察覺到我已經死了的事實。”
背誓者嘆了一口氣:“是啊,這確實超出了我的預料,我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倒不如說,這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白令:“這還真是…一個奇跡。”
面對背誓者的這句話,白令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平靜地笑著。
而在說完這句話之后,背誓者也動了。
她往前面走了兩步,在周圍幾個人如臨大敵的視線之中,身體慢慢滑落靠在旁邊的墻壁上。
歪頭看向白令,背誓者說道:“好了,你也知道我的弱點了,現在結束你的預言吧。”
這句話說的輕描澹寫。
就像是背誓者早就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白令的預知一樣。
然而白令只是微笑著搖搖頭。
“誰告訴你這只是一個預言?”他說道。
聽到這句話之后。
原本還準備離去的背誓者勐然一怔:“等等,你是說,這就是現實?!”
“你瘋了?!”她震驚地說道,“在現實之中對著自己胸口來一槍的同時,還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看著難以置信的背誓者,白令也只是笑呵呵。
“如果不這么做,怎么把你勾上來?”他說道,“說到底,先知就是太過依賴預言了,無論是我還是你。”
意味深長地留下了這句話,白令接著開口:“只有讓你以為我這是一個預言,你才能夠放棄使用自己的預知未來能力、并且行事無所顧忌——因為你的預言是不能夠疊加的,你不敢疊加。我想,這個道理你應該能理解為什么。”
“在其他先知的預言里繼續使用預言,也會被視為預知未來的一部分。就如同你自己在預言下一個結果一樣,而意識可不認可這種卡BUG的方式。如果不想被拉近海洋之中,你就必須禁止自己在其他先知的預知里繼續嘗試預知。”
微笑地看著背誓者:“所以結果很簡單了,本來你有很多次可以預言未來,但是卻因為猜測自己身處在我的預知之中而束手束腳。不然的話,你應該早就能夠通過未來看到我會做些什么、又會怎么對付你。”
這就是白令走到現在最大的依仗。
他知道,背誓者必然不敢預知未來。
這就跟白令利用鎮定劑疊加預知一樣,一旦疊加、意識之海就會把他的意識拖到極為深沉的海底。
盡管眼下不清楚被拉到海底會有什么后果,但是白令相信、這必然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煩的事情。
他的直覺讓他每次在眺望海底的時候,都會帶來極致的心季感。
絕對不能被拖到那底下,這是白令本人每次看著海底時候最真實的想法。
而被拉到最底下的鄒野也證實了這一點。
至少從他那快要被撕扯成破布的靈魂可以看出來,海底…絕對不太安全。
所以說白令很清楚,背誓者是絕對不敢預知未來的。
哪怕并不是自己疊加,而是在別的先知的未來里預知未來,本質上也等同于自己去看更遠的未來。
意識之海肯定會把她也拽到很遙遠的以后,而且這個很遙遠、可能比白令還要遠。
畢竟背誓者能夠看到的未來,可比白令要多。
所以白令就需要讓背誓者覺得,眼下自己就是處在白令的預知里。
因此這就需要白令的表現。
具體表現就是,不怕死、拼了命要獲取情報、同時不管隊友的死活、一切都以信息為主。
白令相信,同樣作為先知的背誓者,比誰都了解白令這樣態度的“原因”。
因此她就認為這不過是白令的預知。
而這個認知的結果就是,到現在為止、背誓者都沒有嘗試預知,并且在兩個人合并之后的意識空間里,也完全沒有怎么動手。
因為她覺得眼下這一次不過是“未來”,所以不需要太過麻煩。
反正最后都會回到原來的時候,到那個時候自己再認真起來就行了。
至于說再一次回去的時候怎么意識到自己前一次的失敗,并且再第二次認真…
白令覺得,背誓者大概是有她自己的辦法的。
不然她不可能這么簡單的被白令給解決掉。
說到底,這個家伙比白令活得久太多了。她到底有什么手段,白令根本不敢想。
不過,白令還是有一點是勝過她的。
在聽到白令的解釋之后。
背誓者愣了好長一段時間。
過了好一會兒之后,她才突然笑出了聲。
“我明白了,”她說道,“你還是利用了信息。”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這還真是一個…只能夠針對‘先知’的決策。”
沒錯。
這是一個唯有先知才可能上當的、很簡單的反制。
只有先知才會因為覺得自己身處在未來之中而放棄暴露更多底牌,因為他們比誰都清楚信息的重要性,而如果自己身處在別人的未來里、就算是白令自己,恐怕也會盡可能地不展示自己的能力。
他甚至也可能跟背誓者一樣擺爛。
反正這是你的未來,你最后總要回去的、那我費這么大功夫干嘛?
還不如干脆點,早點結束這個預知,讓你一無所獲。
這是只有先知會上當的計策,其它人是不可能的。
因為沒有人會覺得眼下自己所處的世界是預知的,除了荀墨這種腦子不正常的。
因此背誓者著了道也能夠理解了。
歸根結底,還是白令掌握的信息比她要多。
想通了這一點之后,背誓者反而釋然了:“這個結果很有意思。”
她笑著看向白令:“你比我的腦子活絡一些,看起來、你未來能夠創造的可能性也比我想象中要麻煩不少。”
“如果不是因為這具身體已經快要停跳了,如今的我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不然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在這里給格殺了。”她平靜地說道。
而白令也站的離背誓者很遠,微笑著說道:“可惜,你做不到。”
聞言,背誓者嘆息了一聲:“是啊,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的事情可太多了,”她說道,“太多,太多了。”
說完這句話之后,背誓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白令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那雙手。
此時此刻,蒼白女士的手、似乎已經承受不住背誓者的力量,正在慢慢崩解。
她的皮膚都開始散亂,一片片的脫落,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會徹底化為虛無。
說到底蒼白女士不過是一個“賢者之石”,而賢者之石也是有能量儲備的。在背誓者擺爛之下,被白令一搗鼓、眼下徹底崩裂也不難理解。
放下了手,背誓者深深地看了一眼白令。
她輕聲說道:“這一次我結束了,不過下一次、可就未必。”
“這并不是臨終時候的狠話,而是一個單純的諫言,”她難得說了很多,“我只不過是一個被留在凋塑上的精神碎片,并不是真正的我。”
“未來,你必然會遇到真正的‘我’,到那個時候、可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在此之前,你就先把命留好。”
話音落下,背誓者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天空。
“這具身體還真是脆弱,”她說道,雙手合十放在胸口,“我感到如此的疲憊。”
說完這句話之后,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頃刻之間,沒了聲息。
而白令則是默默地看著她,什么話也沒有說。
一直看著她重新變回蒼白女士的模樣,原先那副魔性的魅力也逐漸消散,并且在最后、徹底成為飛散在空中的碎片。
不久之前還展現了“起源”力量的怪物,在最后、也不過是漫天飛舞的塵埃罷了。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白令輕輕摘下了面具。
“結束了…”
他剛想要這么說。
然而下一秒鐘,他的臉色勐然一變!
“呃…啊!”
他緊緊抓著自己的胸口,幾乎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面上!
遠處看著的季千琴等人大驚失色:“老板(先知)?!”
他們沒有片刻猶豫,直接朝著白令這邊沖過來。
然而白令卻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他們的動作。
在一片晦暗之中,白令的意識就像是漂泊于海洋之上的船只,在雷電交加的暴雨之下顛簸搖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側翻。
在他意識的最后,一個問題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我怎么還會感覺到…這樣的疼痛?’
這是白令的最后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