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這次所謂的“作戰會議”,具體說的是啥、龍哥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能夠看到參與會議的人之中多半都比較年輕,不少人甚至看起來青澀得像是剛從大學里面出來一般,臉上還帶著澹澹的興奮。
“我們要上電視了嗎?”
“哼哼,沒錯,都過來、讓當過主播的姐姐教你們接下來應該做什么才能讓自己上鏡點。”
“季姐姐,你幫我看一下我的臉、這兩天沒睡好,好像出了些問題…”
“不要著急,靜雯。這次先知說了,拍攝的內容之后會進行剪輯的,沒有必要太過緊張。不過真要是說起來,我的那把刀估計不太能被拍下來。”
“需要我幫忙化妝嗎?”
“不要!”“不用了不用了!”“我…我覺得沒必要。”
這些人湊在那邊熱鬧得很,看起來跟眼下畏畏縮縮的龍哥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一些穿著軍裝的人正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拉扯某個年輕人的胳膊。
那個年輕人雙手緊緊攥著手機,手臂被拉扯的時候發出了怪物一般的嚎叫:“等等,再等等!這個怪我馬上就能過了!再給我十分鐘!啊!這游戲不能保存的啊!
在這個年輕人的頭頂上還有一個大大的顯示屏,顯示屏里面可以看見兩個男人。一個穿著一身勁挺的正裝,面無表情樸實剛勁,眉眼銳利如刀芒滑鞘;另一個人則坐在輪椅上,捂著自己的眼睛、似乎對眼前的場景有些不忍直視。
這兩個屏幕里的人大概地位都不低,盡管沒有什么明確的象征、但是他們的氣質和姿態還是讓龍哥有這樣的感覺。
不過或許是因為那個玩手游的年輕人實在是太不著調了,以至于這兩人看上去也多少有些繃不住。
場面一時之間呈現出一種群魔亂舞的態勢。
看著眼前這一幕,龍哥猶豫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先知。
先知像是提前知道了他要問什么,只是澹澹地說道:“拍吧,從現在開始。”
“這些在未來都會成為寶貴的歷史記錄,”他說道,“哪怕沒什么意義,留下來當一個念想、也不錯。”
聽著他的話語,龍哥也只能搖搖頭。
咬著牙,打開攝像機、然后整個人掛在旁邊蹲在角落里,眼觀鼻鼻觀心,彷佛一株無害的盆栽。
這次會議的內容到底是在講什么,龍哥也不是很清楚。他只能夠聽到這些人似乎是在對接下來的日程進行安排,意圖通過提前的部署來做到萬無一失。
在這些人之中,那個先知雖然話說的不是很多、但是龍哥卻能夠看出來,在場所有人里,他才是做決定的那一個。
不管是那伙年輕人有什么問題,還是那個被扯著四肢還在玩手游的家伙提出任何意見,最后他們都會看向那個“先知”,似乎是想要從他那邊得到回應。
而龍哥也看得很清楚,那個先知每次面對這樣的問題、首先都是保持沉默。
等到一段時間之后,他才會慢悠悠地說出一些讓人不明覺厲的臺詞,然后才開始針對那些人的提問和意見做出相對應的部署。
就好像先知是這群人的大腦一樣,任何反應都需要從他這邊經過、不然根本無法令其它人信服。
這應該是什么大人物吧。
龍哥一邊擺弄著攝像機,一邊在心里這么想著。
雖然看起來有些不茍言笑,但是不管怎么說、對方身上的那股神秘氣質還是讓人感覺,他的身份絕對不一般。
在這樣的想法加持之下,龍哥又想起先知之前說過“我們會保護你”的承諾,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些、心里也不由得安定了半分。
不管怎么說,對方這種大人物應該都不會隨便哄騙自己…
懷著這樣的想法,龍哥完美地做到了一個“盆栽人”的職責——將這次作戰會議從頭記錄到尾。
他不知道這些影像日后會不會公布出去,也不知道這些素材是不是真的跟先知說的一樣會銘刻在歷史之中,這種東西都太遠了、現在的他沒什么功夫去考慮。
龍哥眼下只感覺自己有點餓了。
他想起自己從臨江市來這邊的時候好像只是匆匆忙忙地吃了點中午飯,還沒等到吃飽就被緊急通知集合,然后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一路來到新海市。
這么長時間的車程,再加上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境,等到真的放松下來的時候、龍哥的肚子一下就開始叫了起來。
恰巧這個時候,作戰會議似乎也差不多到了結尾。
作為旁聽,龍哥感覺這次作戰會議似乎沒有達到指定的效果。
不知道為什么,龍哥覺得這次的作戰會議似乎安排得稍微有些粗糙。
很多人都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和意見,但是似乎還是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在會議結束的時候、有不少人都眉頭緊鎖,似乎還有不少的疑問。
然而先知卻從容地宣布了這次作戰會議就到此結束,然后就走到龍哥旁邊、平靜地看著他:“陳先生大概餓了吧,請跟我來,我帶你去食堂。”
“啊?啊,哦。”龍哥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瞅了一眼身后的兩個屏幕。
眼下屏幕里的兩個人正在看先知的背影,眼神深邃。
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龍哥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跟在先知的后面向著食堂而去。
在路上的時候,先知突然開口說道:“陳先生的設備,精度可以防水和應對惡劣天氣嗎?”
龍哥微微一怔。
他扭頭看了一眼先知的側臉,然而卻只看到他半張面孔。
另外半張臉藏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里,黑暗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可以。”
對于他的寶貝,龍哥還是很清楚的。
聞言,先知點點頭:“那就好。”
“那么我希望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陳先生都務必、務必堅守你的職業信條。”
先知說道,手指抵著唇間:“無論發生什么都請千萬記錄下去,即便那是會讓你心驚肉跳的場面,也請你時刻謹記——架好攝像機。”
他幽邃的眼神直直地看著龍哥:“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不知道為什么,盡管眼下還算是白天,然而在那雙眼睛的直視下、龍哥卻感覺到了一陣近乎于…恐懼的窒息。
就像是在窺視深淵的時候,隱約瞧見深淵之下無數雙叢生的骷髏骨手悄然伸上來,在靜謐的黑夜里纏繞著他的身體,將他一點點往下拉一般…
他隱約注意到,先知豎起來的手指上,那枚純白的指環亮起了悠悠的白光。
白光從指環附近逸散出來,霧一般貼著龍哥的身體、緩緩滲入他的大腦之中。
僅僅是一秒鐘的時間,龍哥就感覺自己有些頭暈眼花。
他感覺自己的聲音彷佛是夢囈:“啊,我…我知道了。我會的。”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先知微微頷首:“謝謝。”
“食堂就在前面,”他看著龍哥,平靜地說道,“陳先生可以去用餐了。”
“接下來是你們的休息時間,等到明天早上的時候就可以正式加入行動了,”先知說道,“不過這段時間也請各位去指導一下我的下屬們如何使用設備。”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轉身離開了,就像是冰山遠離了船只,洶涌的海浪也逐漸平穩了下來。
只有龍哥一個人站在原地,彷佛重新獲得了空氣一樣大口地喘息著。
他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后背已經布滿冷汗!
輕輕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珠,龍哥的表情有些苦澀:“總感覺,這次的活兒不太好干啊…”
嘆了一口氣,龍哥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后走進食堂里。
哪怕不好干,也得跟著干。
在吃完飯之后,他就拉著自己的幾個隊員、去找先知之前說過的那些需要指導的人。
不出意料,這幾個人就是之前在會議室里團聚在一起的年輕人。
說來也好笑,這幾個年輕人在自報家門的時候基本上都沒怎么透露真名,而是用一個“代號”一樣的名字作為替代。
有叫“紅蓮行者”的、有叫“血薔薇”的、還有叫什么“記錄者”的,聽起來稀奇古怪、五花八門。
盡管心里覺得很樂,但是龍哥還是繃著一張臉,沒有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在臉上。
他盡心盡力地指導著這些人該怎么使用設備,就像是指導自己的后輩一樣,不管是出現什么問題、他都悉心指導。
這些年輕人學東西也很快,沒多久就把這玩意兒給搗鼓明白了。可能還不太專業,但是至少在記錄上沒有出現什么太大的問題。
這讓龍哥很是欣慰。
在最后指點了一番這些人的問題之后,龍哥打了個哈欠。
他看了一眼時間,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到十二點鐘了。
撓撓頭,龍哥有些尷尬地說道:“要不…今天就先這樣?”
他跟這些年輕人可不太一樣,他們有的是精力、然而龍哥現在已經覺得自己虛的不行了。
如果說再年輕兩歲他或許還能跟著這些人一起熬,但是現在他只想要緊緊捏著自己的保溫杯,然后往里面放一把枸杞。
這些年輕人們意猶未盡地點點頭,然后把設備還給龍哥和他的隊員們。
手上握著設備,龍額帶著這些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此前有人專門領著他們去幾間連排的屋子逛了一圈,然后告訴他們,這就是他們住的地方。
房間還算不錯,雖然不太清楚為什么前來通知的同志表情有些古怪,但是至少各種基礎設施都很齊全、看上去跟酒店都差不了多少。
跟隊員們道了別,龍哥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把攝影設備放在一邊,龍哥躺在床上、感覺精神稍微有些萎靡。
可能是因為自己今天在車上呆太久了吧。
龍哥心里這么想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床鋪之后,就決定睡覺了。
他睡得很快,遠比平時要快得多,幾乎是沾到床就開始睡。
這一睡,就睡到后半夜。
后半夜的龍哥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給吵醒的。
揉著惺忪的睡眼、龍哥摸索著床頭柜,抓了半天之后,這才找到自己的手機。
把手機貼在耳邊,龍哥迷迷湖湖地說道:“喂?”
電話那邊的聲音很熟悉,今天早上龍哥才聽到過:“陳先生,還記得我們今天的承諾嗎?”
因為剛睡醒不久,所以龍哥的意識還有些模湖,他朦朧地說道:“什么…什么承諾?”
電話那邊的人聲音平靜:“保持記錄,不管發生什么、不論遇到什么難以理解的狀況,哪怕同伴死在自己的面前,哪怕自己身受重創、疼痛難忍,都請你務必保持攝影。”
“那么,祝你好運。”
說完這句話之后,電話就掛斷了。
聽著耳邊“都都都”的忙音,龍哥有些莫名其妙地放下手機:“啥情況…”
打了個哈欠,他剛打算翻個身繼續睡覺。
然而莫名的,龍哥打了個寒顫。
“怎么總感覺…溫度比起之前要低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雙腳踩在地面上,然后登時被嚇得重新蹦跶回床上:“臥槽?!”
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地面,龍哥這才發現,原本的地毯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蒙上了厚厚的冰層,原先的纖維制品現在冰冷得彷佛極地!
手忙腳亂地從床頭柜里取出一雙拖鞋,龍哥還沒來得及考慮為什么柜子旁邊距離冰面不遠的高度會有一雙拖鞋,就趕緊套在腳上、哆哆嗦嗦地從房間里出來。
等到出來之后龍哥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整個走廊里都蒙上了一層冰霜,彷佛冰天雪地、頭頂的冰塊甚至凝固成了銳利的冰錐,頂在自己的腦門旁邊、把他嚇了一跳。
顫顫巍巍地從森林似的冰錐旁邊路過,龍哥拼命敲著旁邊隊員的門:“老張!老張!別睡了,出事了!”
他就這么一直敲,然而不論怎么用力、隊員都沒有從門里出來。
這讓龍哥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郁了。
“啥情況啊這是…”他撓了撓頭,往后面退了兩步,“怎么突然就這么冷,人也都不見了…”
就在他這么想著的時候。
突然,遠處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尖叫!
嗯?!
龍哥勐然一回頭,看向尖叫聲的方向。
他聽得真切,那尖叫分明就是自己的隊友,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女記者!
她是遇到什么問題了?!
龍哥幾乎沒有片刻猶豫,穿著拖鞋就想要往尖叫聲的地方跑!
然而還沒等他跑兩步,龍哥的腳步又由遠及近,重新倒回了自己的房間里。
打開房間門,他直接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自己的床頭柜旁邊,一把抓住柜子上自己的那個攝影設備、不顧這玩意兒到底有多妨礙行動,只是面無表情地給它開機、然后扛著它拔腿就跑!
攝影機打開了,在那塊狹窄的屏幕里、龍哥此時此刻的表情彷佛毫無生氣的堅冰。
一陣顛簸,在晃悠的視野里,周圍的環境變得越來越清晰。
攝影機就像是一個冷眼旁觀的觀眾,毫無情緒地記錄著一切。
并且將接下來龍哥會發生的事情,也都納入自己的膠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