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白令所在村莊數公里以外的山頭上。
祁光操縱著自己的輪椅,遠遠地眺望著山上那層疊巒掩的紅色煙霧。
此時此刻山頭上已經盡數被紅色的粉塵所掩蓋,漫天都是細小的紅色顆粒,就這么漂浮在空氣之中、像是一個又一個晶瑩剔透的八面體。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祁光用防毒面具把自己的臉給遮住,恐怕這些八面體早就已經侵入他的身體、在他的身體之中產下蟲卵了。
眼眸輕輕抬起,祁光的聲音有些幽深:“‘穿刺公’…”
“西歐那邊可真是從頭亂到尾了啊,”他說道,“這種級別的異種都能夠放出來,要么就是西歐的負責人腦子有點問題,要么就是我現在的眼睛有問題。”
“又或者二者都有?”
“穿刺公”是一個“災難”級的異種。
在歷史上他曾經出現過兩次,以羅馬尼亞大公國的佛拉德三世作為藍本的怪物于舊歷有過一次現身。只不過當時的它因為傳說還不完整,所以僅僅只能算是“危險”級——到頭來,它也只不過造成了數百人的死亡,經濟損失反而比較大。
然而在舊歷的末尾,吸血鬼的神話流傳甚廣的時候、“穿刺公”的出現就已經不僅僅是以前那個喜歡用木樁子給人“開開眼”的小家伙了。
那可是經過無數傳說改版的、吸血鬼的巔峰之一,德古拉!
“當初編寫吸血鬼傳說的人估計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們編造的故事在未來竟然會成為恐怖的怪物吧。”
放下望遠鏡,祁光澹澹地說道:“不過以前雖然麻煩,但是也算能處理的范圍。更何況哪怕沒有文藝創作,也會有其他的扭曲方式。像是晨風市那個廢棄醫院里‘持刀的女人’,又或者是‘黑夜騎士’。現在這種從傳說和作品里出現的異種,反而比起那些無跡可尋的怪物好對付一些。”
“只能說異種本身就是錯誤,怪不到其他人的身上,畢竟我們都是受害者。”
說著,祁光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給他推輪椅的人:“你覺得呢?”
站在他的身后,吳筱雅腿有些軟:“啊…啊?”
“您在說什么,祁局?”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我不知道啊…”
瞥了一眼方寸大亂的吳筱雅,祁光什么話也沒有說。
他只是抬起手、朝著吳筱雅說道:“把內部聯絡的手機拿來給我看看。”
話音落下。
聞言,吳筱雅這才反應了過來。
她趕緊從自己的口袋里摸出手機,然后哆哆嗦嗦地遞給祁光。
在遞手機的時候她差點還沒穩住,險些把這玩意兒給弄掉在地上。
看著祁光毫無變化的臉,吳筱雅有些心驚膽戰。
其實這還真不能怪她。
雖然說膽子不算太大,但是吳筱雅總歸是對策局人士、是云上學院訓練出來的精英。按照常理而言,她其實并不會表現得如此懼怕。
但是關鍵就關鍵在,對面的人實在是太特殊了。
遠處,隱約可以見到某個站立在山巔處的人影。
那是吳筱雅畏懼的關鍵所在——“穿刺公”的血裔!
在不久之前,吳筱雅打了不少“夜隱”的燃魂藥劑。
燃魂藥劑的本質就是將異種的一部分血肉提煉出來尋找到專有信息素分子,然后將其打入適配型的體內。可以說,這就相當于丁炎身體里藏有紅蓮的殘骸一樣,每一個打了燃魂藥劑的人、身體里都有異種的殘骸。
而“吸血鬼”這種異種的殘骸,則多少有些特殊。
即便是在目前已經出現的所有異種之中,吸血鬼的上下關系也是相當突出的。上位的吸血鬼對于下位的個體有著絕對的命令權,而下位的吸血鬼則需要對上位付出忠誠和犧牲、哪怕這并非個體本身的意愿。
有人認為,這或許與西歐那邊的“皇帝——家臣”體系有所關系。
無論怎么樣,這都代表著吸血鬼的上位個體對于下位個體的威懾。
按照正常情況而言,由傳說誕生出來的異種吸血鬼位格是定死的。比如說鄉野志怪傳聞里那種偷雞摸狗的吸血鬼,必然比不上高貴的德古拉伯爵。
因為它們本身異種的信息素分子就不一樣。
然而打了燃魂藥劑的人類,又是另一碼事了。
注入藥劑的人會在短時間之內獲得大量的信息素分子,這個時候他就會變成上位種。然而這種信息素分子是會被消耗的,隨著力量的使用、信息素也會越來越少。
因此隨著時間的流逝,血液中的信息素越來越少的情況下,人類就會從上位個體慢慢變成下位個體。并且直到剩余的信息素分子徹底被人類自身代謝活動排出以后,人類重新變回沒有信息素的狀態。
這大概就是一個逐級遞減的過程,從最開始的上位個體、一路退化到毫無特殊的人類。
畢竟信息素分子嘛,沒有丁炎那種“紅蓮內循環”的補充,必然會逐漸減少的。
而現在的吳筱雅,就是因為前不久打了“夜隱”的藥劑,所以現在屬于身體里還有點信息素、但是不多的階段。
這種階段的后果就是,哪怕遠遠看一眼“穿刺公”,來自上位個體對下位個體的壓制就足夠讓她的靈魂微微戰栗,彷佛直面明亮而灼目的陽光!
這種情況其實也很好解決,要么就是多運動、把身體里的信息素快點消耗掉,要么…
就是再打一管藥劑,直接一步快進到“上位個體”!
很明顯,祁光給吳筱雅選擇的是后者。
正是因為他理解吳筱雅現在的狀態,所以他才會什么都沒說,甚至連一點表情都不敢透露、怕傷害到這孩子現在脆弱的心靈。
不然按照祁光的脾氣早就開罵了。
眼下吳筱雅可是關鍵所在,得好好把她給安排了,省得到時候出亂子。
這么想著,祁光打開手機,輕車熟路地點進某個app內。
這個APP是連接委員會內部攝像頭的一個小程序,是祁光拜托委員會內部的人員之后、瞞著所有人加裝的對策局特殊產品。
為了裝這玩意兒可是差點把他老命都給累斷了。
如果不是他好說歹說,表示絕對不會用在任何違反委員會法律法規的內容上面,再加上有人給他擔保,恐怕委員會那關真的很難通過。
最關鍵的還是要瞞過西歐那邊的人。
因此在裝這玩意兒的時候祁光真的是人都快要累麻了。
不過現在,收益也很明顯。
打開攝像頭,祁光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癱軟在輪椅上面、津津有味地開始看著手機屏幕。
屏幕上的攝像頭先是微微一花,似乎是在調整頻率。大概過了兩秒鐘,畫面才逐漸清晰起來。
清晰之后的畫面內一片狼藉。
原本復雜但是整潔的控制室現在已經徹底亂成一團,文件滿天飛、有些紙張還掉落在地面上,明晃晃的幾個鞋印;掛在兩邊的攝像頭無力地垂落下來,伴隨著風的抖動、彷佛是即將落入水潭的淚滴。
兩邊則是被迫跪倒在地上的工作人員,他們的聯絡裝置被粗暴地扯了下來、整個人弓在地面上,就像是一條條煮熟的蝦子。
單單看眼下的這個場面,絕對不會有人想象得出來,這是原本負責控制本次演習的控制室。反而讓人覺得是正在被搶劫的銀行,白紙就是現金、工作人員就是銀行員工。
看著手機屏幕的畫面,祁光想了想、沒說什么話。
沒一會兒,大概是在遠處的山頭爆發了第三次“爆炸”的時候,瞬間、原本空曠的攝像頭內出現了幾個人影。
這幾個人影就這么坦然地行走在混亂復雜的主控室內,就好像對這里非常熟悉一樣,行走之間幾乎都沒有什么停頓和猶豫。
為首的一個人祁光隱約能夠瞧見背影,似乎是金色頭發、穿著板正的灰色西裝,身形略微富態。
手機里面還能夠聽到那些人由遠及近的聲音,得虧祁光在委員會里有人,順道給改裝了一番,這才能夠聽到這些人的原聲大碟:“狀況怎么樣?”
“‘暴君王’已經釋放出來了,這一點得到了嘉寧那邊人的回應。‘穿刺公’的血爆您也看到了,估計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最后的‘塵’就會連鎖釋放。再加上結界,估計今天晚上整個煙霞山除了我們,就會變成一片活人禁區!”
走在前面的男人很滿意,輕笑了一聲:“不錯。”
他說道:“委員會的人還沒有發覺目前的狀況,再加上我們的人把那些惱人的蒼蠅給攔住以后,以這些人的行動力絕對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做出策應。”
旁邊有人恭維了兩句:“還是您提前想的比較多,而且一直隱忍到現在也沒有動手。”
聞言,金發的男人似乎有些得意:“當然,誰都知道委員會里的人都是一群瘋狗。一旦露出破綻,那些家伙一定會傾巢出動。所以必須等到計劃完全履行之后才能夠切實行動,不然的話遲早會功虧一簣。”
“現在‘風’和‘血’都有了,這兩個條件的連鎖速度很快,在委員會有所察覺、攻破結界之前,他們都沒有辦法插手煙霞山內部的狀況。可以說,這次演習的覆滅已經成為定局了!”
“眼下整個控制室內的一切都歸我所有,如果我想,我隨時都能夠釋放假命令。在此之前,我還需要找一找我那位親愛的老師,西歐的學術泰斗——奧利佛·維爾斯老先生。”
面對金發男的話語,盡管祁光并不想承認、但是他不得不說,金發男的話是對的。
雖然看起來他們到現在都還游刃有余,但是其實如果沒有提前的情報、以及相對應的策應手段,恐怕眼下對策局得等到“穿刺公”血爆之后,才能夠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么。
到那個時候再如何反應,也已經遲了。
這純粹是因為信息不對等帶來的差距,對方甚至能夠牽動西歐高層把“穿刺公”神不知鬼不覺地運進來,而自己這邊因為委員會的關系發,反倒是全程被蒙在鼓里。
如果沒有對應的情報,現在估計演習還真得陷入一片混亂。
這么想著,祁光遠遠看了一眼夕陽、朦朧的月亮,以及遠處爆燃的鮮血。
“準備行動,”他從旁邊的口袋里掏出一個對講機,對著里面說道,“攔截‘穿刺公’,不要讓它釋放出更多的‘血爆’。”
說完以后,他朝著旁邊的吳筱雅扭頭看了一眼。
從口袋里面摸出兩根晶瑩剔透的試管,祁光隨手扔給吳筱雅:“小心一點,‘穿刺公’的等級很高,哪怕是‘夜隱’也不一定說穩壓它。”
吳筱雅手忙腳亂地接住試管,然后哆哆嗦嗦地把這玩意兒往自己的喉嚨里捅了一下。
她已經捅過太多次了,甚至不需要別人幫忙,就能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伴隨著液體緩緩流進她的脖頸里,吳筱雅的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此時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奇怪的木偶,旁邊是看不見的絲線、把她的四肢給擰動成一團詭異的彎曲。
大概三秒鐘之后。
她緩緩睜開眼睛。
當眼瞼垂落的時候,宛如流光一般的紫色氤氳在她的眼底,彷佛瑰麗的紫寶石一般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夜隱”的鮮血,再一次流淌在人類的身體之中。
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吳筱雅皺了皺眉,直接將自己身下麻煩的裙擺給撕開到一邊、團成一結,露出矯健而充滿線條感的雙腿。
夕陽的風略微有些涼,然而吳筱雅卻什么感覺都沒有、只是亭亭站在祁光的邊上。
她一只手按在祁光的輪椅后面,遠眺著那正在氤氳血爆的男孩,澹澹地說道:“真惡心。”
“就像是少女的鮮血之中混合著卑猥男人的精血一般,僅僅是聞著就讓人感覺到由衷地反胃和不適。”
“‘穿刺公’的逆臣也棄守了鮮血的榮光,將自己的羽翼隱匿在泥濘之中,任由不潔的屈枉包裹住輝煌的榮光,墮下猩紅、染黑血脈。”
手指摩挲著脖頸,吳筱雅嘴唇咧開,在嘴角的鮮紅之下、異化的鋒銳尖牙就這么暴露在空氣之中:“舔舐著漆黑污濁的沙土,卻還自以為品味著圣潔的處女之血…”
“一群卑微到泥土里的家伙。”吳筱雅總結道。
祁光不用看也知道,眼下這個女孩絕對是打滿了一支“夜隱”的藥劑。
正常情況下燃魂藥劑是有可能改變你部分的性格,但是不會改動得特別大。
像是吳筱雅這樣,從一個傻乎乎的女孩子變成一個滿嘴不明所以言論的情況,大概是因為“穿刺公”和“夜隱”的信息素之間發生了某種奇妙的…共鳴?
只不過這種“共鳴”似乎是單向的。
至少現在來看,僅僅是吳筱雅感覺到了穿刺公的狀況,而穿刺公則并沒有什么反應。
事實上在祁光的眼神之中,那個山巔的男孩還在不亦樂乎地釋放著煙花呢。
或許是因為“夜隱”本身的位格低于“穿刺公”,但是對面的那個男孩也并不是“穿刺公”本人,而是血脈劣化之后的產物。在這樣的狀況之下,相對更加高等一些的“夜隱”信息素就激活了吳筱雅本人的情感,讓她呈現出了和她以前有些…不太一樣的狀況。
簡而言之就是“夜隱”看對面那個看起來很壯、但是實際上虛的很的家伙,覺得自己又行了、然后催促著吳筱雅去把對面那個空有名號、實則一毛不值的男人出拳干爆!
反正祁光是這么理解的。
這種情況還挺珍貴,讓研究院的那些家伙看到了估計會如獲至寶。畢竟燃魂藥劑目前的研究還挺稀缺,任何特殊情況在那些科研工作者看來,都是有價值的。
等回去之后就把這件事上報了。
這么想著,祁光敲了敲旁邊的輪椅把手。
“去吧,”他說道,“帶著‘穿刺公’,去對應的地點。”
“讓某些家伙好好嘗一嘗它的‘血爆’!”
聽到了祁光的話語之后,吳筱雅什么話也沒有說。
她只是平靜地看了一眼祁光,然后輕輕挑了一下頭發,漆黑的發絲在夕陽的映照下閃爍著瑩潤的光澤。
然后,她就撥開旁邊的樹枝、快步朝著“穿刺公”所在的山頭而去。
宛如一把緩緩出鞘的長刀,在夜色之中干凈利落地劃出一道弧線,向著另一柄精鍛鋼鑄的名刀平滑而前,醞釀著即將交撞在一起的金戈鐵鳴!
撇了撇嘴,祁光繼續下達著命令:“喂,荀墨?”
“半小時之后,射擊煙霞山的結界。不求你把這玩意兒給射穿了,起碼你得給我弄出點聲響來,越大越好!”
“然后,你立刻前往我在煙霞山附近駐扎的駐地,排查一切舉止特殊的人。不用懷疑,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九首神教和西歐那邊的叛徒。”
抓著通訊器,祁光擲地有聲地說道:“我要你把這些家伙全部抓起來,徹底審問之后、逐一定罪!我要讓九首神教因為他們這次的莽撞行動而付出代價,讓他們元氣大傷、永世不得翻身!”
說著,祁光掛斷了通訊器。
他很清楚,煙霞山內部僅僅只是一部分需要清理的。
在外部,同樣存在著許多蟑螂和螞蟻!
他們存在于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在演習出現問題以后第一時間登場,攔截住后續想要進入的委員會和對策局,甚至于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昭告天下,告訴他們“時代變了”,屬于他們的時代到來了!
總之,外面的狀況不會比煙霞山內部要輕松多少。
因此祁光才調來了荀墨。
那個家伙雖然人是懶了一點,但是在關鍵的問題上絕對不會含湖。而且他也不像是王偉正一樣蠢…一樣耿直,祁光相信遇到類似的狀況,荀墨會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對于那些煙霞山之外的危險分子來說,荀墨或許是一個比王偉正還要麻煩的家伙。
懷著這樣的想法,祁光繼續觀看著手機內的實時轉播。
此時此刻那個金色頭發的男人已經站在了最前面,愉快地看著某個老人。
“啊,我親愛的老師,西歐偉大的學者——奧利佛·維爾斯,據說是西歐知道最多秘密的人!”
金發男人笑瞇瞇地看著奧利佛老爺子:“您會想到嗎?我,您最不認可的弟子有朝一日竟然會踩在您的頭頂,將您那本就不剩幾根的頭發撥弄著,像是在撥弄野草?”
說著,他一腳踩在靜坐的奧利佛老爺子身上、同時伸出手,揪下老爺子那所剩無幾的一根毛發。
面對金發男的挑釁,奧利佛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搖搖頭:“我一直沒有改變我的看法。”
“你那激進的觀念會讓你成為人類的罪人,你們所謂的‘人類守望’,到頭來也不過就是毀滅掉絕大部分的人類、并且以你們自身這些或是運氣好,或是精英的家伙作為基礎,重新構筑成一個依附于異種的新社會罷了。”
“如果山窮水盡之時,這種投降主義的思想還能理解。畢竟種族延續大于一切,為了日后的利益,些許的犧牲在所難免…”
聽著老頭的話,金發男很高興:“您這不是很懂嘛?既然這樣,那么您為什么就不考慮一下我們‘人類守望’的邀請…”
然而,面對金發男的話語,老爺子搖搖頭:“但是我不認為人類是必敗的。”
“恰恰相反,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確信、人類會,也必然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伴隨著老爺子那毫無起伏、但是卻異常堅定的言論。
金發男的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看來您是完全不能夠理解‘人類守望’的真正含義啊。”
他一腳踩在老爺子的胸口上,臉上的笑容真摯而誠實:“是啊,正是因為你們是這么愚蠢,才需要‘人類守望’的存在。必須要由我們來時刻守望人類的未來,人類才不會因為你們這些蠢貨的行為而走向毀滅!”
“必勝?太愚蠢啦老師,人類別說是八成勝利了,連一成獲得勝利的可能性都沒有!”
收回腳,金發男憐憫地看著老爺子:“你們是不可能理解的,就像是你們不可能理解異種對于人類而言到底意味著什么。”
“你們以為殺掉幾個異種就可以獲得和平了嗎?不不不,這是不可能的。異種是殺不完的,它就像是人類的影子一樣,只要還有光、就必然會有影。人類的存在本身就會導致怪物的誕生,沒有任何一種方法可以解決掉它們,沒有!”
說著,他的聲音逐漸高昂:“其它人不說,您應該是理解的才對!從古希臘到現在,從遠古到工業革命,甚至于從歷史還沒有明文流傳下來的超古代到如今,異種有過禁絕嗎?沒有!更不用說,馬上就將會是預言中記載的時刻…”
“在這一刻,‘深淵的大門將會打開,超脫的惡獸從翻卷的灰色海洋之中爬出、踩碎日晷和時鐘,蒼白的羽翼撐開天穹,捕獵時間的蛛網悄然張開,世界迎來煉獄與灼燒’!而這,還僅僅是開始!”
金發男的手重重砸在旁邊的桌子上,怒喝道:“人類的毀滅是必然!是定數!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守望殘存的火種!異種不可能被消滅,因為我們人類、就不可能消滅自己!”
“只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的人類死亡了,換取剩下少數人類的存活,才能夠讓我們延續下去!”
面對暴怒的金發男,奧利佛老爺子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閉上了眼睛。
他并不打算對已經被徹底洗腦的人浪費口舌,之前那些話語也只不過是心懷著最后的僥幸,認為金發男能夠及時懸崖勒馬,僅此而已。
但是現在看來,這最后的僥幸,似乎也僅僅只是“僥幸”而已。
看著閉上了眼睛的老師,金發男越發怒不可遏。
他來回踱著步,口中念念有詞:“看來您還沒有理解?這也正常,畢竟您的觀讓您不可能理解我們的良苦用心。既然如此,那么我不介意告訴您更多的秘密。例如說您知道‘深淵’嗎?我們有一個計劃就是讓人類移居到深淵里,仰賴深淵那些主宰的庇護,為此我們只需要時不時地將部分人類作為祭品供奉上去,讓那些主宰們心情愉快,就能夠獲得相當程度的休養生息。相信我,那些主宰的胃口不算太大,我們一年生下來的新生兒必然能夠滿足她們的企圖…”
還沒等他說完,奧利佛就睜開眼睛、厲聲喝道:“夠了!”
他看著金發男,嘴唇翕動、眼神銳利:“你這個…瘋子!”
瘋子?
金發男聞言,冷冷地看著老師:“您說我是瘋子?不,我們只是比你們想得要稍微多一些,僅此而已。”
“個體只是數字,必要的時候這是應有的犧牲。”
聞言,老爺子越發氣憤:“你知道深淵的那些人是誰嗎?!殘暴的克羅諾斯,惡毒的海拉…你知道她們因為根源被扭曲之后,對人類懷抱著多大的惡意?!你知道如果讓你口中的那些‘祭品’進入那些家伙的地界,他們會遭遇什么?!”
“對那些人而言,死亡反而是最大的寬恕!”奧利佛面帶怒容,“而你現在這么輕巧地讓未來的人類陷入如此境地?!對于你們來說,世界難道就是一個加與減的游戲嗎!?是一個可以在面板上現實人口,然后將這些人送進煉獄的戰旗?!”
看著比自己還要暴怒的老爺子,金發男反而冷靜了下來:“稍安勿躁,老師。這是必要的…”
然而,這次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下一秒鐘,整個控制室的燈瞬間就熄滅了!
黑暗降臨在控制室上,彷佛夜幕降臨、將光芒按掉一樣,所有人都看不到周圍人的身影!
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之中,金發男微微一怔。
他倒不是擔心這種狀況下控制室里被劫持的人會做些什么。
他們已經被種下了“粉塵”,別說是想要做什么了、只怕是挪動身體都難。
現在金發男反而有些好奇,到底是誰強撐著把總控室的電源給斷了。
以及,斷電了之后,他們想要做什么?
‘難道是想要讓我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里發生踩踏事故?’金發男微笑著想到,‘如果真是這樣,倒也不失于一個有趣的猜想。’
起碼這種想法還真有可能實現。
就在他心中如此想著的時候。
下一秒鐘,控制室前面的大屏幕上,驟然出現了明亮的光線。
這唯一的光芒在控制室之中,就像是不熄的火焰一樣跳動在所有人的眼神之中,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將頭轉過去、目視著這塊大屏幕。
連金發男也不例外,他下意識地扭過頭去、將視線放在屏幕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戴著面具、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看向自己。
“下午好,奧利佛先生的高徒,西歐那亂成一團的根、導致無數人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欺詐師’——羅德尼·哈利維先生。”
看著屏幕,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語帶笑意:“現在應該是下午六點三十七分,很遺憾我在這個時候打斷了你的長篇大論,但是我認為這是必要的。畢竟如果你繼續說下去,那么奧利佛先生將會在七分鐘十三秒后因為氣急敗壞而突發心臟病。出于捍衛人類意志,以及保護朋友的原則,我不得不結束你那糟糕無比、充滿精英主義偏見的演講。相信我,這對于你也是一個好消息。”
“畢竟在罪行清算的時候,如果你少害死一個人,或許可以讓你的反人類罪上稍微減輕些許。我想想,或許可以減掉…三分鐘?”
說著,男人發出了清晰可聞的笑聲。
看著屏幕,金發男,或者說羅德尼瞇著眼睛。
“你是誰?”他對著屏幕里的人說道。
屏幕中男人面具底下傳來一陣愉快的輕笑。
“我?我只是一個看得稍微有些多的普通人,如果你執意要問的話,你可以稱呼我為‘先知’。”
先知臉上的面具似哭似笑,眼窩之中有藍色的光芒在閃爍。
“羅德尼先生,‘人類守望’的第七席,”先知平靜地說道,“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