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
門口,王偉正穿著圍裙,面無表情地看著外面敲門的白令。
此時此刻白令手上提著一瓶裝好的白酒,外包裝是個盒子,盒子上面還系著一條騷包的紫色領結。
從瓶子后面探出個頭,白令微笑著說道:“晚上好,王局。”
“我今天剛好在小行村,后面去隔壁城市買了瓶好酒才回來,沒遲到吧?”
王偉正從白令手里拎過那瓶酒,掂量了一下之后就對著白令說道:“沒遲到,進門先脫鞋。”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把酒抱進廚房里面。
王偉正是真的很喜歡喝酒。
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這個家伙除了喜歡喝酒、還喜歡抽煙、熬夜和健身。他平日里生活作息相當規律,凌晨起來鍛煉,早上去對策局打卡,上午下午處理事務、晚上在食堂吃飯,深夜窩在床上打消消樂。
像是這些東西都要輔以煙酒,如果不抽兩口或者喝兩口,他很難提得起勁。
不得不說,天天過著這么糟糕的生活方式也還沒死,王偉正確實算強人了。
從玄關上找了一雙鞋,白令脫掉自己的靴子、踩進拖鞋里。
他朝著客廳的方向走去。
王偉正的家不算太大,裝修風格也略顯粗獷——他幾乎沒有什么多余的裝飾物,即便是桌椅也選擇得是結實耐用的原木、除此之外可以用“簡略”來稱呼。
整個房屋是如此,各個房間內就更是如此了。
走到王偉正的客廳,白令一眼酒看到擺放在客廳中央的灰色超級大沙發,以及掛在墻面上、正對著沙發的電視。
此時此刻正有人躺在沙發上玩手機,聽到有腳步聲以后,那個人抬起頭朝著這邊看了一眼:“叔,你朋友來沒…”
然而他還沒說完,話語就像是噎在喉嚨里一樣,半天說不出口。
看著那個無語凝噎的少年,白令的眉毛微微一挑。
有意思。
竟然還是個“熟人”。
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白令笑著搖搖頭,在心里想著:‘世界還真是小啊。’
本來還以為毫無交集的兩個人,沒有想到竟然會因為新的紐帶而聯系在一起。
懷著這樣的想法,白令朝著那邊微微頷首,輕笑著說道:“晚上好。”
那個年輕人愣愣地看著白令。
看了好一會兒之后,他的屁股底下就像是有火在燒著一樣,整個人直接從沙發上蹦跶了起來!
他連拖鞋都顧不得穿,徑自跨越了客廳和玄關、一路沖刺到王偉正現在正待著的廚房里。
白令隱隱約約還能夠聽到那個年輕人火急火燎的聲音:“叔啊,叔!你那個朋友,你那個朋友…!”
在廚房里,王偉正切菜的動作寫意而板正,就像是他長久以來手起刀落斷掉異種的腦袋一樣輕松,隨著手腕的微微抖動、怪物和菜根都被完好無損地剔下來。
一邊切著菜,王偉正一邊平靜地說道:“急什么?”
“他就是今天來我們家吃飯的人之一,”王偉正說著,“你去給他倒杯茶。”
這不是倒茶不倒茶的問題啊!
年輕人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叔啊!他,他…哎!”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后任命了一般地從旁邊拿了一個茶杯,灑了點茶葉又加了點熱水、顫顫巍巍地端著熱茶走出廚房。
站在白令的身邊,年輕人有些僵硬地說道:“先…你請用,稍等一會兒,我叔馬上就能好…”
從對方的手里拿過茶杯,白令含笑說道:“不用如此拘謹,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真要說起來,上一次見面也就在半個月前,”白令說道,“你說對吧,王光耀同學?”
被叫到名字的年輕人身體微微一顫。
他禁不住想起了半個多月前,在廢棄醫院那里經歷的、幾乎堪稱夢魔般世界觀大崩塌事件。
當時的他還完全不知道,在這個世界里竟然還存在著那樣奇特的怪物,以及僅僅是看一眼就能夠讓人心生恐懼的魔性之人。
半個月前他還只是晨風大學普通社團的社長,半個月之后他酒已經是了解世界陰暗面的知情人了!
輕抿一口綠茶,白令若有所思地想著:‘王光耀竟然是王偉正的侄子?’
這在日記本上還沒有一點記載來著。
也對,畢竟王偉正死了之后,他們家也就沒有別的特別突出的人才。而且為了保護王偉正的親屬,他的家人肯定不可能大肆報道,所以白令不知道也實屬正常。
不過,怎么說呢。
看著明明已經半個多月沒見的人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還是讓人有些訝然。
而且王偉正似乎還沒有告訴王光耀他的職業?
想到這里,白令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
總感覺,有意思起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聲再一次響起了。
門外,祁光的聲音特別突出:“王偉正,我們來了,快開門!”
他的聲音很大很吵,而且還很煩。
就像是成千上萬只鴨子在你的耳邊“嘎嘎”地叫,每一次叫的時候還用腳蹼踩你的褲子,給你褲子踩滿鴨屎一樣。
正在做菜的王偉正整個人臉都有些黑了。
他從廚房里探出頭,朝著王光耀說道:“去開門!”
王光耀巴不得從白令的身邊熘走,他趕緊跑到門邊,給外面的人開門。
門一打開,祁光看了一眼王光耀,想了想然后說道:“哦,是光耀啊。”
王光耀也微微一怔:“祁光哥?你今天也來家里吃飯了?”
祁光聞言,撇了撇嘴:“是啊,因為今天你們家里來了一個麻煩的家伙。”
“算了,這些先不說了,千秋你先把我推進去。”
話音落下,站在祁光后面、幫他按著輪椅把手的人就點了點頭。
聽到聲音的白令回頭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看起來嬌小瘦弱的少女兩只手抓著祁光的輪椅,彷佛都沒怎么用力一樣、就這么輕松寫意地把祁光給“抱”了起來。
單單說輪椅的大小,幾乎比那個少女要大一個頭。再加上祁光還坐在上面,從視覺沖擊力來說、一個小個子的女生橫著抱動一個輪椅人,比起林柩單手提起丁炎扔進人工湖里還要有沖擊力!
很明顯,王光耀是看傻了。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女生把祁光抱進去之后,換掉鞋子、推動輪椅向客廳里走去。
剛一到達客廳,祁光就看到了白令。
“嘖。”
從祁光的嘴里發出了異常響亮的咂嘴聲。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還是讓那個女孩把自己的輪椅推到白令的沙發旁邊,把手貼著沙發的扶手。
坐在沙發上,白令偏頭看著祁光:“晚上好,祁局。”
“晚上好,但是又不是很好,”祁光有些沒好氣地說道,“今天你給我的那份名單還真是抽象,如果不是因為前面幾個名字還算靠譜,看到后面我都覺得你是不是故意在整我了。”
“像是‘密祈人’這種半官方性質的組織還好說,‘凌華門’和‘靜安寺’那些平日里主張隱修避世,不牽扯人間恩怨的宗教集團你都給整上去了?”
面對這個問題,白令只是微笑著說道:“避世?不,在霧靄散去、水到渠成的未來,這些秉持守心的修士才是最積極的類型。”
“因為他們擔心自己所修的真意也被某種不可見的力量給扭曲了。畢竟沒人想看到自己的祖師爺從墳墓里爬出來,懷著跟自己截然相反的思想。所以相比起來,他們對于異類反而更具有攻伐之心。”
聽到白令的回答之后,祁光也只是嘆了一口氣:“話雖然是這么說…”
但是那也是未來之后的事情了啊。
現在所有人都覺得異種的威脅并不算大,那些宗教的頑固更是如此。
唯有等到三個月后,怪物的線索再也不能夠隱瞞、而且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之后,他們才會嘗試入世。
現在的他們估計還抱著老一輩的思想,覺得隱藏在山林之中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超脫呢。
想到這里,祁光有些意興闌珊:“算了,這些東西就不需要拜托你了。如果這樣的事情我都處理不好,我覺得我的腦子大概確實支撐不住我的工作。”
就在這個時候,之前的那個女孩忽然冒出了一個頭。
她雙手捧著一個水杯,被子里面有清水,看起來像是一面倒映著杯頂的鏡子。
捧著水杯,女孩直直地把水杯雙手送到祁光的面前,表情平靜。
白令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她那雙灰色的眼睛里缺乏了必要的靈動。
就好像是…機器人一樣。
看著捧杯送水給自己的女孩,祁光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在女孩的腦袋上摸了摸:“很乖很乖。”
女孩的頭發都被祁光那略微有些粗暴的動作給揉亂了,但是她什么都沒有說,反而瞇著眼睛、看起來像是很享受的樣子。
看著兩個人的互動,白令開口說道:“這位是…”
收回手,順便從女孩的手上把水杯拿過來,祁光說道:“韓千秋,一個可憐的小姑娘。小時候被人賣了,買主是一個異種。”
聽到這句話的白令微微頷首。
他幾乎不需要過多思考,就能夠猜到這個故事之后的內容。
雖然在這個世界上也確實存在著對人類友善的異種,比如說“織網者”,但是怎么說呢,幸存者效應不能夠當真。
絕大部分的異種,對于人類而言還是殘忍、粗暴的怪物。
在講述著這個女孩故事的時候,祁光也沒有什么插科打諢的興趣,表情有些疲憊:“等到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的精神已經出了很大的問題。到現在為之,很少愿意跟其他人交流,而且也沒有多少朋友。不過,她倒是和我關系挺好的。”
說著,祁光搖搖頭:“我覺得應該是因為當時那天我比較…生氣,暴怒之下把買下她的人給殺了,手段比較殘忍,血濺了四面墻壁。”
“千秋或許就是因為看到我手刃了那個畜生,所以這孩子特別黏我。”
說著,祁光一邊拍了拍韓千秋的腦袋,一邊喝了一口水。
然后這一喝,他差點給吐出來:“屮,自來水…”
他都囔了一聲:“喝自來水腸子都會被攪碎的啊…”
把水吐到一邊,祁光若無其事地說道:“對了,還有關于聯合軍演的問題,我還有一些要跟你說明一下。”
說著,他把水杯遞給白令。
遞水杯的時候,祁光的動作非常之自然,完全沒有一點停頓喝猶豫,就好像這玩意兒本來就應該白令享用一樣。
然而白令只是看著他瞇眼笑。
沒能討得了好處的祁光不得不把杯子放在一邊:“對于聯合軍演的情況,我不清楚你了解不了解。不過,即便你了解,我也需要稍微強調一下,這是本分、也是規矩。”
“作為隨同出發的老師,你到時候可能會帶個隊。不過,出于安全和公平考慮,你帶的隊里應該沒有你熟悉的人。你的工作就是保護那些學生,然后如果出現特殊情況,那么你也得出手應對。”
說著,祁光又改了口:“當然,對你來說大概率是不會出現什么‘意料之外’的。”
他停頓了片刻,又接著開口說道:“除此之外,指導老師還有打分的義務。你的評分將會作為最后小隊的成績之一,怎么說呢,其實意義不大,畢竟你只是評分標準很小的一塊兒。”
“還有一些要求,等過半個月再告訴你。今年這一屆比較特殊,所以會有不少新出現的條目,到時候你記得都看看,別出了岔子。”
面對祁光認真的提醒,白令也微微頷首。
既然他之前已經同意了作為教師出發,那么他就理應遵循這些教師應該遵守的規矩。
點了點頭,祁光拍了拍輪椅的把手:“王偉正呢!”
“快點做飯,老子都要餓死了!”
聽著這句話的王偉正剛好從廚房里走出來。
“知道了,”王局長嘆了一口氣,“已經做好了,可以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