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開始。”
雖然話是這么說。
然而伴隨著祁光聲音落下的,并不是攻擊的前奏。
恰恰相反,盡管祁光嘴上說著考試已經開始了,但是他其實正在發愁別的事情。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他那雙潔白如玉的右腳上頓時涌現出了一個讓丁炎都猝不及防的東西。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
那張臉似乎并不屬于他們國家,看面相上跟北歐那邊的人差不多,都有著大胡子和深眼眶。
那張男人臉面色疲憊,似乎非常痛苦。但是與之相對的是他的眼睛,涌動著哪怕丁炎都能夠一眼就看出來的屈辱和怒火。
“祁光,我要殺了你!”男人臉狂吼著,“你怎么敢玷污偉大的我,你怎么敢讓我做那些事情!我要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我要揪掉你的腦袋,咬爆你的眼睛,讓你即便是死后下冥界也是最骯臟丑陋的不死人!”
撓了撓耳朵,祁光輕嘆一口氣:“所以說啊,有的時候如果犯人太過吵鬧也不太好啊…”
說著,他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丁炎:“我看你的樣子,你大概沒有和你身體里的囚犯罵過街?哎呀,真羨慕你,不像我,每天還要做一些麻煩的事情…”
他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將手伸向腰側。
那里放著一柄匕首。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祁光的匕首也用的特別好。
只不過這個“優秀”跟王偉正不一樣,王偉正的刀法其實不太好,他只是擅于砍人。
而祁光,可是真正系統學過匕首的大師。
匕首從鞘重輕盈而出,宛如飛于天際的大雁,留下一道銀亮的弧線、利刃的切口明亮而圓滑,像是斬斷了空氣。
拔刀出鞘以后,祁光表情不變,仍舊面帶微笑。
然后下一秒鐘,他直直地把匕首插進自己的右腳大拇指上,緊接著用力一劃!
鮮血從匕首的切口處迸濺而出,盡管看上去毫無異常、然而聞起來卻像是腐爛臟臭的膿血。
伴隨著鮮血的,還有男人臉凄厲的嚎叫聲。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男人臉一邊慘嚎著,一邊在祁光的腳上逐漸消散。
這個過程非常迅速,僅僅只花了幾秒鐘的時間。
很快,他的右腳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哪怕是之前的傷口和鮮血,也都跟著一并消失。
看了一眼驚愕不已的丁炎,祁光笑了笑:“好了。”
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聲音舒緩而愉快:“剛剛是賽前熱身階段。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考核。”
說完這句話之后。
在樹梢掛著的水滴滾落葉面,還沒有落到地面之前的那一個瞬間。
祁光動了。
他的腳重重地踩踏在沙地上,澎湃無比的巨力甚至瞬間在沙地上踩出一個夸張的深坑!
好快?!
丁炎的眼睛里,明明上一秒還站在遠處沙地上活動身體的祁光,下一秒鐘就舉起右拳,朝著自己的面門狠狠轟來!
身體本能促使丁炎雙手護在自己的臉上,以期減輕祁光那一拳的威勢。
然而彷佛是看出了丁炎的意圖,祁光那本來應該重重轟擊在丁炎手臂上的一拳,竟然突兀地在空中轉了個方向。
他重重地砸在丁炎的肚子上,五指并攏、其威力之大甚至在丁炎的肚子上留下了一個青紫色的拳印!
“咳啊…!”
承受住這股巨力,丁炎的身體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直接砸在旁邊的電線桿上、讓整個電線桿都輕微地晃動了兩下。
好疼…
捂著自己的肚子,丁炎的眼睛因為疼痛而逐漸朦朧了起來。
在宛如霧靄一般的視線之中,他注意到祁光站在自己的面前,拉著自己的衣領、把自己拉了起來。
“站起來,”祁光說道,“不要用你自己的力量,而是釋放出你身體里藏著的怪物。”
“我們這樣的人是在其他人眼中的異類,因為怪物藏在我們的身體里、那些不明就里的家伙會認為我們也是怪物的預備役,時時刻刻都擔心我們被瘋狂吞噬。”
祁光的聲音逐漸嚴肅:“所以,哪怕是為了擊碎這些質疑,你都需要掌控你身體里的東西、而不是反過來被它所掌控!”
“我不知道為什么你身體里的怪物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或許是因為它太過羞澀。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你的力量遠遠不止你認為的那么弱小。”
松開拽著衣領的手,祁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丁炎:“現在,站起來。展現你的意志,以意志凌駕于異類之上,將‘人’的因子銘刻進你的血液里。”
“然后,拼盡全力地綻放!”
“不然,你只會被瘋狂吞噬,”祁光澹澹地說道,“與怪物在一起的人,無論結果如何,都在步入深淵。”
祁光覺得自己和丁炎應該是一類人。
哪怕他不清楚丁炎的具體情況,但是在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祁光還是由衷地產生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那是把怪物鎖在自己身體這個牢籠里,同為獄卒的熟悉感。
所以他才感到非常憂慮。
盡管之前跟王偉正說的,哪怕是他身體里的怪物跑出去,祁光也不會在意。但是事實上,祁光并不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所謂。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身體里的東西被釋放出來之后會有什么恐怖的效果。
如果運氣好,那么就是怪物從人的尸體里爬出來、然后一同死去。但是如果運氣不好,那么就是怪物借著人類的身體,脫胎換骨重生!
那是祁光無論如何都必須規避的狀況。
曾經在三十年前,有怪物借著人類的身體重生了。
而這一重生的結果,就是某個半島的…消失!
盡管記載上說這是“魔女”等災難級共同的結果,但是祁光很清楚,真正主導那一切的還是那個借體重生的家伙。
那是會寄生在人類社會的毒瘤,是不死不滅、逐漸擴大的人類之癌。
所以他必須要看好這個家伙,這個和自己一樣的“獄卒”。
激發出他的力量,看著他身體里的怪物,然后再引導他掌控他、操縱他…
不然的話,最后他只會變成怪物。
沒有一個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身體里流淌著怪物鮮血之后還能始終恢復人類理性的。
所以,來吧!
讓我看看你的意志,以及你身體里怪物的瘋狂!
看著它在有限的倒數里,開出最燦爛的花朵!
懷著這樣的想法。
祁光看了一眼丁炎。
此時此刻的丁炎已經緩緩站了起來。
他揉著自己的臉,嘆了一口氣:“我大概明白先知是什么意思了。”
“你覺得,你和我是一類人?”
黑色的碎發之下,丁炎的眼神平靜。
祁光敏銳地感覺到了似乎有什么變化。
這是,他身體里的怪物蘇醒了?
祁光半是欣喜半是擔憂地想著:‘也好,讓我看看你封存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樣的吧!’
‘展現你剛強不屈的意志和心態,以人類的心境操縱怪物、而不是讓怪物操縱你!’
彷佛是察覺出了祁光的想法,丁炎動了。
他脫下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將整個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之中。
汗水流淌在肌肉的溝壑里,讓他看上去像是古希臘的凋塑一樣充滿了原生態的美感。
在祁光的眼神里,丁炎扔下襯衫。
他的眼神里閃爍著猩紅的微光。
“我會告訴你,告訴你和剩下的其他人,”丁炎認真地說道,“我和你們不一樣,很不一樣。”
“我永遠不會發瘋。”
因為有個人會幫自己把關的。
丁炎覺得,無論什么事情,只要那個人還在、大概都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我根本不需要考慮別的東西…”
身上的火焰驟燃,彷佛鮮艷的猩紅甲胃一般纏繞住丁炎的全身。
深呼吸一口氣,丁炎拽著自己身上的火焰,大聲咆孝著:“因為我根本就不想要動腦子啊!
既然已經有了先知,那么如果可以的話,我才不想要思考咧!
那種事情太麻煩了!
說到底如果一個人能夠做到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去想,那不是最好不過的生活了嗎?
擺爛,萬歲!
看著朝自己沖過來的丁炎,祁光愣住了。
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宛如火焰列車一般疾馳的丁炎,第一次感覺有些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不過算了,這些都無所謂。
“巴德爾現在還能老實一會兒,這段時間足夠我解決這個家伙了。”
用力踩著沙地,祁光看著遠處的丁炎。
讓我看看你的意志吧!
然后,就由我來打碎它、重塑它、引導它!
晚上。
王偉正推著輪椅,看了一眼跟死狗一樣的祁光,長久以來面無表情的臉少見地笑了。
“你這樣真有意思。”
王局長感覺非常開心。
盡管跟祁光是好朋友,但是有的時候他實在很討厭對方的性格。
太過惡趣味。
王偉正心里想著,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其實也同樣是一個惡趣味的人。
而祁光則是坐在輪椅上嚎著:“我特碼哪里知道那個家伙能夠一直驅動他身體里的家伙啊?!”
“正常情況不應該是他跟我纏斗的時候,身體里的怪物下絆子,最后我來教導他如何控制嗎?!”
“鬼知道特碼的我都熄火了,他還在那兒‘轟隆轟隆’開著呢?!”
“那個家伙身體里的東西這么康慨的嗎?!不會是死了吧?!被這么吸取力量也毫不在意,這都特碼的可以評感動晨風十大人物了吧?!”
想到這里,祁光忍不住恨得牙癢癢。
明明對方在自己面前就是一個青澀的大小子,自己隨手就可以解決掉他。
但是他怎么沒想到,自己這輛豪車開到一半沒油了,對方的AE86直接一個甩尾把自己甩得滿臉尾氣!
要知道自己一開始可是戲耍對方的,甚至還已經想好了在對方撐不下去之后,以強者的姿態朝丁炎伸出“理解”的手。
最后兩個人雙手緊握,在陽光中惺惺相惜,一同走上保護人類的道路。
但是,但是…
祁光做夢也沒有想到,哪怕是自己卡準了時間在巴德爾醒過來之前控制住對方,對方竟然還能繼續活動!
天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
祁光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況,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捂臉。
奇恥大辱啊!
本以為勝券在握的他,甚至都已經做好該如何說教丁炎的準備。
而湊巧,巴德爾的力量消失之后,他也就變成了一個身體素質很強大的普通人,沒有了之前那樣的神速。
然而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
他都特碼的結束了、歇[嗶]了,那個鬼家伙竟然還燃燒著火焰,“呼啦啦”朝著自己沖過來,直接把自己給撞飛了,甚至連衣服都燒掉半邊!
當時的祁光簡直就和陽臺上晾曬卻不慎掉下去的被子一樣,就這么樸實無華地倒飛了出去、甚至還撞進旁邊的假山里,水濺了他一身…
狗栽種!
想到這一幕,祁光就在心里氣得牙癢癢。
他忍不住仰天長嘆:“那個家伙,真特碼的奇怪!”
“果然是那個先知手底下的人,沒有一個正常的!”
在他身邊,王偉正控制著自己的臉,不想讓自己笑出來。
咳嗽了一聲,王偉正平靜地說道:“你覺得怎么樣?”
怎么樣?
聽到這個問題,祁光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不簡單。”
“那個叫丁炎的家伙很特殊,如果正常走下去,那么他會成為‘英雄’。”
英雄嗎?
王偉正默默點頭。
不過他還是敏銳抓到了祁光話語重的意思:“正常?你是說他現在不正常?”
聞言,祁光又生氣了:“當然不正常!那個家伙就沒有哪一塊兒是正常的!哪有囚犯會眼巴巴地把衣服脫下來給獄卒穿,甚至還跪在獄卒底下舔鞋的?!”
要知道,異種可都不是普通的“囚犯”。
像是巴德爾這種,可都是殺人無數、罪惡滔天的江洋大盜!
但是祁光怎么看都怎么覺得,丁炎身體里的那個家伙簡直就像是平日里小偷小摸還有些心驚膽戰,一回生二回也不熟的小尾巴!
嘆了一口氣,他接著說道:“如果說正常的走下去,那么他會成為英雄。但是現在,他站在一個不正常的家伙身邊。”
“在那個家伙的身邊,”祁光說道,“他會成為‘傳說’。”
傳說…
王偉正沉默了。
目前為止,國內近幾十年來只有一個傳說。
那就是他自己。
而現在。
新的傳說又要誕生了嗎?
沉默了片刻之后,王偉正接著問:“那那個人呢?”
這里的那個人他沒有明說是誰,但是祁光卻一聽就明白了。
“先知”。
想著丁炎,和他身上那奇怪的力量,以及最近自己搜集到的資料…
祁光瞇著眼睛笑了笑。
“那個人他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傳說,如果真要說的話。”
沉思了片刻,祁光才不確定地開口:“他是未知。”
“你知道先知先覺這個能力的意義吧?”
祁光看著王偉正,輕聲說道:“這樣的能力代表著,你永遠在他的預料之內,而他…永遠在你的預料之外!”
所以,他是未知。
就像是那個人平日里使用的手段——霧氣一樣。
他是籠罩在這個世界、這個社會之上的,晦暗而不可知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