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十五年三月二十日下午,晨風市。
此時的天氣算不上太好,或者說這兩天天氣都比較陰沉。盡管昨天晚上剛下了一場雷雨,眼下天空還是如同鐵幕一樣的青灰色。
在公交站臺前,梁川正一如既往地等待著趕去公司的車輛。
他的心情有些焦急,因為此時距離上班時間已經沒有多久了,如果公交車不能夠在三分鐘之內到達、按照平日里的經驗,自己今天的出勤率大概是要沒了。
要知道全勤可是跟工資掛鉤的!一旦缺少了這份全勤的價格,那就會給本不富裕的他帶來更大程度的經濟寒冬。
更不用說自己的公文包里面還有自己侄子的校服,他今天忘帶了,所以還需要自己送過去,這又得花不少時間。
所以說梁川現在非常急躁。
他頻頻拿出手機看著時間,衡量自己大概還剩下多少空閑用來等車,同時還在考慮自己到底是把這些閑暇繼續用來等公交,還是花點錢坐出租。
看了一眼旁邊掛著的大型商場立牌,注視著上面笑靨如花的女明星,梁川再一次感覺到了生命的參差。
有的時候現實就是這么殘酷,確實像是某些人所說,一些人是生在羅馬的,然而有些人生來就是騾馬。
總感覺,自己哪怕再努力也不過如此了…
還是回家吧,什么事都不去想,呆在家里打游戲才是最幸福快樂的時候。
嘆了一口氣,梁川決定再往前走兩站。
站臺旁邊的人行道上沒有什么行人,完全不像是平時一樣擁擠,這在平日里人滿如潮的商業街簡直反常到了極點。
明明旁邊兩個街道是那么喧鬧,然而在這條路上,卻沒有哪怕一個人跟自己擦肩而過,只剩下空曠的人行橫道橫亙在水泥地上、一路延伸。
此時此刻,哪怕梁川再怎么遲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圍,雙手死死摟住自己的公文包。
“什么情況?”梁川在心里想著,“發生了什么?”
總覺得好安靜啊。
街道上也沒有商業街的人。
是因為這附近有什么促銷,又或者是這附近有什么舉辦的活動?
梁川貼在公交站臺旁邊,沒來由地感覺有些慌亂。
現在自己是不是應該要跑?
梁川的心里下意識劃過這樣一個念頭。
很快,在恐懼的催生下,這個念頭迅速生根發芽、直到占據了他的整個心頭。
跑!必須要跑!
懷著這樣的心思,梁川緊緊抓著自己的公文包、從公交站臺上小心而謹慎地離開。
就在他打算拔腿就走的時候。
突然之間,梁川似乎隱約聽到了公交車的聲音。
從某個遙遠的地方,自己等待的公交車似乎即將到站,車門也將在數秒之后打開…
太好了,總算可以離開了!
梁川心里這么想著。
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心里慶幸自己總算能夠徹底逃離這奇怪的境況。
很快,公交車到站。
在霧氣彌漫中,公交車的車門緩緩打開,門內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吞吐著暮氣、內里一片漆黑幽深。
這個是…自己以前乘坐的公交車?
看著面前奇怪的公交,梁川再一次感覺到了不對勁。
恐懼被催發得越來越猛烈,宛如毒蛇吐著信子、盤繞在他的脖頸上、一點點纏繞著身體,將滑膩的觸感為皮膚帶上雞皮疙瘩…
被恐慌緊緊扼住喉嚨的梁川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眼前的公交車就像是有什么奇妙的魔力一樣,哪怕僅僅只是看著,都能夠讓他感覺到某種原始的恐懼。
甚至于讓他感覺…自己會被這個東西給吃掉!
胸膛起伏速度加快,梁川眼底的恐慌情緒也逐漸蔓延開來,心率也加快到擂鼓一般…
然后,下一秒鐘。
一個聲音從梁川旁邊傳來:“請坐吧。”
那個聲音平靜地說道:“‘十三路公交’是不具備思維的異種,嚴格來說,它只會遵循特定規則傷害人類。
“不過,如果你表現出了想要坐車的意向,比如像你現在這樣站起來,那么它就會引誘你上車,然后在車里把你扒皮拆骨。”
這個聲音就像是大夏天的一捧冷水,直接讓梁川從恐慌的幻覺之中清醒了過來。
他劇烈地喘息著,幾乎是第一時間坐在待車區、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而在他的對面,那輛奇怪的公交車在長時間沒有載到人之后、也就緩緩地離開了。
來的時候它仿佛自遙遠的天際,走得時候伴著詭異而輕靈的車笛,一點點在空氣之中淡化。
當親眼看著那輛車消失,梁川才整個人癱軟下來。
這個時候,旁邊遞過來一瓶水:“喝點水吧。”
那個之前提醒他的人輕聲說道:“喝點水,然后深呼吸,慢慢平復你的情緒。”
接過這瓶水,梁川顫抖著擰開瓶蓋,然后直接灌進自己的嘴巴里。
“咳咳…”
因為喝得太快,他甚至還被嗆到了。
終于,在喝了一瓶水、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后,梁川恢復了平靜。
這個時候,他才有閑心看一眼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年紀看上去不太大的男學生,皮膚很白、甚至白得有些病態。同時他的裝束也很奇怪,即使是今天不算太熱,但也絕對不算冷。然而他仍舊穿著黑色風衣,內里是灰色的襯衫,脖子上還圍著一條厚厚的圍巾。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猶豫了片刻,梁川還是低下頭、朝著那個人說道:“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雖然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但是他莫名地感覺,如果這個人剛才沒有出聲提醒、那么他很可能就會稀里糊涂地上車。
至于上車會遭遇什么?
那種事情梁川光是想想都覺得后怕不已,雙腿發抖。
面對梁川的道謝,那個人只是微笑著點點頭:“不用在意。”
“原本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他的聲音很溫和,一點點讓梁川的心平靜了下來,“按照我看到的,十三路公交原本是‘魔女’的裁定助手,本來應該在延州市,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會出現在晨風市。”
“怎么說呢,很有意思,看來在我沒有窺見的領域內、沙礫也慢慢被堆聚成塔了。”
聽著那個人的話語,梁川覺得非常茫然。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這個人說的語言是跟自己一樣的,但是他就是聽不懂他的意思。
但是他大概還是了解到,這個人似乎是在感嘆有什么東西超出了他的預料。
因此他也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聽著。
很快,那個人回頭看了一眼梁川。
“看來原本你就是它的獵物,”那個人笑了笑,“也是,畢竟野獸的捕獵也是隨著自己的胃口而來。伱的身上確實帶著讓它垂涎欲滴的味道。”
我…是那個東西的獵物?
聽到這句話,梁川再次茫然了起來。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總感覺后怕和茫然、困惑聚集在一起,宛如一個纏繞的毛線球。
那個人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意味深長地說道:“是啊,它的目標原本就是你。”
“人類在放任自流、自甘墮落時候的甘甜醇美,最是容易讓某些毫無理性可言的怪物感到清滑爽口。”
看著梁川,那個人笑了笑:“就像你現在這樣,對于那輛公交車來說,你可是上等的美餐,不亞于人類親眼見證山珍陳列在自己面前,排隊跳進喉嚨里面。”
這樣的一個比喻,讓梁川感到一陣惡寒。
他本來還想要反駁自己并非放任自流、自甘墮落,但是想到自己此前的心境,哪怕再多反駁的話語、現在也說不出口了。
自己之前都打算擺爛回家打游戲了,確實稱不上有上進心…
像是看出了梁川的沮喪,那個人笑了笑。
“也不用太過在意,”他說道,“十三路公交車既然已經襲擊過你了,那么接下來大概是不會對你造成什么影響。”
“那個東西是個死物,沒什么報復或者復仇的心思,過了也就過了。”
“你剩下需要做的,就是保持良好的心態、然后找一點自己喜歡的興趣愛好。”
說著,那個人朝著空氣拍了拍:“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小心謹慎。未來注意一些,就能夠很好地規避可能的危險。”
當看到那個人的動作之后。
梁川這次終于沒有忍住,猶豫地說道:“那個…不好意思。”
他指了指自己:“你剛才可能是在和我講話對吧?但是你一直朝著…另一個方向啊?”
是的。
就在剛才,雖然聊了這么多,但是那個人一直在面朝著梁川側面的方向。
就好像那個方向還存在一個梁川一樣。
聽到這句話以后,那個人微微一怔。
下一秒,他朝著梁川歉然地說道:“真是抱歉。”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最近我在觀察未來,所以眼前時刻會出現不同時間線的重影。或許就在剛才,數分鐘之后的你站立在那個位置,讓我誤以為你也在那里。”
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所以說,時間還真是奇妙啊…”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最后終于找對了方向、朝著梁川的肩膀拍了下去。
“好好休息吧,”他寬容地說道,“沒必要過分在意那些煩心的事情,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就離開了。
留下梁川一個人站在原地,面色復雜。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被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人給教育了…
搖搖頭,他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魔幻。
然而突然之間,他感覺自己的公文包里面似乎變薄了。
“嗯?”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侄子的校服呢?”
怎么突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