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注射它就能獲得跟桐生和馬對抗的力量?”甲佐出神地看著手里的鋁盒,只見鋁盒中的針劑如活物般蠕動著,在環境光下反射出妖異的紫芒。甲佐就像被迷惑般的微微張口看著它。
“甲佐,你、你可別做傻事!”旁邊大平的聲音微微發抖,身體似乎不自覺地向后退去。其實就算不用他說,任誰也能看出那所謂的“超級血清”其實是相當不妙的玩意兒。鲇魚精只說注射它就能獲得外道之力,但代價恐怕是從此失去正常人的生活吧?甚至,獲得在·外道之力后到底還能不能當人也很難說。
對此相當清楚的甲佐,以異常糾葛的神情望著鋁盒中的針劑,大平也不敢出言打擾。屏息凝視下,甲佐身上原本糾纏的焦灼氛圍漸漸減弱下去,減弱的還不僅是氛圍,甲佐整個人的想法情緒主張等等都急劇衰弱,到后來甚至連“人”的感覺都變得異常稀薄。針劑放出的妖異紫光籠罩著他,那本來沒什么肉的臉看上去仿佛著魔般的猙獰。
“…康儀,你還記得咱們大學時被GA抓去審問的事情嗎?”甲佐冷不防地開口了,異常輕柔的聲音莫名給人神經質的感覺。
“當然記得,怎么?”大平皺眉回應著。他跟甲佐是明治大學的同期生,那時候甲佐在酒席上被嚴意欺負而憤然唱起了國際歌,結果引得GA注意,然后兩人被叫去問話。當時負責審問兩人的是叫荒卷的干員。雖然甲佐用“審問”來描述,但實際情形卻更接近輕松的“喝茶”。荒卷根本沒把兩文弱學生當回事,不過在甲佐大平等人心中卻留下屈辱且恐懼的印象。
“那時候也好,這次也好,結果不論我們怎么努力,掌握力量的人都能輕易奪走我們的一切…不覺得很不公平嗎?”甲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而大平一時間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相比起偏激傾向甲佐來,保守傾向的他怕死歸怕死,但對自身作為反倒有更清醒的認知。長期以來他們打著法律擦邊球、利用洗腦術撈取非法利益,這些算不得正當行為,將其描述為“努力”則是太過恬不知恥的行徑。
大平康儀瞥向甲佐,發現他似乎連這樣基礎的判斷力都喪失了。這樣下去絕對會出事,要阻止悲劇眼下可能是最后的機會。大平顫栗著握緊拳頭,悄悄瞥向旁邊的鲇魚精。自打給出那可疑血清后,鲇魚精便像事不關己般的,在旁邊用小短手扇著折扇,擺出一副坐壁上觀的架勢。既沒有勸說甲佐注射,也沒有阻止他離去的意思…或許對神秘側的住人來說,這些人類的糾葛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吧?大平情不自禁生出這樣的感覺。
“…就算繼續做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遇上麻煩,我累了呢,康儀…或許換條路試試是不錯的辦法,你當然還是會陪我的,對吧?”甲佐的聲音從旁邊飄來,大平回頭望去卻不禁大吃一驚。因為甲佐不知何時己把針劑從鋁盒里拿了出來,一頭扎進自己的胳膊下。
“等等,別…”大平康儀的話還沒說完,甲佐已經用力推下針筒。
針筒內約十毫升的“超級血清”,就這樣被注射了進去。注射血清的最初幾拍,甲佐還勉力維持著無機質的笑容,然而額前黃豆大小的汗珠卻不受控制地冒出來。緊跟著的下一拍,甲佐像是猛挨了拳般的彎下身子,并從喉嚨里迸發出復數以上的凄厲嘶吼聲。
在大平康儀的驚駭注目下,甲佐注射血清的左臂像吹脹氣的氣球般急速膨脹,被撐起來的血肉變得半透明。透過清晰可見的血管跟神經,可以看到皮肉下一團紫氣正激烈翻涌著。紫氣順著血管流向全身,流過處皮膚寸寸爆裂,露出下面有如魚鱗般的結構來。紫氣涌到甲佐頭部,臉上皮膚亦寸寸燒蝕,并最終化成一根銳利尖角從天靈蓋沖出。甲佐終于無法承受地大叫出來,然而那哀嚎聲卻被喉嚨里竄出的復數咒怨而淹沒。
“啊…啊啊…”目睹那超乎言語所形容的恐怖光景,大平康儀則是顫抖得說不出話來。和甲佐不同,他是從未接觸過神秘側的凡人,被嚇破膽也是理所當然。何況這時候就算他有心想把甲佐拉回來,也根本做不到了。大平康儀哇哇叫著轉身逃走,自大學畢業以來這是兩人最初、大概也是最后,劃出如此的區隔。
甲佐當然也聽到同窗崩潰逃走的聲音,不過這時候他早已沒有余裕去在意別的事情了。注射進體內的超級血清,正以難以言喻的殘暴手段改造著他的身體。甲佐聽到自己骨胳寸寸碎裂、又重新組合的凄厲聲響,聽到心臟以超高頻率泵血的沉悶動響。被泵出來的血液帶著王水般的強酸性,五臟六腑都仿佛被放進熔巖湖中煎熬。與此同時,數以千計的咒怨嘶吼在腦海里炸響,一個接一個的兇暴情緒竄進意識,那股比惡性洗腦強烈千萬倍的強制體驗,讓甲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生死不能的恍惚中,甲佐突然想到那些被他“治療”過的顧客。那些或空虛或悲慘的臉龐,不知為何異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甲佐突然想到“回光返照”這個詞,但也只是一瞬間。次瞬間他的精神便被涌進腦海的巨量詛怨所吞沒,那些混沌無序的激烈情緒,剎那間把名為“甲佐”的人格沖毀殆盡。
甲佐兩眼翻白,向后仰倒在地上。身上衣服破成碎片,四肢像插上電極的青蛙般抽搐著,眼淚鼻水跟汗尿如同壞了的水龍頭般源源流出,嘴里還呢喃著誰也聽不懂的話語。那模樣沒剩下半點身而為人的尊嚴,而更悲哀的事實是,現場也沒有半個人為之默哀。
“半妖的血髓,再加上,兇靈憑依?喂喂,那些家伙究竟打算造出什么玩意兒來啊…”
唯一在場的鲇魚精,冷冷看著已徹底失去形貌的甲佐,咧起肥厚嘴唇,拉出相當險惡的弧線。
神秘側中名留青史的大妖怪比比皆是,區區鲇魚精的他頂多只能算是稍微活得久點的雜魚,無論名氣或實力根本上不得臺面。不過因為活得夠久的緣故,他知道的東西也不少。“血煉”是妖怪的血肉精華,像玉藻前那般的大妖,最喜歡把小妖血煉當成滋補品來享用。鲇魚精敢肯定在那針劑中蠕動的液體,便是妖怪的血煉。不過其妖氣并不純粹,因而他懷疑是提取自半妖后裔。而且血煉中混雜進了復數的咒怨,那應該是出自外道的某種兇靈憑依的法術。鲇魚精對外道法術不算陌生,不過從未見過這樣的用法。
事實上,隨著神秘側的衰弱和大妖怪們的隱匿,就連血煉的制做方法應該都已經失傳了才對。事到如今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來,讓他有種格外不祥的預感。
“媽的,這該不會也是那個‘科學’搞的鬼吧…”鲇魚精嘀咕著。
自打他在太平洋被美軍水雷炸傷后,他便對那叫“科學”的玩意兒非常忌憚。覓得這處真黯之地后便在其中隱居起來,打死也不再往外露頭。雖然沒露頭,但從各方面信息里他也清楚知道神秘側勢力,在近代科學發展后急速衰退的事實。他一度以為科學跟神秘是此消彼長的關系,隨著人類的科學發展,神秘側最終會徹底失去棲身之所,但現在這算怎么回事?這個所謂的“超級血清”明顯是人類科學的造物,卻蘊含著神秘側的力量。難道所謂的科學,已經強大到連神秘側都能隨意擺理的地步嗎?
老實說,這個想法讓鲇魚精感到惡心。對那幫神神秘秘的家伙,他是半點沒有好感,要不是實在打不過對方,他是絕對不會想和他們扯上半毛錢的關系。
“嘶吼…”
在鲇魚精發牢騷的時候,地上的甲佐似乎已經完成了蛻變。四肢不再抽搐,身體開始散發出陣陣妖氣來。鲇魚精厭惡地看過去,像這般把凡人轉變成半人半妖的例子,以往在神秘側也不算罕見。比較典型的就是西方血吸鬼那近乎變態的增殖方式,不過也沒法做到像這樣的迅猛。凡人變成半人半妖也是一種生物,但散發猛獰妖氣的甲佐,在鲇魚精看來已然脫離了生物的范疇,更像是某種被制造出來的“工具”。
快捷迅速地制造大量工具,這不就是“科學”最喜歡的事情么?
鲇魚精咂了下舌,對那伙人生出近乎畏懼的情緒。看著地上緩緩爬起來的甲佐,他開始盤算怎么把這家伙丟出去,做了讓那伙人滿意的實驗。不過就在這時候,鲇魚精沒來由地打了寒顫,驚愕地抬起頭來。鲇魚精望向樓臺相連的棧橋,這處真黯之地早已布滿跟他相聯的水體,因而有任何變化他都能即時察覺。
此刻從真黯之地的入口處傳來兩股銳利如劍的氣息,一股偏陰柔的氣息是女人,另一股偏陽剛的氣息則是如同燒紅的太刀般灼熱且鋒利,幾乎隔得這么遠都讓他觸目驚心——那明顯是屈指可數的劍豪才能散放的劍氣,而這個時代的劍豪要遠比戰團時代來得稀少。所以就算從未見過,鲇魚精也差不多猜到了闖進他地盤的人是誰。
“媽的!看你們干的好事!居然把桐生和馬給引過來,想干什么啊?”
鲇魚精扭頭喝罵著甲佐,半妖化的甲佐對桐生和馬的名字居然還有反應,聞言抬頭發出兇暴的吼聲。
“和馬,這、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感覺,這里的氛圍好奇怪。”
手持斷時晴雨在前面探路的晴琉,望著遠處的大湖和湖邊的蘆葦蕩,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沒猜錯的話這里應該是“常黯之地”,我聽玉藻提到過。”和馬神情也相當凝重。這個世界上曾存在著許多遙遙超乎人智想象的神秘事物,而近代隨著科學文明高速發展,那神秘事物也以驚人速度步入衰退,甚至連玉藻這樣的大妖怪都失去了往昔的力量。不過,科學文明目前尚無法遍及地球全土,其無法觸及的常黯之地,便是這些神秘之物最后的堡壘,同時也是生人勿近的魔境。
老實說,和馬沒想到追查甲佐會追到常黯之地來,不過這也間接證明日向公司背后確實有神秘側的力量介入,大概率是棲息常黯之地的妖怪。
“妖怪真的存在啊…”晴琉臉上有著難以掩飾的動搖神情。不過桐生道場里原本就有大妖狐居住,對此晴琉也早已知曉,因此這時候動搖歸動搖,倒不至于慌到影響發揮的程度。“和馬,像玉藻那樣的妖怪,還有很多嗎?”
“怎么可能?”被詢問的和馬搖搖頭。玉藻前那可是名留青史的大妖狐,本來能跟她相提并論的妖怪就屈指可數,何況當前神秘側已是大幅衰弱,多數妖怪族群都已集體神隱。他真正見過的妖怪,不算家里狐貍的話也就只有三個而已。
“三個?”
“嗯,山太郎算一個,夢貘算一個,還有那叫啥來著,玉藻熟人的再算一個。”和馬扳著指頭開始細算。
山太郎是當初去溫泉村時認識的狼妖,還收養了一名人工制造的半妖男孩,目前隱居在遠離城鎮的深山老林中。如果要劃分陣營的話,勉強算得上是守秩中立。和馬跟他是不打不相識,就連那名字都還是和馬取的。
至于夢貘,那應該是和玉藻同時期的老妖怪,還保留著相當厲害的妖力,但思維已明顯跟不上時代。和馬讓他的后代為自己罪行付出了代價,結果也跟夢貘結下了梁子。夢貘曾揚言要和馬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雖然不知道此刻他在做什么,但估計下次碰頭大概率會有一場慘烈的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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