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并不大的房子當中走出來的時候,兩人面面相覷。
互相都看到他們臉上的那種迷茫。
似乎來到這里喝茶聊天并不是他們的初衷。
但是就好像是一條脫軌的列車一般,不管做任何的事情,都無法回到正確的軌道之上。
“她一定不高興說給我們聽。”
這是大島和也的判斷。
他看到了墻壁上掛著的三弦琴。
院子里面并沒有很多的花花草草。
當然,這個也只是他的推斷而已。
畢竟他既不是偵探也不是那些寫推理小說的推理狂魔。
也有可能是之前在服飾那位琴師的時候,修剪花草之類的。
意識到駒沒有怎么說話,和也轉過頭,發現他盯著門戶發呆。
“怎么了北島老師?”
駒伸出手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門戶上的小板子上沒有任何的東西。
“這很奇怪。”
是的。
被駒這么一說,和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按理來講,這個小板子上都是要寫上主人家的姓氏。
“表札上什么都沒有,這樣會讓人誤以為這里并沒有住人。”
說到這里,和也停頓了一下。
他回想起當初別人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只需要找到了一個表札上沒有寫名字的一戶建,里面還亮著燈的就是了。
“那萬一是白天怎么辦?”
“白天也會亮著燈。”
“大島老師,你有問到那位的名諱嗎?”
大島和也想了想,好像并沒有說起過這個事情。
大家都用“盲人”這個詞匯來稱呼他。
也許是因為他刺瞎自己雙眼的這個舉動過于駭人聽聞。
讓所有人都把視線停留在了他刺瞎雙眼的這個事實上。
至于他是誰自然不重要了。
“這個盲人的琴技很高超,那么為什么大家都會忘記他的名字呢?”
大島和也知道駒的疑惑。
按理來講,這種人必然是聲名遠揚的。
可是到現在,所有的形容全部都濃縮在了一個“盲人”身上。
兩個人在門口看著那個沒有任何字樣的表札很久,最后天色漸晚,決定打道回府。
回到酒館的時候,伊藤老板一臉的愁容。
這和往日哈哈大笑的他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問才知道,是因為伊藤夫人的事情。
“你們吵架了?”
“不不不。”伊藤老板連忙擺手。
他說這段時間,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伊藤夫人都會在后院里面的待著。
過去看她的時候,滿臉的愁容。
“也許是在傷春吧。”
伊藤老板搖搖頭,雖然他沒有聽懂傷春是什么意思。
她每年都這樣。
但是今年好像更加嚴重。
“那么,夫人人呢?”
和也朝著伊藤老板的后面看過去。
伊藤老板指向了后院。
春天的夜晚多少都會帶著一種清爽的感覺。
和秋不一樣。
秋天的那種更多的是遙遠的距離。
它會把這種涼意的框架拉的很大,讓人感覺到是從很高很高的天上跌落,而后說一句秋高氣爽。
春天的框架拉的很小。
更多是一位穿著和服的軟糯女子,拿著蒲扇,輕輕的搖著微風。
兩個人還沒有徹底走進院子,越過門檻的時候,就看見伊藤夫人依靠著那顆早就已經凋謝了的臘梅樹發呆。
意識到和也和駒的走進,她連忙站起身,露出了往日那種很舒適的笑容。
只不過這一次的笑容并沒有添加粘合劑,很快就從臉上跌落。
而后就是那種泛著苦澀的愁容。
“夫人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嗎?”
大島和也和伊藤夫人也是熟識。
看著她搖頭,和也就搶著把話說出來了:“苦著臉搖頭,讓人不那么好信服的。”
“剛才遇見了伊藤先生,他說,也許夫人在為了春天感傷。
也許會有什么佳作拿出來,所以讓我過來,沒準可以獲得一篇很不錯的稿件呢。”
伊藤夫人被和也這番話逗笑了。
她輕輕的擺手,帶著一些嗔怪:“我哪里會寫那些東西,別聽我丈夫的,我啊,也就只會彈彈琴而已。”
和也是懂得順桿子爬上去的。
“說起來,也是好久沒有聽夫人彈琴了。”
駒見狀稍微往旁邊挪動了半個身位。
因為他正好擋在了門那里。
聽到和也這樣說,伊藤夫人抬起頭看了一眼臘梅樹。
其實很多時候,那些情感在胸中化作海嘯一般,無處宣泄的時候。
文人都會拿起筆,凝練成一個個文字。
酒徒則會把這些愁絲用酒水熔斷。
而她呢?
也許就把愁絲放進這一個個音符當中,在夜空下跌宕。
伊藤夫人朝著和也和駒微微欠身,不久之后,回來的是抱著三弦琴的她。
還有伊藤老板。
伊藤老板倚著門框,眼神一直都放在伊藤夫人身上。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伊藤夫人的氣質很不錯。
尤其是在她拿起琴之后。
她在臘梅樹下。
在院子的外頭,有幾顆正在開花的櫻花樹。
所以她是對著櫻花彈琴嗎?
和也輕輕的拉了一下駒。
“這種感覺,更多的是來源于傳承。”
大島老師說的是琴聲的韻味。
更多是一種惆悵的感覺。
在春日里面膨脹,然后發酵。
隨著第一個音符響起之后。
院子里面的一切都在跟著吟唱。
草在搖擺。
那些木屑在互相追逐。
還有那些櫻花。
它們從枝頭跳下。
簌簌灑灑。
在空中滑落弧線。
伴著琴聲,在空中飛舞。
它們不知道該如何舞動。
只能憑借著本能。
幾次翻落之間,在琴聲間斷之處,落地。
在櫻花與草相互掩映之中,伊藤夫人撥琴的身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楚。
驀然之間。
一個間斷之后。
伊藤夫人嘴唇輕輕開啟。
而后一聲淺唱飄出。
“花落人去。
道卻是離別無意。
所想容顏。
無需見,所以眼盲。
亂撫琴下。
命短。
一時間。
那些原本是待在枝頭上的櫻花大批大批的掉落。
三個人抬頭望去。
那個低吟淺唱的伊藤夫人,還有她吟唱的那些,被這場滿天的櫻花雨包裹,埋葬。
而后駒想起了之前說的事情。
他輕輕的說道。
“繁榮,盛大,而后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