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京的小和尚
東京都，荒川區。
深秋，午夜，白石秀行走在日式民居的二層走廊，沒有燈，只能隱約看到腳下與身邊。
更遠的走廊深處，漆黑如墨。
這沒有盡頭的走廊，走了不知多久。
腳下的實木地板從白亮的新漆，變成漆黑腐朽，仿佛被火灼燒過，踩在上面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走廊的墻壁，也染上了煙熏的黑，散發著古怪的味道。
隱約間，甚至能聽到火焰升騰的聲音，以及木板在火焰中被焚燒產生的爆裂聲，甚至人聲慘叫。
錯覺嗎？
不是錯覺，地板的縫隙，驀然升騰起綠色的幽火。
走廊一時間被火焰包裹，這幽火有色，有溫，滾燙，甚至產生了濃煙。
行走在綠色的火中，被火焰灼燒。
一只焦黑的手，忽然抓住了白石秀的足踝。
回過頭，是一個趴在地上，渾身焦黑，像是從火焰中爬出的炭棍，唯有臉部異常清晰，雖然布滿灼痕，卻能看到那痛苦的眸子。
“救…救救我…”
“我好痛…好燙…”
“施主莫急，小僧這就幫您脫離苦海。”
溫潤、溫柔、帶著大慈大愛的聲音響起。
白石秀彎下腰，眼中帶著痛惜與疼愛的拉起那只焦黑的手。
“謝謝、謝謝…”
焦黑的身影，痛苦的臉，從茫然，逐漸猙獰。
然而它道謝的聲音剛剛響起，還未來得及轉折…
帶著炙熱光明的佛掌，驀然印在了它的腦殼上。
瞬間。
光明凈化了黑暗，凈化了綠色幽火，凈化了被火焰焚燒化為焦炭的地板與墻壁，使其恢復了原本的樣貌。
那焦黑的火鬼，一言未發，當場蒸發。
光芒一閃即逝。
一切平息，這里又恢復平靜。
幽火、煙熏、火鬼…都宛如幻覺，從未出現。
白石秀蹲在地上，好看的眉頭擠成一團。
“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剛剛白石秀用的是大明光掌。
這一式招式，根據白石秀的預想，施展出來，應該會凈化怨魂身上的怨氣，洗去對方身上的冤孽，助其升天。
結果，火鬼一聲不吭，直接蒸發了。
難道…
難道是效果太好，直接送它去了西方極樂世界？
“沒想到施主與我佛緣法深厚，先我一步去見了佛祖，小僧先在這里為施主慶賀一下。”
白石秀滿意的點頭，然后低聲念起了往生咒。
這是用來超度亡靈的咒文。
超度完畢。
白石秀走出這棟民居，站在門口的一位中年男人立即迎了上來，頗為緊張的問道。
“小師傅，如何了？”
“西村施主放心，徘徊的怨靈已經被小僧超度，您可以繼續將這間房租出去了。”白石秀安慰道。
對方是這間房的房主西村，也是雇傭白石秀的人。
這間房屋是西村家的老房，沒有自住，而是租了出去，同時租給了好幾個租客，賺取租金…
這種事情在日國并不少見。
只是不久前，民宅失火，一個租客被燒死在了里面。
后來經過調查，是租客自己醉酒后抽煙時昏睡，煙頭掉落在易燃物上，導致失火，并沒能逃出來…
警方最后給出的結果是自殺。
房東西村雖然沒有背鍋，可重新裝修房屋仍然花去了一大筆積蓄。
裝修好后，因為火災死人的原因，生意大減不說，結果又開始鬧鬼，更是絕了西村的財路。
不得已，西村找朋友介紹，找來了一位據說擁有法力、并且收費低廉的寺廟僧人來除靈。
現在，聽到白石秀說事情已經解決。
西村久懸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本來想點一根煙，剛摸到口袋，猶豫了一下，又松開了手，向白石秀嘆息。
“小師傅大概不清楚，那個靈，是我的上一任租客川口翔太，也是個可憐人兒。
“家住巖手縣，高中畢業就出來打工，跟著自己上大學的女友來到東京…
“結果出事前一段時間，打工的地方倒閉了，暫時失業。沒過幾天，青梅竹馬的女友見識到大城市的繁華后，又跟他分手，跟別的男人跑了…
“借酒消愁，失火喪命…或許是這種絕望，才讓他最后變成了惡靈吧…
“這世道，太難了，這大概就是僧人口中的苦海吧…”
白石秀點了點頭。
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句勸慰的話。
“佛說，生死皆苦，每個人都在苦海沉浮，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要充實自己，保持良好的心態，不被惡念侵染。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樣，哪怕遭遇苦難，也能堅持下去，堅持到美好未來！”
“…”
聽到白石秀的話，西村掏出錢包的手，都頓了頓，目瞪口呆。
哪怕他并不信佛，沒有認真研究過佛家宗意，也本能感覺到這些話哪里不對。
苦海沉浮？堅持下去就有美好明天？
佛祖說過這句話嗎？
佛祖說的不是，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嗎？
西村頓時感覺有些不太靠譜。
不過，大半夜的，請小和尚過來做法事，不好拖欠人家的錢。
而且看著白石秀的青皮板寸頭，以及那灰白僧袍下，年輕力壯的身體。
西村老老實實的拿出了事先說好的除靈錢。
一萬日元。
接過這一萬日元，白石秀這才滿意的鞠躬。
“多謝施主，小僧告辭了。”
“小師傅慢走！”
看著黑暗中逐漸遠去的灰袍背影，西村看著自家被夜幕籠罩的屋子，忽的打了個寒噤。
急忙離開了這里。
房子的事情明天再說吧，如果以后繼續鬧鬼，只能說明這個小和尚是個騙子！
不能再貪圖便宜，下次一定要找那些有名的大神社做法事！
走遠了的白石秀，并不知道，也不介意西村的想法。
他滿心歡喜的拿著一萬日元，在路燈下比劃了一下，收進了錢包。
今天的收入入賬！
這一年來，除去學費、吃穿用度。
白石秀依靠做法事，已經辛辛苦苦攢了五十萬日元！
這些錢并不多。
卻也可以給寺廟里的佛像，重新上漆，給寺廟有些破落的墻壁，重新粉刷…
嗯，這五十萬元還不太夠。
不過，無需著急。
這一年來，白石秀除靈、做法事等，在東京已經有了小小名氣。
剛開始，白石秀一個月都接不到一個除靈的委托，只能自己到處宣傳…
現在，每隔幾天就會有各種委托上門，超度、除靈、驅邪、做法事…都是熟人介紹，“生意”越發興隆。
來到這個世界兩年時間，白石秀已經徹底融入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