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一閃而過。
陰森昏暗的大殿中,十殿閻羅身如山岳,面目猙獰,無比瞪眼瞧著陽九。
“陽九,你可知罪?”有閻羅冷聲喝問。
陽九攥緊拳頭,不知飲雪刀是否能斬殺閻王。
“陽九,你私自縫尸,擾亂地府,可知罪?”閻羅再問。
陽九知道這一切都是幻境,就是無法理解他是如何進入幻境的,莫非是因那只詭異的巨眼?
“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
十殿閻羅紛紛開口,聲如洪鐘,震得陽九的耳朵嗡嗡響。
陽九亮出飲雪刀,哂笑道:“我縫尸,不管縫的是惡人,還是善人,都是功德無量的事,何罪之有?”
凝聚畢生功力,飲雪刀向前揮出,璀璨的刀芒映亮了整座閻羅殿。
幻境破滅。
陽九雙手握刀,就站在寒玉棺前,劈散的只是那只巨眼。
看重瞳巨眼不再出現,陽九便收起刀,繼續縫尸。
夜如墨。
山中小雨霏霏。
金碧輝煌的巨大樓閣中,一人面朝詭異的壁畫而坐,身軀卻是猛地劇烈晃了晃。
“何人竟能破我的幻術?”那人低聲自語,聲音里盡是驚駭。
就在此刻,有人走進來,恭聲問道:“道尊,出什么事了?”
此人身穿白色長裙,面遮白紗,美眸流盼,聲音清澈。
若陽九看到,定能認出,這造型正是風云道的掌云使。
面壁的那人赫然是風云道的道尊。
道尊沉聲問道:“還差多少?”
“不到三百張。”掌云使答道。
道尊冷聲道:“再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三月后,必須啟陣。”
“是。”掌云使還想再問,看到道尊朝后擺手,只得離去。
道尊緩緩起身,這天底下能破他幻術的人,不超過三個。
究竟是何人所為?
不過目前最關鍵的就是啟陣,盡早成仙,才能無所畏懼。
縫完最后一針,看到尸體恢復老實,陽九不由舒了口氣。
誰能想到,只是縫具尸體,竟還能被扯進幻境里。
記得三爺以前說過,江湖中有一些擅長幻術的高手,一旦進入他們的幻境,極有可能永遠都走不出來。
如果現實中沒有人傷害身體,哪怕好幾年后終于出了幻境,人也會變成傻子。
倒想看看,這具尸體有著怎樣的經歷,竟還能致幻。
此尸名叫冉金木,自幼是個孤兒,本來還有百家飯吃,可當一場旱災襲來,村民們自己都沒吃的,更不可能將食物給冉金木。
那時候的冉金木,已經年滿八歲,自覺都是個男子漢了,決定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闖闖。
他有信心能在外面出人頭地,等賺了大錢,將來定要回到村子報恩。
并非村民冷漠無情不給他食物,而是天災害人。
走出大山的冉金木,才知道他就是個井底之蛙。
別說他才八歲,就算是十八歲,很可能也無法混口飯吃。
時間不久,他便變得又臟又臭,看到街頭的乞丐后,索性加入了他們。
因他年齡小,倒是經常能討到飯吃,不至于被餓死。
討飯久了,也能學會不少技巧。
乞討,不是說換身臟衣服,將臉抹臟,往街角一蹲,就能成的。
冉金木剛學會乞討,甚至每天都有肉吃,感覺未來可期,卻是突然被一群神秘人給抓走。
這群神秘人闖入鎮子,抓走了許多孩子。
他們被帶到了深山,洗過澡后,換上干凈整齊的衣裳。
首先迎接他們的是美酒佳肴。
這輩子他們都沒吃過這么香的菜,更是從沒喝過酒。
到最后,所有孩子全都醉倒了。
等他們醒來,才發現他們已經被關在了山洞里。
盡管每天仍有好酒好菜,可是無法再見到陽光,時間一久,就會變得極度煩躁。
冉金木倒是能夠接受。
畢竟在這里,根本不用為一日三餐而發愁。
就算他現在能討到銀子,也過不上現在所擁有的好日子。
在這山洞里吃香的喝辣的,慢慢長大,再想辦法逃出去,仍能有一番作為。
凡事都得往好的方向想。
轉瞬十多年過去,冉金木也從黃毛小兒變成了健壯的青年。
這么多年,冉金木都是住在山洞里,也不做別的事,好吃好喝一天天在長大。
想來其余的孩子也是這樣。
冉金木實在想不通,將他們抓來這里的人,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這天像往常一樣,有人將飯菜送來,有酒有肉。
冉金木還是看得很開,畢竟被關了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
但這頓飯吃后,冉金木驚訝地發現,他竟然離開了山洞,來到了繁華的長安城。
關鍵是他居然還腰纏萬貫,衣著華麗。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云雨樓,尋歡作樂。
云雨樓里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
只要肯給錢,讓她們做什么都行。
偏偏冉金木有的是錢。
也不知道在云雨樓快活了多久,直到膩了后,冉金木才離開,想起當年離開村子時暗暗立下的誓言,當即在長安城進行大采購,然后雇人駕著馬車回村。
村民看到時隔十幾年,冉金木再次回來,竟是變成了闊少,都很驚訝。
再看到冉金木帶給他們的禮物,所有人都是喜笑顏開,家里有適齡閨女的人家,爭先恐后都想將閨女許配給冉金木,哪怕是做小也行。
所有人都覺得只要能傍上冉金木,就不用再為未來的日子發愁。
別看村里的姑娘穿著土,可經過一番打扮,仍有好些姑娘看起來非常驚艷。
冉金木決定將她們全都娶了,就在村子里扎根。
大婚當天,看著眾多的新娘,冉金木笑得合不攏嘴。
洞房里的床非常大,乃是村民合力重新制作的,能讓十幾個新娘并排躺下。
喝得半醉的冉金木搖搖晃晃進入洞房,看著這些黃花閨女,萬分激動,迅疾撲了上去。
好疼。
冉金木摸著額頭,才發現他人還在山洞里,剛才那一撲,只是撞在了石壁上。
怎么回事?
經歷了那么多事,結果只是一場夢?
冉金木頹然坐在地上,無比失落,要是少喝點就好了,至少能跟那十幾個新娘子洞房。
此后只要吃了飯,冉金木就能進入各種各樣的幻境。
但之后再沒有逛云雨樓和回村娶親的香艷事,幾乎全都是打打殺殺。
明知道可能是酒菜有問題,可若不吃,肚子實在撐不住。
時間一久,冉金木都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被關在山洞里,才是夢,而在江湖中打打殺殺,快意恩仇,才是現實。
再往后,冉金木徹底麻木,甚至只要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就會做出各種詭異離奇的舉動。
這一次,冉金木再次回到了村子。
村民們認出他時,都很開心,共同準備了一桌酒席。
這么多年過去,沒人相信冉金木竟然還活著。
當年很照顧冉金木的那些叔叔阿姨,如今都變成了小老頭小老太太。
冉金木表面上在笑,可那笑容,著實瘆人。
開席后,冉金木卻是拔出刀,揮刀亂砍。
村民們猝不及防,很快就有好些人被殺。
其余人都是趕緊逃離,或是回家藏起來,或是找來農具,想要殺了冉金木為死去的親人報仇。
只是平日只知道干農活的他們,哪里會是冉金木的對手?
冉金木挨家挨戶,將所有人都給殺了,就連老弱婦孺都沒放過。
甚至,就連雞鴨豬狗,都被他斬殺。
到最后,村子里活著的只剩下冉金木。
冉金木全身染血,面帶冷笑。
看著村民的尸體,他心頭沒有絲毫的罪惡感,反正都是夢。
在夢里,不管犯下多嚴重的罪行,都不用承擔任何后果。
但讓冉金木沒想到的是他剛要離開村子,就碰到了一群官兵。
這群官兵也是偶然從這里經過,被村子里濃濃的血腥味吸引,這才過來查看。
看到遍地的尸體,再看看全身染血的冉金木,統將立馬下令,將冉金木抓獲。
冉金木很輕松就能屠村,可對上這些訓練有素的精兵,幾乎沒有反抗之力,就被拿下。
那統將將冉金木交給當地的縣衙,不出意外,冉金木很快就被盼了斬立決。
直到登上斷頭臺,冉金木都覺得這一切都是夢。
劊子手揮動大刀,干凈利落地砍掉了冉金木的腦袋。
看完冉金木的生平,陽九久久無法回過神。
將冉金木等孩童抓去喂養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些人能用十幾年的時間去喂養冉金木,直到這些孩童成年后,才用藥物讓他們進入幻境,弄到最后,所有人都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對比剛才陽九也進入了幻境,顯然幕后之人的真實目的,就是為了練就幻術。
陽九自己都在一具尸體身上中了招,足見這幻術的強大。
要是碰上幕后之人,很可能會在無意中進入幻境,腦袋被砍掉怕是都無法知曉。
合上棺蓋,陽九先去洗手,再打算利用,看能否將冉金木的靈魂招來,好好問個清楚。
這如夢幻泡影不是可讓人進入幻境,而是能讓身處幻境中的人從幻境中走出來,回歸現實。
有了這玩意兒,將來陽九再中幻術,無法用自身實力破開時,就能用如夢幻泡影脫困。
擦干手,陽九便在上寫下招魂冉金木。
下一瞬,冉金木的魂,果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冉金木一臉懵逼,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寒玉棺中自己的尸身。
“你是誰?”冉金木隨后看向陽九。
陽九笑道:“是我將你的尸體縫好的,故而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你將我的頭縫好,我就會感激你?”冉金木面冷如霜。
橫死的戾氣,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散,反而會愈發濃烈。
陽九道:“不用扶著頭的日子,難道不好?”
頭顱重新回到身體上,那種感覺,的確很美妙。
不過冉金木不會因此感激任何人。
他死的時候,還很年輕,本來會有大把時光去享樂,最終會落得被砍頭的下場,心情能好才怪。
“將你關起來的是什么人?”陽九不管不顧,直接開問。
冉金木面露訝異,這家伙如何知道他曾被關了起來?
看到冉金木搖頭,陽九無奈地道:“既如此,那我也沒什么好問的了,后面的問題,想來也是一問三不知。”
“閣下能否送我下地獄?”冉金木抱拳問道。
陽九笑道:“讓你魂飛魄散倒是能夠做到,送你下地獄還真不行,只要你想去,我相信會有人來接你。”
冉金木看了一眼自己的尸體,大步離去。
看來就算以前再縫到有跟冉金木有著相同經歷的尸體,也無法從他們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原因很簡單,像冉金木等人,全都活在分辨不清現實和虛幻的詭異世界中。
陽九忘掉縫冉金木尸體的經歷,然后邁步走向下一間房。
外面韓志順看到陽九出來,本想迎上來,問是否可去給他老娘燒紙錢,卻看到陽九走到了地字二十號房,只得繼續站在原地。
寒玉棺中的女尸,瘦的只剩皮包骨。
最恐怖的是她的身體蜷縮成了一顆球。
背部被割開,臟腑盡被掏空。
將身體弄成一顆球,意味著她全身的骨頭,都已折碎。
如此就足以殺死一人,卻還要割破其后背,挖走臟腑,著實兇殘。
縫尸記錄上有四個縫尸人,死狀都跟這女尸一樣,蜷縮成球,唯一的區別是他們的后背未被割開。
這種死法,讓后面的縫尸人聽了都會膽寒,不敢再嘗試縫尸。
縫尸人會變成一顆球,主要原因肯定是在暗中有一股力量,將縫尸人當成是一塊面團,慢慢揉搓成了球。
這樣的情況,此前陽九也是多次遇到。
正常來說,有鎮尸符和拘鬼符就足以應付。
現在他還有殺鬼符,更當無懼。
陽九先不急著點香,而是打開棺蓋,想要先將尸體弄直。
按照縫尸的規則,骨折不需要管,等將尸體弄直后,只需要扎個臟腑,再將后背縫上即可,用時不會太長。
真正動手的時候,陽九才知道想將這顆球掰開,真的很不容易。
比如胳膊,稍微一用力,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斷裂聲。
哪怕這是一具死尸,陽九都覺得非常殘忍。
不過他這么做,也是為了這女尸好,只能讓自己委屈點,盡全力將女尸的身體弄直。
待到女尸的身軀平躺在棺材里,陽九竟是累得滿頭大汗,這比縫尸要辛苦得多。
扎好臟腑后,陽九直接塞進去,然后便去燃香,準備縫尸。
剛才不管怎樣折磨女尸,都沒發生任何怪事。
誰知道縫天針剛刺進女尸的肌膚,就有一股詭異的神秘力量,從四面八方用來,直接作用到陽九的全身。
看那力量的走勢,顯然是想將陽九揉成一顆球。
陽九功力深厚,即便不用任何符咒,也能抵御,而且還不影響縫尸。
然而繼續縫尸,那股力量只會越來越強,嚴重影響縫尸的速度。
下一瞬,陽九雙手張開,十幾張拘鬼符同時射向四面八方。
“啊…”
頭頂傳來女鬼瘆人的慘嚎。
一張拘鬼符飄落,上面出現的畫像,正是這棺中的女尸。
神秘力量消失,陽九很快就將女尸背部的口子縫上。
隨即出現,開始記錄這女尸的生平。
這女尸名為范三紅,本來跟爹娘和兩個弟弟幸福的生活在一座小鎮上。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鎮上突然鬧起了瘟疫。
就連小鎮上唯一的大夫,也是染病身亡。
鎮上的百姓開始逃亡。
范三紅家也不例外。
剛離開鎮子沒多久,爹娘就先后染病。
他們叮囑范三紅帶著兩個弟弟繼續走。
范三紅也不過八九歲,但跟弟弟相比,她現在就是大人,知道爹娘是擔心會將病傳染給他們三個,便咬牙帶著弟弟離開。
染病的人,要不了幾天,就會死掉。
范三紅知道他們跟爹娘再無相遇的可能,只是她做夢都沒想到,兩個弟弟竟也先后染病。
只是弟弟那么小,她不忍心拋下。
又過一天,就連她自己,也是出現了癥狀,劇咳不止。
兩個弟弟先后死在了她的懷里,好在她心里清楚,過不了幾天,她也會死掉,到時候他們一家五口,就能團聚了。
范三紅暈過去時,本以為她能再看到爹娘,再看看弟弟們,可當她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吊床上。
死后的世界是這樣的?
很快她就發現她沒死,是有人救了她。
救她的人是個中年婦人,長得很美,總是穿著素衣,平日里不茍言笑。
范三紅想盡辦法,也沒能逗笑那婦人。
反倒是那婦人,在范三紅恢復健康后,便督促范三紅練功。
范三紅得知練功能保護自己,就學得很認真。
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只是學一些花拳繡腿,累是累了點,好在能夠支撐。
可到了后面,那婦人教范三紅的招式,簡直就是不將人當人。
不過在看到那婦人能將自己蜷縮成一顆球時,范三紅滿臉震驚,不敢相信。
待回過神才知道這是真的后,她滿臉羨慕。
那婦人耐心指導范三紅,直言只要范三紅不偷懶,好好練,終有一日,也能做到將身體蜷縮成一顆球。
有好多次,范三紅都想過要放棄,但最終她堅持了下來。
在她十六歲那年,她終于成功了,能夠像師父那樣蜷縮成一顆球。
那婦人自然非常開心,縮骨術能有個傳人,感覺真的很好。
從救下范三紅開始,她就當范三紅是自己的孩子。
后來教范三紅練武,才發現范三紅真的很有天賦。
如今范三紅在十六歲時,就已將縮骨術練到化境,竟比當年的自己還要早兩年,天賦之高,令人驚嘆。
多年的相處,范三紅早當這婦人是自己最親的人。
然而這天早上起來,她像往常一樣,跑去給師父請安。
但師父不在屋中,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信,大意是說她浪跡江湖去了,讓范三紅自己保重,從此江湖之大,再無相見之期。
范三紅回過神時,哭成了淚人。
爹娘和兩個弟弟先后離她而去,如今就連師父都離開了她,可能注定她是要孤獨一生的人。
范三紅收拾好行裝,離開深山,浪跡江湖的同時,也想找到師父。
多年過去,江湖中的惡人,她倒是殺了不少,可是師父的消息,始終沒有打聽到。
時間久了她也習慣了,就這樣行俠仗義,懲奸除惡,挺好的。
偶爾看到別的年輕姑娘,都有情郎或相公相伴,在街頭上牽著手,摟著腰,笑顏如花,范三紅心里也會覺得寂寞。
但她始終記得師父說過的話,天底下的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尤其是男人的鬼話,更是一個字都不能信。
夤夜凄凄,寒來暑往,范三紅夜夜獨臥冷榻,寂寞就如潮水,將她折磨得沉默寡言。
這天南下的時候,突然有一群山賊攔住前路,伸手要錢。
范三紅身上本來就沒多少銀子,更因心頭積郁,只想殺了這群山賊泄憤。
誰知她還沒動身,就有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從旁側沖出,直接擋在她身前,怒斥山賊。
那群山賊卻是大笑著揮刀殺來。
那英俊男人此刻才知道慌,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嗷嗷大叫。
在亂刀落向男人的身上時,范三紅遽然殺到,很輕松就將所有山賊解決掉。
那男人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女人,竟會如此厲害。
范三紅看著男人的臉,一顆心怦怦狂跳,臉頰更是紅了。
兩人隨后結伴上路,彼此熟絡,互生情愫。
有好幾次,那男人就想跟范三紅共赴巫山。
范三紅也有這個意思,但她記得師父的叮囑,決定再堅持堅持,先去見男人的爹娘,成親后再洞房。
那男人也不強迫,當即決定上路回家。
途中兩人見識了不同的風景,也拔刀相助了好幾回。
范三紅愈發覺得,這個男人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師父所說的話不見得就是對的。
想來師父被男人傷過,才會說出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這種話來。
這話若是真的,天底下又怎會有那么多的恩愛夫妻?
到了那男人的家里,見到了男人的雙親,兩個老人都對范三紅非常滿意。
范三紅卻總覺得不對勁。
睡到半夜,陡然聽到外面有動靜,范三紅出去時,看到有一群山賊,已將那男人和其雙親控制住。
范三紅就算武功再高,也沒辦法成功救下三人。
“交出縮骨術秘笈,便饒你們不死。”帶頭的山賊虬髯猙獰,說話時滿嘴臭氣,隔著老遠的范三紅都能聞得到。
一群山賊,居然會對縮骨術感興趣?
想要練成縮骨術,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
師父夸贊她天資勝人,仍是用了八年的時間才學會。
況且要學縮骨術,年齡越大,越不容易練成。
范三紅知道就算她交出秘笈,這群山賊也不會放過他們,江湖中人的反復無常,她可是常有領教。
“叔,嬸,我會給你們報仇的。”范三紅若出手,只能救下情郎。
至于情郎的爹娘,年事已高,無能為力。
說話間,范三紅已是迅疾出手。
但她做夢都沒想到,在靠近情郎時,情郎突然出手,重重一掌拍在她的身上。
這一掌力量極強,打的她口吐鮮血,真氣不穩。
直到此刻,范三紅才知道師父說的果然沒錯,男人真不是好東西。
這男人從一開始的目的,就只有縮骨術的秘笈。
那時候攔路的山賊,都是這家伙的部下。
范三紅潸然淚下,第一次信任一個男人,卻被無情背叛,如若是在她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三紅,將秘笈給我,我還是會娶你,會對你好,會…”那男人走過來,蹲到范三紅面前,滿臉溫柔。
范三紅哂笑道:“縮骨術根本沒有秘笈,功法都是口口相傳。”
她所說全是實話,故而無所畏懼。
不管這些家伙如此折磨她,她都不會開口。
那男人一巴掌扇過來,打得范三紅滿臉是血。
范三紅猛地身子向前一滾,直接將身軀縮成了一顆球。
師父很喜歡看她保持這個狀態,那她就這樣死去,也算是沒給師父丟臉。
無論那男人想怎樣的辦法,都是沒辦法再讓范三紅開口。
“好,三紅,這可是你逼我的。”那男人拿出短刀,狠狠插進了范三紅的后背。
劇痛之下,范三紅想要反抗,理智阻止了她。
那男人咬咬牙,將范三紅的后背割開,看范三紅還是不吭聲,又將手伸了進去。
范三紅在疼痛中暈了過去,又在昏迷中慢慢咽了氣。
想來死后,范三紅的靈魂更不愿意相信男人,才會對縫尸人下此狠手。
陽九合上棺蓋,洗過手,拿起拘鬼符看著。
那男人想盡辦法,都沒能得到的縮骨術,陽九卻得到了。
不過現在陽九可沒心思研究縮骨術,而是緩緩將那拘鬼符撕開。
范三紅是個好人,只是遭遇太過凄慘,才會對男人徹底失去信任。
范三紅的靈魂從拘鬼符里出來,面目猙獰,眸光兇狠。
陽九咧嘴一笑,道:“范姑娘,我是好人。”
“將我全身的骨頭都折斷,你能是好人?”范三紅冷聲說道。
陽九無奈地道:“你都死那么久了,尸體早就僵硬,不將骨頭折斷,如何讓你恢復…”
說這話時,陽九猛地想起,范三紅的身軀并非是被人強行給團成了一顆球,而是她自己這么做的,為的就是不讓她師父失望。
人家就要團成一顆球,陽九卻強行將其掰直,難怪范三紅會如此生氣。
陽九又笑了笑,問道:“要不我幫你弄成球狀?”
“不必了。”范三紅道。
她本以為蜷縮成球,死后就能保持這樣的姿態,在黃泉等師父。
沒想到死后的她,身軀是自由的,想站就站,想坐就坐,想團成球就團成球。
除了背部的傷口,還有被挖走的臟腑,肉身再無法影響到她的靈魂。
現在肉身被陽九縫好,靈魂也變得完整。
早知如此,就不該殺那幾個縫尸人,如此她也能早點享受到完整的快慰。
時間已經很晚了,還得去給韓志順的老娘燒紙錢,陽九打算不再去縫尸,便問道:“姑娘可有未了的心愿?”
“你能看到我,并不代表你能幫我了卻心愿,更不代表你就是個好人。”范三紅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男人。
陽九笑道:“我就是個縫尸人,將那些殘損的尸體縫好,好讓他們能夠全尸而葬,入土為安,故而我覺得我就是好人。”
范三紅狠狠瞪了陽九一眼,轉身出屋。
陽九搖搖頭,跟出去后,將門關上,朝韓志順招手道:“韓志順,走,我們燒紙錢去。”
韓志順小跑著過來,滿臉激動,總算是等到了。
看陽九遲遲不出屋,他都擔心陽九會食言。
離開東廠,陽九到縫尸鋪里拿了大量值錢,就在縫尸鋪門口燒。
韓志順跪在旁邊,哭得驚天動地。
不遠處,范三紅呆呆看著。
這個縫尸人真的在幫鬼魂?
師父說了,任何人突然接近你,想要對你好,必然是有所企圖。
范三紅覺得韓志順身上,肯定有陽九想要的東西。
而在她身上,最值錢的就是縮骨術。
縮骨術的確沒有秘笈流傳,但她可以以口相傳。
燒了大量紙錢后,韓志順總算是滿意了。
陽九倒也仗義,又給韓志順燒了一些。
韓志順頗為感激,哽咽難語,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陽九。
“道聲謝就很好了,韓志順,走好。”陽九笑道。
韓志順點點頭,順著長街走去,沒走多遠,就已消失。
宿主幫韓志順了卻遺愿,獲得二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一千七百一十。
這就是最好的謝禮。
“范三紅,你要站在那里看多久?”陽九說著已是走向范三紅。
范三紅也朝陽九走來,疑惑地問道:“你真的愿意幫我?”
“只要是善良的鬼,我都會盡力幫他們了卻遺愿。”陽九道。
范三紅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好人,可騙了她的那個男人,肯定是十足的惡人。
“好,我就信你一回…”范三紅也不需要陽九動手殺人,只需要陽九幫她進一個地方,她就能殺了那男人報仇。
回想范三紅對自己所做的事,陽九相信范三紅的確有這個實力。
既然如此,那就讓范三紅自己去解決。
陽九想著問道:“什么地方你進不去?”
事實上,只要是貼了門神,或是門口掛著八卦鏡和靈符的地方,惡靈都進不去。
“萬劍山莊。”范三紅咬牙切齒地道。
萬劍山莊?
想要奪取縮骨術的那個男人在萬劍山莊?
陽九走進縫尸鋪,拿出紙筆,直接畫出了那個男人。
“你…”范三紅無比震驚。
陽九問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丁富貴。”范三紅愈發看不透陽九。
陽九在畫像旁側寫上丁富貴的名字,笑道:“要不了幾日,此人就會自己送上門來。”
范三紅半信半疑。
陽九又扎了個小紙人,道:“在那之前,你就委屈委屈,暫且在這里住下。”
進入紙人后,范三紅感覺非常舒服。
但她很快又出來,只因她發現旁側還有兩個相似的小紙人。
正感疑惑,黨仙桃和龍廣群都從小紙人里出來,笑著跟范三紅打招呼。
此前進入鎮尸司時,陽九本帶著龍廣群,看能否找到機會,讓龍廣群殺了鐵風報仇。
但很可惜,盡管斬殺了石雄雄,可那鐵風,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沒辦法,陽九只得又將龍廣群送回九號縫尸鋪,讓馮豹盡快找到鐵風。
一日找不到鐵風,龍廣群就會一直呆在這里。
陽九讓三鬼和睦相處,便即離去。
回到家里,自然還得伺候甘思思。
既然陽九說他們不用送子娘娘符,也能生兒育女,甘思思就決定要更努力些。
一有機會,她都不會放過陽九。
而在陽九的飯菜里,她多加了不少傳說能夠壯陽的食物。
陽九其實想說大可不必,只伺候兩個女人,還是不在話下的。
不過他什么都沒說,還是乖乖吃掉,這樣做至少能讓甘思思心里跟安定些。
在甘思思看來,有許多男人英年早逝,就是因為縱欲過度。
現在陽九同時還得去滿足武三月,而他們夫妻間又想要造一個孩子出來,這對陽九的身體損耗必然很大。
小心點終歸沒錯。
折騰到四更天,感覺沒睡多久,就已經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
吃過早餐,陽九本打算進宮一趟,看看武三月有什么煩心事,需要他幫忙解決。
鎮尸司目前暫時由馮豹掌管,就算鎮尸司內的其余人都很不服氣,可有武三月的圣旨在,他們也不敢過于造次。
至于魏忠賢的提議,陽九早就拒絕了,最終魏忠賢會找誰來接管鎮尸司,這就是魏忠賢和武三月之間的博弈了。
剛出陽宅,就看到馮豹從不遠處疾步走來。
哪怕是暫時執掌鎮尸司,平日里手頭也有忙不完的事。
馮豹能抽空過來,想來是有要事。
“九爺,鐵風找到了。”馮豹遠遠便說道。
陽九笑道:“辛苦了。”
“按照吩咐,我們只在暗中盯著,并沒有打草驚蛇。”馮豹道。
陽九問清了地址,讓馮豹的人繼續盯著,今晚天黑后,就能讓龍廣群瞑目。
馮豹神色著急,只因鎮尸司里,還有一大堆事在等著他去處理。
石雄雄平時也沒這么忙,可能是鎮尸司剛發生變故,故而手頭的事才會稍微多點。
等過一段時間,肯定會清閑很多。
只不過到那時,執掌鎮尸司的人,很可能不是馮豹。
馮豹畢竟不是魏忠賢的人。
“馮兄,升官的感覺如何?”陽九笑問。
馮豹唉聲嘆氣,大倒苦水。
陽九沒興趣聽,催促馮豹趕緊回去,千萬別讓鎮尸司陷入混亂。
馮豹剛走出這條街,就遇到了小玄子。
“馮大人,督主有請。”小玄子笑著說道。
馮豹的心咯噔一下,就算心里再害怕,還是得硬著頭皮上。
來到東廠,魏忠賢站在花園里,正在修剪一株不知名的花。
春天很快就要來了,將花枝好好修剪一下,就能開更多的花,樹形也會更加好看。
“拜見督主。”馮豹跪地行禮。
魏忠賢呵呵笑道:“馮大人不必多禮。”
盡管是暫時的,好歹馮豹現在就是鎮尸司的掌印使,級別上跟魏忠賢一樣,行此大禮,確實不合適。
馮豹站起身,垂首站在旁側。
只是做個鎮尸司的代理掌印使,他可不會傻到飄上天。
魏忠賢也不賣關子,直言道:“馮豹,你可愿追隨我?”
“愿為督主效力。”馮豹再次跪下。
他心里卻在想,想不到還真被陽九給說中了。
在陽九拒絕后,魏忠賢也不想將陽九怎樣,故而只能再尋找一個合適的人選。
但要找到合適的人選,談何容易,故而魏忠賢極有可能會找馮豹。
只要能將馮豹變成自己人,不是一樣?
若馮豹不識趣,魏忠賢有的是辦法將其除掉,另覓一條聽話的狗。
看馮豹如此爽快,魏忠賢反倒皺眉,問道:“當真?”
“馮豹仰慕督主已久,從很久之前,就想為督主效力,想不到督主竟會親自招募,這讓下官受寵若驚,下官定當上刀山,下火海,對督主忠心不二,督主讓下官往西,下官絕不敢…”馮豹一張嘴,拍馬屁的話就跟連珠炮似的。
就算這些都是違心的話,可魏忠賢聽了心里覺得非常舒服。
魏忠賢走過來,將馮豹扶起,笑道:“很好很好,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
說話間,魏忠賢攤開手掌,掌中赫然有顆藥丸。
不可能因馮豹幾句表忠心的屁話,魏忠賢就會對馮豹絕對信任。
魏忠賢御人,自然很有一套。
而這毒藥,就是最好的手段。
魏忠賢相信世人都是怕死的。
這一點,也被陽九說中了。
馮豹知道現在他別無選擇,只能將藥丸拿起來,毫不猶豫地吞下。
“你就不怕?”魏忠賢饒有興致地看著馮豹。
馮豹笑道:“下官對督主忠心耿耿,督主肯定不會讓下官遭罪。”
魏忠賢哈哈大笑,馮豹能有這種覺悟,真是難得。
那件事,看來可以放心交給馮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