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嘯,遠方蒼茫的山道間,可見分岔的路口通往不同方向。
一如此刻,姜若瑄面對命運的選擇。
方銳并未催促,默默等待此女做出選擇,只是恍惚間,回憶起穿越之初的隱忍,那時若有沖動,做出不同選擇,未必會有今日。
虞云瀾亦是思緒紛飛,想起與方銳的相遇,留下三清身之一的上清身,昔年之選擇,成就今日之良緣。
只能說,每個人都會在人生一些時候,面對命運重大分岔路,當時卻是不覺,很尋常就發生了。
過后回首,才會感嘆一聲:當時只道是尋常。
“前輩,晚輩已有選擇了。”
姜若瑄抬頭,目光堅定:“我幼年時,爹的元配將我們母女趕出家門…少年失恃(母親去世),有感天地如逆旅,人生如蜉蝣過客,故而一心求道,成立商隊以謀求修道資糧…終至武道四品之境,卻又逢天地大變,靈氣之毒為厄…如今,道既在眼前,又無牽掛,何須猶疑?”
“故而,我選三,還請前輩成全。”她慎重拜下。
“不悔?”方銳袖袍一掃,直視而去。
“不悔!”姜若瑄抬頭對上,聲若金玉。
“好,如果你能吞魔成功,《道心種魔大法》入門,將來,你必會為今日之選擇慶幸。”
方銳微微頷首:“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另擇一地。”
他抬袖一拂,洞天之力籠罩虞云瀾、姜若瑄二女,三人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見。
姜若瑄只感覺眼前景色一變,原本的大雪紛飛,天地蒼茫,一片皚皚雪白,剎那間都無了,仿佛換了一個世界。
這是一處極高的山崖,生長有一棵婆娑菩提樹,它通體宛若星光凝聚,熠熠璀璨;稍遠處,濃郁靈機化作霧氣流動,可見掩映之中的一座巨大白玉仙城;更遠處,無垠青碧向著往來四方延展,濤聲如嘯。
好似來到了…不,這就是仙境!
饒是姜若瑄心智不凡,此刻,也不由失神。
‘他還是心軟。’
虞云瀾看了方銳一眼,清澈如一泓秋水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心中暗道。
這棵因她突破而誕生的星光菩提樹,具有清心寧神之功效,在這般環境下,姜若瑄修煉《道心種魔大法》絕不至于九死一生,說生死對半都是夸大了。
方銳特意將姜若瑄帶來此處,顯然是心軟了,對此卻又只做不說,一字不提,讓虞云瀾想到從一個方銳那里舶來的詞——傲嬌。
“前輩,這可是仙家秘境?”
姜若瑄命途多舛,早早獨立,也是見過世面的,然而此刻經歷宛若神話志異故事中的情節,心緒還是難免微微激蕩。
“非是秘境,實乃洞天。”
以方銳如今的境界、地位,自不會再夸耀些什么,并不多說,只是一指:“坐!”
話音未落,清光繚繞,已是生出三個蒲團。
方銳、虞云瀾二人并肩而坐,姜若瑄居于下首。
他拂袖一掃,半空中浮現一千二百五十六言青金色光影字跡,正是《道心種魔大法》一階三境:納氣、元基、靈臺之功法。
“此法門我已驗證可行性,若有不懂,盡可詢問,若有與己不合之處,我也可再為你量身修改;云瀾若有意見,也盡可提出。”
以方銳如今之眼界,高屋建瓴之下,再加上對方仙道之了解,觀姜若瑄的狀態,自不難推衍出《道心種魔大法》一階基礎功法,甚至,此功法已得面板收錄認可。
姜若瑄心中奇異不僅為此篇功法,更為方銳所言,可詢問、討論,量身修改。
此世之老師,傳授技能、知識,大多不容置疑,能讓伱詢問,為你講解,已經算是極為開明的了,而如方銳這般,允許討論,量身修改,簡直是與眾不同、特立獨行!
虞云瀾卻是早已習慣,方銳并無大男子主義、這份對人的尊重,也是兩人相處極為融洽的原因之一。
“前輩,此點我不明白…”
既然方銳如此說,姜若瑄也不客氣,有不懂之處便請教,每每一針見血,直中關要。
方銳也耐心為她講解。
虞云瀾贊嘆巧思之余也提出了些意見,補充清心靜神的部分,克制魔念,增添安全性。
一番探討,姜若瑄為方銳、虞云瀾二人的淵博學識所折服,對修行《道心種魔大法》信心大增。
方銳也再度修改了功法,使其更為完善。
甚至,為防坑弟子的事情發生,功法理論可行,但實際修行難度過高,還以面板推衍能力過了一遍,才定下最終成法。
“前輩,我再無疑惑,這就準備開始了。”
姜若瑄起身,對方銳執禮。
“善,你便在此處突破吧!”
方銳微微頷首,帶著虞云瀾,從山崖消失。
白玉京,方仙殿。
“我們不為她觀察護法?”虞云瀾問道。
“不了,平白給她壓力,何必呢?”
方銳搖頭:“《道心種魔大法》為她量身修改完善,已降低不小難度,再非九死一生。若她能在魔氣反噬的痛苦下,并不心神崩潰,又心性堅定,不受心魔蠱惑,不難入門。”
“再者,我們若是為她護法,自可保障萬全,但…”
他頓了下,才道:“總有些路,要自己走的,不然,縱使今日強行幫她渡過,將來也必出問題。”
“最后就是,人吶,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好壞之后果。”
“此言有理。”
虞云瀾螓首微點,忽而又是道:“你曾說過,魔之源頭在那道邪神‘大天魔’化身,若《道心種魔大法》修行下去,豈不是,遲早要和那位存在對上?”
“禍兮福兮。”
方銳眸光深深:“此中的確有大險惡,但,又何嘗不是一場大機緣呢?”
另一邊。
姜若瑄調息過后,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開始運轉《道心種魔大法》,魂魄中的魔氣被抽取煉化,好如貝殼將體內砂礫變為珍珠。
并且,因為魔氣遍布神魂,那般痛苦,神魂中,無一處不要承受。
其實,相比肉體的疼痛,神魂上的痛苦更為強烈,在這般如浪潮痛苦下,大多數人恐怕都會麻木、崩潰。
姜若瑄卻要運轉秘法,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生生承受此種酷刑。
所幸,命途多舛,磨煉出了她的心性,如礁石寧靜如一,默默承受著一波波的痛苦。
當一刻鐘后,煉化魔氣的痛苦漸漸減弱,心魔又開始作祟,一幕幕幻象生出,要拉人墮落…
可姜若瑄身上那股寧靜氣質,讓方銳、虞云瀾二人都為之贊嘆,心性堅定自不必說,此時,又有星光菩提樹之助讓心魔幻境多有破綻,自然奈何不得她。
此關亦是很快渡過。
終于,兩關過去,魂魄之中的魔氣煉化為資糧,再加上中品武道修為開始轉化,讓她飛快生出氣感,積蓄法力。
納氣!
元基!
靈臺!
又是一刻鐘后。
姜若瑄睜眼剎那,周身氣息涌動,讓蒲團一周的塵埃呈圓形席卷擴散,默默感知體內真實不虛的強大法力,略帶欣喜地喃喃道:“靈臺境,成了。”
要知道,《道心種魔大法》的靈臺境堪比武道上品,哪怕在如今可以人工培育藥物的昌盛大世,上品修為也足以在一府之中享有尊貴地位了。
不過,她也知道,這是第一次才有這種好事,下一次再想享受如此‘突飛猛進’,就要親自去降魔,尋找‘魔種’煉化了。
自我檢查一番后,姜若瑄正要起身。
這時,方銳、虞云瀾二人忽而再度出現:“不錯,看來你已解決魂魄問題,《道心種魔大法》入門了。”
“恭喜。”虞云瀾亦是道了句。
“還要多謝兩位前輩傳法!”
姜若瑄恭謹如一,突破之后,也并無浮躁身上那股寧靜氣質,反而更加出塵。
顯然,在此前的突破中,不僅是修為上的進步,心境亦有進益。
“不必自謙,能成此法,你心境超出常人多矣。既得我之法,就暫且作為記名弟子,稱我一句老師吧!”
“老師!”得到方銳初步認可,縱以姜若瑄的寧靜心境,也難免欣然。
“善!”
方銳頷首一笑:“你既稱我為老師,我自不能沒有見面禮,此顆閃靈珠可在三丈內虛空騰挪,只是對你頗為消耗法力,就拿去做個玩意兒吧!”
以他如今的闊綽,一階法器,還真就是個玩意兒。
但方銳能如此說,姜若瑄自不會真將閃靈珠當做個玩意兒,深知法器珍貴。
據她所知,許多上品靈師,都是沒有本命靈器的,在多年積攢材料后,才能擁有一件屬于自己的靈器。
靈器都是如此,更別說,如此一件擁有虛空屬性的珍貴法器了。
‘僅僅作為記名弟子,老師都有如此賞賜,若是親傳又該如何?’
當然,姜若瑄并非勢力之人,想要寶物,這只是思維發散隨意之想,相比其它好處,其實,她喜歡方銳門下溫和開明的氛圍。
故而,也希望獲得方銳更進一步認可,成為真正入室弟子。
“說來,你還是你老師名下第一個弟子。”
虞云瀾略帶感嘆開口,反手取出一枚如羊脂白玉的玉佩:“此枚清凈玉佩,可寧心靜神,對抵御外魔有著奇效,頗為適合你的功法,就贈予你吧!”
“多謝老師、師娘!”姜若瑄拜下。
聽聞此言。
虞云瀾表面不動聲色,如玉的脖頸卻是浮現云霞般的清淺紅暈,心中更有說不出的絲絲欣然。
以她的清冷性子,本不是會被輕易影響心緒之人,奈何涉及方銳。
‘我這寧靜淡薄的性子徒兒,原來也會拍馬屁?是了,我這徒兒可是走南闖北跑商隊的,不世故,卻不意味著不知世故。’
方銳自然感知到虞云瀾的變化,看了看虞云瀾,又看向姜若瑄,無奈一笑,反手取出之前擒拿的三尾妖狐:“你既已《道心種魔大法》入門,臻至靈臺境,便可凝聚一枚‘魔種’,煉化一道魔傀了。這頭三尾妖狐與你境界相當,卻又實力強大一些,倒是正好。”
“怎么?”
他見姜若瑄面露遲疑,欲言又止,不由言道:“法無正邪,人才有。不過,你若不愿煉制魔傀,便也罷了。”
“弟子并非此意,只是,想與這頭三尾妖狐再次一戰,了仇怨因果,以求念頭通達。”
姜若瑄拜下:“還請老師成全。”
“善!”
方銳放開三尾妖狐的封禁,孰料,已有靈智的它,不愿成為姜若瑄的‘魔傀’、遭到折辱,當即想要自盡。
不過,且不說他的天仙境界,只說在這洞天中,怎能得逞?
瞬間,再次被禁錮,求死不得。
“嗚嗚!”三尾妖狐發出絕望叫聲。
“你應該知道,在我手中,自盡也是不可能之事。”
方銳淡淡看向三尾妖狐:“做一個交易吧!我不插手,你若勝了我弟子,便準許你離開;若是敗了,便成為我弟子‘魔傀’。很公平,不是么?”
“嗚嗚嗚嗚嗚!”
“什么,若你在戰斗中殺了她,我不能報復?好!”
方銳并未征詢姜若瑄意見,直接應下。
因為,姜若瑄主動求戰,同境界之下,卻還不能勝過這三尾妖狐,反被殺了,那…說句不客氣的話,死了也是活該。
他是老師,可不是什么保姆!
“去!”
方銳再次放開對三尾妖狐的封禁。
這次,三尾妖狐果然并未再自盡,在自由的誘惑下,爆發出滔天戰意,向著姜若瑄一掠撲去。
片刻后,三尾妖狐慘敗,被種下‘魔種’,成為姜若瑄魔傀,此中過程不知贅述。
其實,姜若瑄剛剛突破,雖說是同境界,但法力并不如三尾妖狐,縱使算上閃靈珠,因為法力只夠催動二三次,綜合來看,兩者實力也在五五開,姜若瑄贏在心智謀算。
這一次,面對三尾妖狐勝利,她心境再度小小進步。
這也讓方銳對這記名弟子更認可了一分。
“若瑄?”方銳忽而開口。
“弟子在。”
“我觀你命數,似還有因果塵緣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