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兵臨云山城?”
方銳心中一凜:“不知商隊有何打算?”
“暫留城中,觀望一下局勢吧!”
陳管事苦笑:“采購物資需要時間,等準備好出城,萬一再恰好碰到官軍,被驅趕著蟻附攻城…”
當初常山城時,柳樹胡同出城的福泉叔等人家,不就是如此么?
別以為這是太平軍的專利,那位鐵浮屠,可是能夠屠城的狠人,不用懷疑,這種事情絕對做得出來。
“留下,也不是什么好選擇。”
方銳瞇起眼睛:“李玄通就在城中,有他坐鎮,城中直接投誠的概率不大,萬一城破,義軍分散城中,鐵浮屠未必不會再次屠城。”
“誰說不是?!”
陳管事苦著臉:“可這也不是沒得選么?早知如此,還不如就留在常山城,不急著走哪!”
“是啊!”方銳頷首。
商隊怕屠城,他同樣也怕,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
‘若真的屠城,即使以我如今的實力,恐怕也難以保全所有人…’方銳心頭籠罩上了一層陰霾。
“陳管事,你們商隊往來四方,定然是有大澤一府的地圖吧?不知,可否讓我看上一眼?”他思索片刻,突然問道。
“這…方爺,這種東西,大概是有的,可我都從未見過,應該只在姜公子手中,是極為核心的隱秘。”
陳管事為難道:“這種大事,我根本做不了主,只能帶您去見姜公子…不過,方爺,我和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那東西是商隊行商的根基,您最好也別抱太大希望。”
“放心,我知道的。”
在陳管事帶領下,方銳找到姜堰,提出想看一眼商隊地圖,并言愿意為此付出銀錢,并承諾不會用這張地圖在大澤府行商,和姜家商隊競爭。
姜堰猶豫剎那,就是道:“這有何難?方公子想看,我為方公子取來就是!”
“至于銀錢…我聽聞,方公子有‘千金散盡’的名聲,我比不得,卻同樣也不會吝惜些許錢財!”
若是以往,他大概率不會如此痛快答應。
可如今局勢下,內外交困,去留皆難,地圖、銀錢,這些身外之物,雖然重要,但又沒那么重要了。
姜堰也是果決之人,送出地圖讓方銳看上一眼,換一個這般高手的人情,說不得就能在城破后救命,這份投資絕對是值得的。
不得不說,此人不愧是帶領商隊南來北往的主事人,性格中有著極其恢弘大氣的一面。
很快,姜堰取來地圖,讓方銳觀看。
地圖上面,各處標注很詳細,特別是常山、云山、長淮、白川等商隊路線之內的地域,配套的還有一份說明,什么地方有什么特征等等。
——這是過去姜家數十年,花費無數人力、財力,一點點探索出來的。
武道境界提升下,方銳早就有了過目不忘之能,很快記下:“謝過姜公子,這份人情我記住了。”
返回小院。
方銳花費半天,做了些布置。
在將《馴獸術》提升至小成后,通過商隊的路子,用了些銀錢,買了五六只兇悍大狗馴服,又用自己醫術調配了些東西布置一番。
再加上商隊的安保,三重防護之下,至少短時間是沒問題的。
隨后,方銳交代方薛氏、三娘子自己有事,需要暫作離開,并告知在官軍圍城之前,一定會返回。
再之后。
方銳帶上行囊,向商隊借了匹好馬,出城。
他前腳離開。
當天傍晚,城中收到‘鐵浮屠從白川出發,即將進逼云山城’的消息,城門關閉,封城。
“希律律”
這日黃昏,方銳一路疾馳,重新來到了鷹嘴峽。
“如果官軍要進逼云山城,走鷹嘴峽,這是最快捷的途徑。”
方銳目光一閃,沒有進入峽谷,而是下馬,將馬匹在一處安置好。
隨后。
他腳尖一點,整個人鴻毛般飄起,手腳并用,如猿猴一樣,向一側崖壁飛快攀援。
途中,可見因為今歲大旱,崖壁上大片龜裂的紋路。
不多時后,登頂,眺望而下。
黃昏的余暉下,整片峽谷被渲染成嶙峋的金色,下方是極狹極窄的谷道,兩邊崖壁上,無數龜裂的紋路縱橫交錯如龜殼一般。
“比我想象中的還好些。”
方銳眸光閃爍:“要施行我的計劃,還需要另一樣‘工具人’——地甲蚣!”
從前些日子和陳管事的閑談中,他知道:地甲蚣并不是一直待在地下,而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來透氣。
故以,利用小成的《風水術》圈定了一些地點,挨個查水表,果然發現了幾只地甲蚣,以《馴獸術》馴服。
《馴獸術》這玩意兒,說白了,其實沒什么了不起,無非就是胡蘿卜加大棒。只不過,在這個世界有超凡力量,將這種理念發揚到了極致。
方銳的做法:先將這些地甲蚣打幾頓,打出心理陰影,不聽話,就再折磨一番,種下恐懼種子,讓它們懼怕。
等聽話了,給顆‘胡蘿卜’,這個世界有不少取悅這些動物的特殊手段,如特制的藥物,如勁力刺激按摩等等。
兩相配合之下,馴服起來速度是極快的。無論普通動物,還是地甲蚣這種異獸,都是一樣。
總之,一個理念:反抗,就死命折磨;不反抗,聽話,就給好處。區別對待,讓它們意識到,反抗沒好處,順從很舒服。
當這種思維形成慣性,不用動腦子,下意識執行命令,就差不多了,算是人為制造‘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馴服了地甲蚣,自然就有了山石靈乳。
“咦,這山石靈乳…”
方銳看著這種乳白色膠質狀粘稠靈物,研究分析發現:這玩意兒蘊含能量充裕,媲美大藥,而且屬性溫和,普通人都能夠吸收,改善補益身體。
“嗯,不錯,可以收起來,等以后,留給娘、三姐姐、靈兒、囡囡用。”
雖然這玩意兒價比黃金,但他也不會售賣,因為,越是在這個世界生活越久,越是能發現,在這般超凡世界,銀錢并沒有那般重要。
反而是,實力最重,有了實力,自然就有銀錢;沒有實力,有了太多銀錢也守不住。
再者,有一些特殊資源,根本是無法用銀錢買到的。
不過,方銳也沒讓地甲蚣過多去開采‘山石靈乳’。
原因?
這些地甲蚣來回花費時間不少,可每次帶出來的量極少,一只一次只有幾毫升,就這,就跟要了它們老命了一般,摳摳索索的,還動不動就想要獎勵。
“罷了,山石靈乳只是其次,還是正事重要。”
方銳利用《風水術》觀察,選定了一些特殊地方,讓這些地甲蚣開始鉆探挖地。
因為工程量太大,他并沒有停下手腳,還在不斷地馴服地甲蚣,不斷地安排工程,儼然化身成為了一個包工頭。
兩日后,又是黃昏,殘陽如血。
“來了!”
方銳眺望向遠處,突然發出一聲嘆息。
只見:
地平線上,隨著一面書寫著‘虞’旌旗招展,如云般的人馬漸漸出現,因為大虞軍服是玄黑色,故以,這支軍隊看上去,就如浩浩湯湯的黑色洪流席卷而來。
最當前的一人,面容粗狂、胡子旺盛、身高兩米、膀大腰圓,手持流星雙錘,身穿火紅鑌鐵甲胄,反射出血一般的光芒。
“此等軍容,難怪能一日攻破長淮縣城。最前那人,想必就是擊敗李玄通,屠了長淮城的狠人——鐵浮屠了!”
方銳眸中冷然,吐出口氣,輕輕擺了擺手:“去吧,除了‘鐵殼郎’,都趕快去找地方藏身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身后,密密麻麻上百只僅露出頭的地甲蚣,嘶嘶顫鳴著離去了。
那只被留下,稱作‘鐵殼郎’的地甲蚣,是其中最大一只,足有三丈多長,正是前些日子襲擊姜氏商隊的那家伙。
“稍后,就由你推倒第一塊骨牌!”方銳摸了摸這只地甲蚣腦袋。
“唳!”
十幾只蒼鷹在高空盤旋,忽而俯沖疾下,落入鐵浮屠軍中。
“大人!”
令兵來報:“已經觀察過了,前方鷹嘴峽谷,并無人馬埋伏!”
顯然,李玄通知道,鷹嘴峽這等險要地勢,敵軍必然會查探,埋伏無用,也就沒做無用功。
“知道了!”
鐵浮屠一夾胯下具有異獸血脈的鬼鱗馬,大喝一聲:“傳我令,出!”
“出!出!出!”
大軍出動,聲徹四方,氣勢銳無可當,煞氣沖霄,蟲獸退散。
是的,別說普通蟲獸,即使是地甲蚣這般異獸,面對這般大軍,也完全不夠看的,真要敢興風作浪,那是會被斬盡殺絕,當做加餐的。
人過一萬,無邊無沿,這話不假。
鐵浮屠兩萬大軍,再加上后勤輜重部隊,只是盡數進入峽谷,都需要好一段時間。
方銳沒有心急,慢慢等著,一直等到大軍完全進入鷹嘴峽一段距離,來到自己計劃的地點后,才冷漠吩咐那只名為‘鐵殼郎’的地甲蚣:“去吧,該干活了。”
“嘶嘶!”
在他的命令下,這頭地甲蚣一頭扎入地面,來到一處薄弱點,鉆穿了這里。
內部被鑿穿,外邊這個位置龜裂的紋路在‘咔嚓嚓’的聲音中不斷擴大,最終與山體分離,形成崩碎的山石,向下滾落。
其實,這一處的崩碎并不算什么,恐怖之處在于,它是推倒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只見:
這些崩碎向下滾落的山石,所過之處,大片龜裂的地面跟著一同崩碎,向左、向右、向下似乎無止境一般擴散…
在短時間的衍化后。
入目,四面八方已經皆是嶙峋的碎石,在重力加速下,它們滾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如滔滔傾覆而下的洪水。
這一刻,‘排山倒海’四字,并非形容詞,而是現實景象的真實寫照。
“什么聲音?!”
鐵浮屠耳朵一動,心中陡然泛起一股不妙的預感,突然間想起什么,面色勃變,大喝出聲:“撤!聽我軍令,大軍立刻撤退!”
可此時已經太晚了。
這道命令還沒有傳遍全軍。
轟隆隆!轟隆隆!
半空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并且,不用再去猜測,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發生了什么。
那是…山崩!
或大或小,無盡嶙峋的碎石急劇翻滾著,從崖壁上滾落,匯聚在一起,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這般景象,就好似:整座山體崩潰,直接脫落了一層,向峽谷壓下。
“希律律”
“快跑!”
“啊,山塌了!”
戰馬的驚叫聲,士卒的喊叫聲,人與人推搡、踩踏的喝罵聲…
這些混亂的聲音,在極端的時間內被淹沒,只剩下山石碰撞的聲音。
轟!轟!轟!轟!轟!
巨石碾壓下,血肉成泥,大片大片的血花綻放,最終,又被碎石掩埋。
“完了!”
鐵浮屠一雙血紅色的眸子中,倒映出這滅世一般的景象,滿是呆滯與絕望。
上方一處,這兩日間方銳以風水術的目光,特意選出,讓地甲蚣開鑿出來的安全洞中。
方銳以勁力封住耳朵,面色平靜無比,復盤著自己這一番布置:“利用風水術,尋到最容易形成大面積崩塌的位置,再用地甲蚣改造地形,布置串聯,形成多米諾骨牌…”
“想要做到我這種事情,至少需要四品的實力、小成的風水術、小成的馴獸術、大成的醫術!”
小成級別的風水術,看穿地脈節點,是串聯制造出這種多米諾骨牌的前提;四品的實力,小成級別的馴獸術,搭配大成醫術配藥,才能快速馴服大量地甲蚣,改變地形,將崩塌之處串聯起來。
“當然,這只是硬性條件,更重要的是思路:山崩的思路、利用地甲蚣開鑿的思路、串聯多米諾骨牌的思路…”
“再其次,就是外部條件了:大旱、地甲蚣。”
如果沒有外部環境,三州大旱,讓崖壁多處龜裂,搖搖欲墜;如果沒有地甲蚣這種‘工具人’,方銳也不可能造就這一副多米諾骨牌!
可以說,能做到這般事情,他更多的只是因勢利導。
“收獲的時刻到了。”
方銳看著面板上飛速跳躍的劫運點,心中一片安寧。
山崩持續了一刻鐘,聽起來不長,可這一刻鐘是死亡的一刻鐘。
等方銳從自己精心布置的安全洞出來,向下眺望去。
如血一般的夕陽中,比夕陽更刺目的血泊里,碎石成片,錯落堆疊向上,好似形成了階梯,極為壯觀。
看到這一幕。
方銳驀然想到了一句詩:“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