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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托付

  “這么快?!”

  饒是方銳早有心理準備,可驟然聽聞這個消息,還是被震撼了下。

  ‘帶領一群烏合之眾,卻能做到這般的行軍速度,那賊匪頭子李玄通,是個能人啊!’他心中暗道。

  “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實如此。剛收到消息,就過來告訴方兄弟了。縣衙緊急召集,要求我們衙役、捕頭出巡,彈壓不法,措辭極為嚴厲!”

  江平安苦笑著搖頭:“我本以為,還能有幾日緩沖,卻不想…”

  顯然,縣尊急了!若是被太平賊破城,他官帽子絕對是沒了,甚至小命不保,還要搭上家人。

  這般處境,自然什么都顧不得了,對下面人狠狠加碼。

  若是江平安再拖延不去,一身官皮丟了都是輕的,更嚴重的,可能被立為靶子,殺雞儆猴。

  ——是!官府方面高層戰力損失嚴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清算幾個捕頭衙役,還是不難的。

  “這邊我已經交代過,那負責兵役的人,即使拉壯丁,也不會找上方兄弟。”

  江平安說到這里,頓了頓,如交代后事般,懇切囑托道:“若是我有萬一…昨晚交代的話,方兄弟,勿忘!”

  說罷,他轉身匆匆離開。

  方銳看著陽光下江平安的背影,怔了下,旋即搖頭:“看來,昨晚沒醉的,不只是我…”

  “真是…這世道,無論是人是鬼,都在演啊!”

  雖是清早,太陽已經升起,陽光籠罩大地,到處一片亮堂堂,可就在這般大白日中,微風中不時帶來叫罵聲、哭泣聲,綿綿不絕。

  方銳嘆息著轉身:“亂了!這世道,徹底亂了啊!”

  返身回屋,方銳壓下心中的些許煩躁,面上恢復了鎮定,智珠在握,仿佛一切盡在掌控。

  作為家中的主心骨兒,無論什么情況,他都不能亂。

  “…就是這般,今早,太平賊已經圍城了。”方銳也沒瞞著,說出從江平安那里得來的消息。

  “竟這么快?!”

  “這可如何是好?”

  方薛氏、三娘子都有些慌亂。

  是的,三娘子也不例外——她是‘女強人’不假,可遇到這般天塌一般的大事,還是會破防的…也或許是跟了方銳,有了依靠,性子不自覺軟弱了些。

  當然,慌亂只是短時間,她們看到鎮定的方銳,很快,就重新冷靜下來。

  “銳哥兒,這…之前雖然你也說過,但,真的沒事么?”方薛氏問道。

  三娘子也是憂切地看過來。

  “真沒事。”

  方銳想了下,覺得應該給兩人吃顆定心丸,便將事情剖開了來講:“咱家已經準備得很好了。有銀錢,吃的不缺,武力也有…”

  何止是有?

  他真正實力,乃是六品,實打實的中三品,一只腳邁入常山縣頂層的存在。

  這就是底氣。

  “退一萬步講,即使太平賊破城而入,城中最亂的時候,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強人,也不會失心瘋了,盯上咱們這般的普通人家…有那個功夫,去搶當鋪、錢莊、大戶人家,不香嗎?”

  “來的,最多也就是一些亂兵,地痞流氓。可這些人…”

  方銳搖頭:“土雞瓦狗,彈指可破耳!”

  他說的是實情。

  可以說:只要老實些,不太跳,哪怕只是入品武者,都有不小的可能,在城破后最亂的那段時間躲過去。

  更別說方銳了,以他的實力,不去欺負別人都是好的,庇護自家這般的一戶普通人家,綽綽有余。

  看到方銳自信的模樣,方薛氏心中安定下來,三娘子亦是如此,眼中滿是崇拜、傾慕。

  方銳這般拆開來講,分析一下,她們發現還真是這個道理:就連縣城被破,最壞的情況,都似乎沒什么影響,那還擔心什么?

  所以,就完全不慌了,甚至,還有閑心,坐下來,繼續做著針線活。

  方銳看到這一幕,目光柔和:‘果然,無論太平時節,還是亂世,總歸是實力至上,有了力量,在哪里都不怕!’

  “娘、三姐姐,我將那個朋友的家眷喊過來,和你們認識一下吧?”

  這邊距離江平安家并不遠,也就幾步路的功夫,其實,方銳在這邊盯著,也不怕出什么問題。

  可喊來江嫂嫂,和方薛氏、三娘子說說話,認識一番,也能讓她們轉移注意力,少憂心感懷一些外面的事情。

  “好。”

  方薛氏、三娘子自是答應。

  出門。

  方銳去往江平安家。

  沒走兩步,見到一個身上有些痞氣的街溜子,身上卻穿著皂衣,胸口一個大大的‘差’字,大搖大擺,如橫行的螃蟹一般,身后跟著一個跟班。

  可見了方銳,那副頤指氣使的樣子瞬間收斂,臉上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低頭哈腰,很是客氣。

  “這位是方銳方爺吧?!江衙役和我特意提過您的…哦!”

  說著,他一拍腦門:“小人姓嚴,單名一個松字,您叫我小嚴就成。”

  其實,江平安交代過,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江平安有意無意提到過,方銳至少是入品武者。

  本來,即使如此,也不應該讓嚴松這般放低姿態的。

  昨晚,他動作慢了一些,沒來及行動,卻不妨知道:有幾個狐朋狗友的地痞流氓,驟然成為差爺,一朝得權,拎不清身份,然后…就被打殺了。

  ——很顯然,癩痢劉并非個例。

  這就給嚴松敲響了警鐘。

  所以,即使他沒那個腦子,前車之鑒,也會教他識時務,認清局勢。

  伸手不打笑臉人。

  方銳雖然不知道,為何這嚴松如此客氣,可也不會擺臉色,更不會沒情商地直稱‘小嚴’。

  “是我。嚴兄弟有事就忙,我去江衙役家串串門,不耽誤你辦事…”他也沒想著和這人搞多深的交情,隨意說上兩句,就告辭離開。

  身后,還能隱隱約約的聲音。

  “嚴爺,即使有江衙役的關系,可看現在這局勢,那位自身難保,說不準哪天就沒了。咱有必要,對一個靠著他關系的人,這么客氣嗎?”

  “呸!你小子知道個屁?!我可是聽說了,人家至少也是入品武者。這世道啊,無論怎么變,有一點不會變,那就是:拳頭為大…”

  方銳來到江平安家,將來意一說,江嫂嫂自是欣然答應,帶著兩個小不點,一起出門。

  兩個小不點,一個男娃,七八歲大,名叫牛墩;還有一個女娃,不過五六歲,和方靈、囡囡差不多的年紀,叫小豆芽。

  ——這個時代,名字大多就是這般,樸實無華,有一些取賤名兒,好養活的意思。

  鎖上門,方銳領著江嫂嫂三人過來。

  來到院門前,突然聽到,左手邊的院子,傳來哭泣、哀求的聲音,聽著還有些熟悉。

  “趙嬸?!”

  方銳目光一閃,心中有了些猜測:“江嫂嫂,你先進去,我去那邊看看。”

  “小方你和趙嬸兒認識?我也跟著一起去吧,有事也能說上句話。”江嫂嫂道。

  “也行。”

  方銳和江嫂嫂三人來到旁邊院子,進門。

  就見到:

  頭發斑白的趙嬸身形佝僂,跪在地上,拉著嚴松的胳膊哀求道:“差爺啊,我家真沒錢了,能不能緩緩?欠著,我簽字畫押…”

  旁邊,是兩個女娃,一個八九歲,一個十二三歲,面黃肌瘦,看著怯怯的,手拉著手瑟縮在一起,如同兩只鵪鶉。

  “沒錢?這不是還有兩個女兒嘛?可以拿人抵…”

  “嚴兄弟,”

  方銳輕嘆一聲,開口道:“我和趙嬸兒認識。多少錢,我替她們出了吧!”

  他終究不是鐵石心腸,對三娘子這家熟人,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還是愿意出手,拉一把的。

  那跟班正要說話。

  嚴松拉了對方一下,臉上賠出笑臉,搶先一步開口道:“哎,方爺,瞧您這說的?我哪能收您的錢?”

  “這事就算了。來,趙嬸兒,您快起來,”

  他蹲下身子,雙手將趙嬸攙扶起來,還和善地給對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嗨,您和方爺有交情,怎么不早說?不然,也不會鬧成這樣,大水沖了龍王廟不是?”

  這番變臉功夫,當真是…厲害!

  峰回路轉,事情就這般輕易解決了,趙嬸兒整個人都懵住了。

  就是旁邊的江嫂嫂,都看得臉皮抽抽。不過,在心里,卻是有一種莫名的爽快。

  “行了,我也不能讓伱難做,這些錢拿去喝茶。”方銳取出一把大錢,塞了過去。

  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自不想為這點小事,欠下人情。

  “嗨,您真是講究,謝過方爺賞。那您忙,我就先走了?”

  嚴松說著,領著跟班,略過方銳住的那處院子,問也不問,徑直去往了下一處人家。

  “趙嬸兒,過去了,沒事了!”江嫂嫂拉著趙嬸兒的手,安慰道。

  “過、過去了?!”

  趙嬸兒直到此刻還有些暈暈乎乎,不過,至少回過神了,連忙拉著兩個女兒,過來給方銳磕頭:“快!快來謝過恩人!”

  一番感激,自不必提。

  閑話兩句,方銳辭別趙嬸兒,領著江嫂嫂三人出來,回到自家院子時,右手邊的院子中,也是響起喝罵聲、啜泣聲——仔細分辨,還能聽出嚴松的聲音。

  “那邊,是孫老漢家。他家也是苦命,大兒子征兵,在第一波剿賊官軍中,生死不明。如今,這二兒子,恐怕也要被拉壯丁…”

  江嫂嫂嘆息。

  “都是可憐人!”

  方銳感嘆了聲,卻也只是感嘆了聲,旋即,便領著江嫂嫂三人進屋,反叉上門。

  沒去看熱鬧——他不是那種圍觀砍頭,還能叫好,蘸著吃人血饅頭的人。

  也沒多管閑事——孫老漢家和他非親非故,沒有半點交情。

  還是那句話:他不是圣母,這世道的可憐人多了,庇護住家人;有交情的親鄰朋友,能幫的也幫上一把;其他陌生人,卻是管不過來的。

  領著江嫂嫂三人,剛進院門。

  方薛氏、三娘子就迎出來了:“銳哥兒,你回來了?”

  之前,她們也聽到隔壁趙嬸家的動靜,可方銳不在,也不敢貿然過去,生怕沒幫上忙,還將自己搭了進去。

  方銳說了一嘴趙嬸兒家的事,又介紹了江嫂嫂三人給她們認識。

  三人說著話,很快,就聊成一片。

  女人之間,特別是:在彼此有心結交的情況下,建立關系總是很快的。

  牛墩、小豆芽,則是被領去了里屋,和方靈、囡囡一起玩。

  本來,牛墩大一些,領著妹妹過來,是有挑戰方靈‘孩子王’位置的想法,可方靈、囡囡這倆小丫頭,將方銳給她們講過的故事,添油加醋地給兄妹倆一講,直將兩個‘沒見識’的小家伙唬得一愣一愣的。

  大大的太陽下。

  金色的陽光鋪陳整個院子,打下一圈圈閃爍的光影,在草木間跳躍。

  后院屋子里,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三人做著針線活,閑話著;里屋,方靈、囡囡、牛墩、小豆芽,幾個小孩子們在玩耍。

  方銳坐在前院堂屋,一邊守著門,一邊翻閱著醫書,時而,聽到外面有聲音靠近,抬頭豎耳傾聽,確定聲音遠去后又低下頭。

  安靜閑適,歲月靜好。

  外面。

  太平賊圍城的消息很快擴散開來,城中亂象加劇,太平賊細作四處生亂,引發恐慌,地痞流氓也跟著生事。

  青天白日下,無數的罪惡在滋生。

  哭聲、叫罵聲、破門打砸搶的聲音…有的,甚至聽著,就在不遠處。

  還有:城門方向,不時響起的隱約喊殺聲…

  交織成一團。

  這般的聲音,傳入方銳所在的這處院子,卻并沒有引起恐慌,反而漸漸被眾人習慣,似乎淪為了一種背景樂。

  原因?

  小孩子們或許是因為天真無知。

  方薛氏、三娘子,皆是因為:方銳在前院守著——他一貫沉穩,說到做到,這種印象帶給了兩人極大的安全感。

  而江嫂嫂,則純粹是被這種寬松輕快的氣氛感染。

  半上午時。

  這處院子,有兩個毛賊試圖闖門,方銳直接出去,打斷了來人手腳,扔在門外路上直哼哼。

  這般震懾之下,再沒地痞流氓敢來這一片捋虎須,就連趙嬸兒等附近幾戶人家,都沾了光,因此安全下來。

  一上午時間匆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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