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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四章 徐侍郎入閣參機,戴康飛進獻仙禮

  戴康飛一路策馬飛奔,中午休息了會子,到下午的時候,人已經在天津了。

  拜把兄弟見面,自有一番熱鬧,康飛還瞧見佛郎機傭兵為首的,忍不住一笑,“咦!這不是奧萊河邊的大雙子么!”

  “小的叩見老爺。”俞大雙趕緊給他磕頭。

  要不說人類都是老凡爾賽呢!康飛挺反感別人動不動磕頭的,但是,看這位奧萊河邊的大雙子跪在自己跟前,呵呵,挺好,挺開心。

  卞狴犴挺欣賞俞大雙的,可能跟卞狴犴自己也是個洋人有關,呵呵笑著就說“如今是侯爺了,還不快見過侯爺。”

  俞大雙又驚又喜,趕緊又磕頭,“小人恭喜侯爺,賀喜侯爺,侯爺公侯萬代…”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康飛心說我封侯你這么開心干嘛!不過瞧著也有意思,伸手入懷,就扔過去一面金牌,“大雙子,好好干。”

  兩人回到船艙內,一番謀劃,卞狴犴有些擔心,現如今嘉靖二十八年了,當今天子從十四歲入京,以旁系入繼大統,二十多年來跟一群削尖腦袋爬上來的讀書人斗智斗勇,要說手段和謀劃,那真是爐火純青。

  這要是萬歲爺看出來,就大不妙了。

  康飛未免呵呵笑,告訴他說,二哥你放心,我根本沒打算瞞著皇上,回去我就入宮告訴他。

  說話間,耳朵一熱,忍不住笑了,就說道“看時間,我騎馬出京的事情也該傳到皇上耳朵里面去了。”

  永壽宮內,嘉靖一肚子氣,“朕的干兒子都跑了好幾個時辰了,你這時候才告訴朕,你這個東廠廠公是怎么當的?”

  黃錦跪在地上,可不也是一肚子的氣,覺得自己干兒子祝真仙的把兄弟凈給自己添麻煩,難不成就不能老實一點么。

  他也不能反駁,知道自家這位主子爺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推卸責任,“是,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主子爺可要保重龍體,若是主子爺氣著哪兒了,奴婢這心里面…”

  “好了好了,別裝了。”嘉靖忍不住抬腿踹了黃錦一腳,黃錦在地板上被踹了滾了一個跟頭,趕緊又爬起來,一個膝滑,又跪在了嘉靖跟前,在心里面,不免又給康飛添了一筆,以前主子爺可從不抬腿踹人的,指定是跟那戴康飛學的。

  看黃錦這副模樣,嘉靖未免鼻腔出氣哼了一聲,卻也不罵他了,畢竟,養一條狗都有感情哩,何況天天相處在一起幾十年的人。

  嘉靖氣的是,康飛這個小王八蛋,居然不進宮來給朕請安,為什么就不能給朕晨昏定省呢?

  儼然就是干老子當上癮,開始以為是真老子了。

  這倒也不能全部怪嘉靖,康飛之前天天入宮,給嘉靖一通云里霧里的瞎吹,時間一長,就好像五百年后,網友習慣去刷那些阿婆主的視頻,感覺一天不刷,吃飯都不香了。

  這是病,得治。

  然后有一天嘉靖突然發現,阿婆主不更新了,心里面那叫一個不得勁啊!真真是恨不得拎著刀找上阿婆主家里面去。

  朕天天苦等,你怎么就不更新了?你的良心呢?你的心不會痛么?

  你要是天天更新,咱們還能做好朋友。

  道理便仿佛是這個道理了。

  沉默了一會兒,嘉靖對黃錦就說“你派人去他那兒守著,等他家來,叫他立刻進宮見朕…下去罷!”

  黃錦跪在地上,“奴婢這兒還有一件事情。”

  “說。”

  “是嚴閣老的事情,他說他老邁,精力不濟,一個人支撐內閣,實在怕會誤了主子爺的事,想請主子爺下旨提拔禮部侍郎徐階入閣。”

  嘉靖聞言,未免皺眉,伸手摸了摸唇邊胡須,隨后緩緩說道“擬旨,禮部侍郎徐階,加少保銜,文淵閣大學士,入閣參預機務。”

  黃錦趕緊磨墨,提筆寫下圣旨,“主子爺…”嘉靖低頭看了一眼,轉身抬頭,雙手后背,良久,說了一句,“用璽罷!”

  按著印泥的玉璽蓋在了上面。

  福船上,卞狴犴問康飛,水陸兩道,怎么進京。

  “自然是走運河,從水關入西直門,二哥,如今我領著西城兵馬司指揮。”

  “漕運。”卞狴犴微微皺眉,“之前田姬剛剛讓人暴揍了督糧司主事一頓,怕是人家未必肯。”

  “戶部是戶部,漕幫是漕幫,二哥放心,漕幫還能有銀子不掙還是怎么!”

  結果第二天去一問,漕船皆無,還真是有銀子也不掙。

  這未免就有點打臉了,康飛領著家丁,想了想,把佛郎機傭兵和土司兵也俱都帶上了,這七七八八也有好幾百號人,看起來浩浩蕩蕩,就往戶部督糧司去了。

  戶部督糧司作為天津最奢遮的衙門,自然早早就有人通風報信,那戶部主事孫茂湖還真不信這個邪,難不成還敢沖擊我戶部衙門?

  “哼!本官只在這兒等他…”孫茂湖坐在椅子上,把筆一擱,淡淡說道。

  到了戶部督糧司衙門,康飛抬頭看看匾額,冷笑了一聲,“與我打進去。”

  不管是佛郎機傭兵還是土司兵,那都算得上身經百戰的,而戶部的稅丁,或許有過那么一兩次小規模的沖突,但是,也就僅此而已,怎么可能打得過佛郎機傭兵加土司兵,一時間被打得抱頭鼠竄,鬼哭狼嚎。

  天津也是河網縱橫的,不遠處,隔著河岸,天津衛幾個指揮使就站在河邊瞧著,旁邊不免有人問,大人,咱們就這么看著?不過去阻攔一下?

  為首那指揮使哼了一聲,“你是吃過戶部的油水還是拿過戶部的銀子?”那人頓時冷汗淋漓,畢竟衛所乃是世襲,真得罪了指揮使,哪兒有好果子吃。

  旁邊一個穿著曳撒的也附和,“他們督糧司衙門,縱然有錢,卻也沒分過咱們天津衛一丁點兒好處,出那個頭作甚。”

  另外一個指揮使接話,“正是這個道理,人家督糧司也沒正眼瞧過我們天津三衛,咱們何必這么下賤,苦巴巴地上去舔溝子呵卵子,再則說了,我聽說,揍人的這位,如今圣眷正濃,戶部,未必斗得過他。”

  “如此,咱們要不要過去結一個善緣?”

  “聽說船上有幾個外洋來朝貢的小國使臣,我瞧著,戶部未必攔得住。”

  “正是,咱們順水推舟,做個錦上添花的人情,惠而不費,何樂不為。”

  三個指揮使商量好了,便一道兒乘船過河往督糧司衙門跟前去。

  康飛瞧見三人下船靠近,看他們沒帶兵丁,只幾個親衛家丁,便也給幾分面子,下馬迎了一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嘛!

  三衛指揮使和他互通姓名,隨即就說,我們天津衛雖小,船只卻也有許多的,吳侯要用船,何不找我們。

  這時候,奧大雙把鼻青臉腫的孫茂湖給拎了出來,旁邊幾個土司兵,一腳就踢在他膝蓋處,“還不給咱們侯爺跪下。”

  孫茂湖雙目含著怒火,似乎想靠雙目殺死康飛,“…本官縱然是死,也絕不會屈膝與你這昏侯跟前。”

  康飛就哈哈笑,對三衛指揮使說道“三個哥哥請看…”他這一聲稱呼,三衛指揮使有點受寵若驚,俱都心想,怪不得都說這位侯爺有江湖氣,果然不假,也是,初封侯,年輕氣盛,再過幾年,怕就不會如此了。

  三人連道不敢。

  康飛又開始胡說八道,說前宋的時候,大理國國王段譽,就喜歡闖蕩江湖,還娶了幾個江湖上著名的女俠回去,你說人家大理國主,我不過區區一個侯…

  末了,他說道“三位哥哥格局就大,眼界也開闊,反倒是這位科甲進士出身的所謂俊才,格局大約也就是個…”天津和江南許多地方一樣,河網縱橫,以船只為主要交通工具,河上也有許多擺渡的收稅的,故此他一伸手,指向不遠處一個擺渡的,“在河邊收幾文稅的格局,叫人奇怪的是,這種人,居然是戶部主事,真真是,丟人都丟到外洋去了。”

  作為一個正經科甲出身的官員,卻被人說只有幾文錢的格局,孫茂湖氣得雙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三衛指揮使互相看看,俱都勸說康飛,不至于為了孫茂湖,惡了整個戶部,督糧司是管著北方漕運,大勢如此。

  康飛老說什么格局,什么大局觀,其實最沒有大局觀的就是他自己,這次純粹就是出氣,看三衛指揮使相勸,便也就坡下驢,呵斥那些稅丁,“把你們這個廢物主事抬走,看著我污了我的眼睛。”說著,轉身就去請三衛指揮使吃酒,那三位趕緊就說,咱們是地主,怎么好叫吳侯請。

  互相謙讓吹捧,找了個知名的酒樓吃了一頓,交情迅速上升,三位指揮使大人俱都紅著臉直接拍胸脯,吳侯有事,只管吩咐,天津衛這片地界,俺們三個略有幾分薄面。

  吹牛誰不會,康飛也是一陣拍胸脯,小弟我在皇上跟前也略有三分薄面,幾位哥哥有事,只管開口。

  賓主俱歡。

  隨后,康飛便用三衛的船,把五艘大福船上連人帶貨拉往京師,臨走的時候,送了三衛指揮使一人一斗珍珠,一斗珍珠大概多少呢,大概五百年后一袋貓砂。

  看著被嚇住的三衛指揮使,康飛站在船頭哈哈大笑,“三位哥哥,回去與嫂嫂們打頭面,莫要嫌少…”

  三衛指揮使心都還在嗓子眼,心說這還少,都能給你換十個嫂嫂了。

  在碼頭上的這一幕,自然隨著旁觀者傳遍了整個天津,他戴康飛奢遮的名頭一時無雙。

  等進了京,真臘、渤泥、三佛齊的使臣,那是要去四夷館的,至于糧食,拉了十分之一去西城兵馬司衙門,其余的都給拉去西廠胡同了。

  至于康飛,連家門都沒進,直接進宮去了…這就好比五百年后在外打工,掙了錢了,回家得給父母禮物一樣,父母未必稀罕,腦白金不吃放那兒十年八年越攢越多的比比皆是,但是,這個心意要到,長輩在乎的,其實就是這個心意。

  康飛帶著十個佛郎機傭兵,都是賣相比較好的,抬了五個箱子,進宮的時候要檢查,康飛不耐煩,就你們事兒多,這宮里面我要殺誰不是手拿把攥的,你們十幾萬太監我一個個殺完了也不過就是多費點功夫的事…把一幫太監說得啞口無言,心說也就你這位干殿下敢這么說話,上一個這么說話的,大約骨頭都化成灰了。

  一番檢查,等進了西苑,皇帝其實已經在永壽宮等著他了。

  到了殿外,嘉靖穿著一身道袍,上面紋繡的是松鶴圖,雙手背著,正站在那兒瞧著康飛。

  “這不是朕的干兒子么!”嘉靖似笑非笑,“怎么今兒想起來進宮來瞧朕了。”

  康飛嘿嘿笑,過去扶著他,“你老人家快坐,咱們仙家,不講究那些俗禮…”可把嘉靖給說笑了,盡力板著臉,說道“仙家不講究俗禮,那什么才是仙禮啊!”

  “來,黃錦,黃伴伴,快打開箱子,給你的主子爺瞧瞧…”黃錦聽著這話就不舒坦,卻也只能撅著屁股去打開箱子,里面是滿滿的金砂,形狀像是一顆一顆的豆子,正是扶桑知名的佐渡金。

  再打開第二箱,還是滿滿的金砂,五個箱子統統打開,全是金砂。

  嘉靖氣樂了,“當朕是傻子,就這些沒煉過的金砂,就叫仙禮?”

  “你老人家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康飛正色,“怎么就不是仙禮呢?財侶法地啊!誰要給我五箱金子,那我得感謝他八輩祖宗。”

  “你這五箱金砂,有一斗珍珠值錢么?”嘉靖反問他。

  康飛當即咧嘴一笑,“哎!這是都傳到京師來了。”

  “是啊!朕的傻兒子,送天津衛三個指揮使一人一斗珍珠,彈劾的奏折,都把朕的書桌堆滿了。”

  “那些珍珠真不值錢。”康飛解釋,“你老人家又不用珍珠粉做面膜,也沒有心悸的毛病得吃珍珠粉,要那東西做什么,而且珍珠放久了就黯然失色,哪兒像金子,老話說得好,真金不怕火煉…你瞧瞧你干兒子,連家門都不入,先想著你這位干爸爸,巴巴地給你送來,這是什么樣的一種精神?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我好歹也算是三分之一個大禹了,你老人家就偷偷地樂罷!”

  嘉靖一時間不知道說他什么好,況且,康飛的確是連家門都沒進,就把五箱金砂給他送來了。

  想到這兒,他哼了一聲,“那朕就感謝你們老戴家八輩祖宗了…”旁邊伺候的黃錦,內心是崩潰的,主子爺,主子爺,這話,那是戴康飛這夯貨經常說的,主子爺您是甚么身份,怎么能說這樣的話。

  康飛咧嘴一笑,“不客氣不客氣,咱們倆誰跟誰啊!我也感謝你們老朱家…”

  嗯?嘉靖瞪著眼睛瞧他。

  干咳了一聲,康飛連忙轉口風,“領會精神就行,反正就那個意思。對了,您老人家看看,這十個佛郎機人怎么樣,又高又大,往殿門口一站,倍兒有面子…”奧大雙等人趕緊跪下,這是帝國皇帝啊!他們這會子雙腿都是軟的,好在總算可以跪下來了。

  嘉靖嗤之以鼻,“幼稚…跟朕進來。”

  到了殿里面,嘉靖袖袍一展,往錦緞蒲團上面一坐,微閉雙目,“說罷!”

  “說什么?”康飛裝傻。

  嘉靖微微睜開眼睛,露了一個眼白,讓他自己體會意思。

  干笑了一聲,康飛當即把事情娓娓道來,嘉靖是越聽越新鮮,最后,不得不搖頭苦笑,“你做外洋貿易,朕這兒也就罷了,做外洋貿易的多了,一個個都當朕不知道,浙江謝閣老家一支被滅門,不就是他們跟佛郎機人做外洋貿易么!”

  “哎!這您都知道啊!”

  “怎么!你以為朕是傻子?瞎子?什么都不知道,被群臣玩弄于股掌之間?”嘉靖斜眼看他。

  “那不能。”康飛趕緊搖手,“歷代皇帝,你老人家…論政治啊!武功就不談了,論政治你老人家能進前五,前三就不好講了,畢竟,始皇帝,漢武帝加上唐太宗,那都比您老人家有名啊!這三位論擠掉誰,都會有人不服氣。”

  嘉靖揮了一下牦牛尾拂塵,面色淡淡,“馬屁就不用拍了…彈劾你的奏折都堆積成小山了,朕給你說一門親,你,有個內閣閣老給你分擔分擔,總好過你千夫所指。”

  康飛瞪大了眼睛,“那不行,我家有老婆的…”

  “你有什么老婆?你說你家原本說的揚州指揮僉事那家閨女?不行,身份配不上你了…”嘉靖把牦牛尾拂塵又揮了一下,“再說了,她家已經退婚了,魏國公家瞧上你了。”

  你們怎么一個個都比我清楚啊!

  康飛忍不住摸了摸頭。

  “不過朕替你回絕了,錦衣衛大約已經把旨意送到南京了。”嘉靖不緊不慢繼續說道,“魏國公家說是與國同休的你這種謗譽滿身的。”

  無言以對,康飛對嘉靖比了比大拇指,“你老人家懂的真多,可徐階是個大貪官啊!他家在松江府大肆買地,土地兼并是朝廷大害,這個誰都懂…”

  “不,朝廷諸位臣工,連一個懂的都沒有。”嘉靖面無表情。

  “有你這樣害干兒子的么?”康飛未免堵了他一句,“你老人家不會是準備卸磨殺驢,可那樣,豈不是拿你干兒子我當工具人…”

  “胡說什么。”嘉靖被他這句話真氣到了,“朕要是真會卸磨殺驢,也不至于…”他說到這兒,話音一頓,未免輕輕嘆了一口氣。

  康飛一想,也是,不管是早期的張璁桂萼,還是后來的嚴嵩,其實嘉靖都是給了活路的,當然,真是跟夏言那樣,不跟皇帝打招呼自己弄個轎子在大內乘坐,這真怪不得人。

  半晌,嘉靖繼續說道“徐階入閣,跟嚴嵩一起處理朝廷事務,嚴閣老老了,再干個五年十年的,徐階正好接替嚴閣老…不管怎么說,朕總能保你二十年,等朕死了,你這個孫猴子怎么折騰,那時候朕也看不見,就隨你了。”

  這話一說,即便以康飛的沒心沒肺,依然感受到了其中濃濃的愛護之情,未免心頭一酸,果然父母長輩愛護孩子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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