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康飛請胡老板和毛半仙好是一頓吃喝,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那小二屁顛顛過來掌燈,格外添了好油,一邊添油一邊還說,我們這個油,等閑見不著,那是熬制龍涎香下來的渣滓,再添加上好的菜油…
康飛不置可否,心里面卻說,我信你個鬼,還熬制龍涎香?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話,你以為我沒聽過么?都是坑蒙拐騙偷的路數,沒有例外的。
把油燈掌好,拿個紗罩罩起來,小二又問,可要叫兩個窠子來唱曲兒么?
這個就講究了,等于你去夜總會叫小姐…康飛似笑非笑,看了小二一眼就說道:“可以,叫幾十個過來我挑挑…”
小二一聽這話,頓時就苦了一張臉,“這位爺,可別為難小的了,咱們平湖鄉下小地方,不像老爺,一看就是從揚蘇杭來的,見過大世面…哪里有幾十個給老爺們挑?”
這時候毛半仙因為就著海鮮吃酒,有些酒意了,之前和康飛半天聊下來了,他江湖上漂泊久了的,自然就看出康飛是個好說話的,這時候未免就流露出監生的派頭了…
我天朝自開科舉到最后一個狀元劉潤琴為止,也就十萬進士。大明朝也就兩萬多個,平均每年大約一百個不到,朝政要是只靠這每年一百人,朝廷大約早就垮臺了,根本不夠。事實上,翻翻地方志就能知道,好多青史留名的人物,地方志上也就寫一筆為諸生,哪兒有那么多進士老爺,在地方上,監生就很有牌面了。
所以,千萬別對號入座,以為毛半仙跟我們一樣是個擼瑟,那陳眉公還說過我貧呢,難道他真貧窮么?人家家里面可是蓋園子養戲班子的。
毛半仙,他實際上是個人上人。
打了一個酒咯,毛半仙就說道:“把卓丟兒叫來…”
毛半仙這么一說,小二頓時面露難色,“毛半仙,這個,卓丟兒,你也是知道的…”
乓地一聲,毛半仙就把桌子一拍,“一個土妓,還拿捏起來了,難道怕…”他終究還記得康飛是付錢的財主,看了一眼康飛,看康飛似笑非笑的,當下壯著膽子,就繼續說道:“還怕小老爺付不起銀子么?”
小二心說那是銀子的事情么?
這個窠子,就是不繳稅的表子,禮部教坊司找不到名字,不給朝廷繳納賦稅,當然,地方上還是很受歡迎的,畢竟,也是能夠活躍地方經濟的。
毛半仙口中的卓丟兒,那是平湖當地極知名的表子,家里面不是樂戶,按說,是沒資格做表子的,但是哩,躺著來錢太方便了…卓丟兒便做個了半掩門。
卓丟兒原本夜不叫卓丟兒,她這個花名,還是外地來的一個做珍珠的商人喊出來的名號,那客商包了卓丟兒半個月,一次吃酒的時候醉醺醺就說,小卓真是個尤物,我是沾著她的身子就丟…從那以后,這卓丟兒的名號就打響了。
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著?有兩個東西最臟,但是男人就喜歡去搞一搞。
這時候旁邊胡老板就說:“毛半仙,那卓丟兒,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弄過,何必叫她…”旁邊小二一撇嘴,但是,卻也趕緊附和,“對對對,毛半仙,咱們天仙樓剛來個叫胖兒的,要不你試試…”
毛半仙酒勁上來了,大聲就道:“胡老板你不懂,那些國寶名器,哪個不是無數人盤弄過?卓丟兒哪怕睡過一萬個男人,我也要一萬零一個睡她…”
康飛在旁邊不由鼓掌,“毛半仙說的好,你要不被盤弄得包漿了,那也不配稱之為國寶名器啊!”他說著就沖小二喊道:“去把那卓丟兒叫來,哪怕她是個金鑲玉,我今兒還非得讓毛半仙得償所愿。”
他們里面這么一喊,外面就鬧開了,緊接著,屏風被掀開,外面幾個男子就哼了一聲,“我倒是要來看看,誰想霸王硬上弓?”
這幾個男子身后,還有個梨花帶雨的女人,頭上斜斜插著根簪子,非金非玉,好像是根木簪子,穿著一身雪白,正所謂,要想俏,小寡婦一身孝…俏生生往那兒一站,讓男人看了就想擁入懷中。
看著面帶淚痕的女子,康飛卻是微微一撇嘴。
這女人雖然一身白,可是,身上穿的是揚州樣,把腰肢勒得連小腹都看出來了,下面是十二層的倒趕浪,裙底露出一角,卻是一雙大紅色的繡花鞋…以職業鑒表師的眼光來看,這女人,百分百是個碧池,職業的。
也只有職業碧池才能把一堆男人迷得頭暈眼花,甘愿做護花使者。
康飛嘴角一撇,正要說話,這時候對面有個男子咦了一聲,看著毛半仙就喊了一聲:“東崗兄?”
毛半仙這時候拿袖子把臉一遮,“不是我…”
對面男子哈哈大笑,“大水沖了龍王廟,家人不認識一家人…”說著,轉頭對旁邊幾人就道:“純甫兄,明德兄,此人乃是我在廣東結識的朋友,姓毛,號東崗,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說的就是東崗了。”
毛半仙臉上訕訕,到底起身,尷尬笑著給對面行禮,“一介江湖散人,今日吃了些酒,我酒量不好,酒品更差,叫諸位見笑了。”
他這么一說,對面互相看看,便還了一禮,讀書人能自我嘲諷的,是極罕見的品質,頓時就叫人高看一眼,至于嘴巴臭,這個么,表子再稀罕,那也是表子,讀書人再不濟,那也是讀書人…那卓丟兒眼眉挑通,這時候委委屈屈地屈身萬福一禮,“見過東崗先生。”
旁邊小二張口結舌,萬不曾想,這毛半仙非但能認識財主,還認識貴人。康飛冷眼旁觀,大約也瞧出來了,這幾個人里面,起碼也得是在湖州遇上的潘家那位潘天泉一般,是個告老還鄉的官員。
只是,這個性格直爽,笑得很像高曉松的家伙是誰?